059 大理寺

  沒過多久,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便在山腳下停下來了。


  眼前,是一座高山,卻有萬步階梯。從下到上看去,便仿佛總是要人仰著頭看一樣。


  而這萬步階梯是通往大理寺的唯一道路。


  “你們都退下吧。”皇後緩緩走出轎子,竟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是,皇後娘娘。”


  這兒不比皇宮,若沒有這些隨從跟著,若是遇到了什麽不測,怕是無人來救。


  但上次在狩獵場,雖是沒了那些侍從,她們也未曾受到傷害。


  一路跟隨而來的侍女,皆站在山腳下,一動不動,也不曾抗拒,或是擔心皇後的安危。


  隻因皇後說的話,好比聖旨,不能違抗。


  在皇後的帶領下,這些平日嬌生慣養的妃子,竟也跟著皇後的腳步,一步步往上走著。


  顧念看著那階梯,竟想到自己年幼時,也曾被顧承言帶到大理寺,但並非為了祈福,而是為了鍛煉她的耐力。


  大理寺之所以靈驗,不單單是寺廟裏的僧侶,更為重要的是這萬步階梯,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或者是貴為一國天子的皇上,都要徒步走這萬步階梯,一步步走上去,絲毫不能馬虎。


  但那時的顧念,僅僅是個孩子,哪裏懂得這些道理,她隻知道,隻要快步走到山頂,才能飽肚子。


  因為顧承嚴說過,到不了山頂,就沒有飯吃。


  那一路上,她都沒看見顧承言的影子,她也有過想要放棄的念頭,但兒時留下的陰影,對事物的渴求,竟一步步推動她爬向了山頂。


  舊地重來,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如今的自己,也要一步步走向山頂,並非為了食物,而是為了那病榻上的男人。


  隻見,柔妃緊跟在皇後,她拉著自己寬大的衣袍,絲毫不見疲憊模樣。


  淩妃也不敢示弱,和柔妃並排走著。


  其餘幾位貴人皆跟在她們身後,也無抱怨的神色,隻是默默地走著。


  顧念卻拉著南宮靈的手,走在了所有人的後麵。


  她知道,這萬步階梯,等她們走上去的時候,恐怕已是夕陽西下之時,這階梯,要一步一步往上走,切不可急。


  倘若走得過急,到底山頂時,定會有一股血腥味從喉間湧出。


  “顧念,為什麽我們要走在她們後麵?”南宮靈不解的說道,小臉微微泛紅。


  “沒有為什麽,總是要到達山頂的,前後又有什麽區別呢?”顧念淡淡的說著。


  那身著鳳袍的女人,一直走在前麵,也不見她流下一滴汗,或是停下腳步,竟是那般虔誠,明明如此深愛這個男人,為何展示給她們的,是一副冷漠模樣,叫人不能明白。


  也許,愛之深,恨之切。


  愛到骨子裏,卻不肯輕易放手。


  明明百般關心這個男人,卻在她們兩人之間,有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顧念說的也對,我們總是要到達山頂的,不如慢點走。”南宮靈笑著說。


  她自幼生活在哥哥的保護之下,想必是沒受過苦的,這才剛走不久,她的額頭上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但靈兒覺得這條路好長,怕是走不到頭了。”


  “如果你走不動了,我背你便是。”


  她看著顧念瘦弱的身子,連忙搖頭道:“我才不要顧念背呢,要是把你的身子給壓壞了,就沒人保護我了。”


  一路上,她們的腳步從未停歇過,隻是不停地往前走。


  那卿緋月也是沒受過苦的人,腳步也慢了下來。


  本是皇後走在最前麵,柔妃、淩妃次之。


  但沒過多久,這幾人的步子也慢了下來,顧念、南宮靈、韓芠竟超越了她們。


  韓芠本是獵戶出身,體力自然比常人好,而顧念和南宮靈,卻是不緊不慢,不爭不搶,一步步向前走著。


  但皇後隻是一個勁的往前走,也不曾停歇。


  她也隻是一普通民女,為何有這般耐力。


  “難道皇後會武功?”顧念暗暗道,卻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皇後會武功,上次在狩獵場時,她不會不動聲色。


  一般而言,精通武功的人,顧念都能感受到他們的氣息。


  而這些練武的人,身體大多十分強壯,手中長滿了繭,而皇後身上散發的,盡是柔和的氣息,又怎會是練武之人呢?


  更何況,皇後的手掌心,白皙細膩,連最基本練武之人的特征都沒有,又怎會是練武之人?

  若是皇後為皇上祈福,來這大理寺,已成了習慣,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一件事成為習慣時,這萬步階梯又算得了什麽呢?


  等她們幾人到達大理寺時,竟是夕陽西下。


  今日,怕是回不去了,隻能在這大理寺留宿了。


  “施主,您來了。”


  隻見,一位頭發花白的僧侶緩緩地走了過來,直接走到了皇後麵前。


  “寺廟中已經為施主備好了廂房。”


  “多謝主持。”皇後微微身子,輕聲說道。


  原來,這個人是大理寺的主持,並未因皇後的身份而卑躬屈膝,心中有佛,便將眾生一視同仁。


  即便是皇後前來,在他眼中,也是一樣的。


  顧念看著大理寺,並非像皇宮那般金碧輝煌,光是門前的那幾個大字,極為簡單,倒讓她有種超脫世俗的感覺。


  這大理寺的人,幾乎與世隔絕,清心寡欲,不問世事,自然不會有權利之爭,他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卻是怡然自得。


  隻是,那主持身著粗布衣衫,她們皆是光鮮亮麗,在那後宮中,你爭我鬥,怕是來了這大理寺,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幾位施主,請跟我來。”主持笑著說,似乎早已知道她們會來,提前準備了廂房。


  剛走進大理寺的那一刻,顧念竟有些熟悉的感覺,她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任何一樣,隻有一座金身的佛祖,坐落在寺廟中,幾縷青煙纏繞,再無其他。


  但這大理寺,四周極為寂靜,隻聽得到幾聲鳥鳴,偶爾有人走動的聲音,也是極輕的。


  就連這寺廟裏的廂房,也是極簡單的,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幾個茶杯,便是廂房裏的所有東西。


  顧念看著廂房,竟十分高興。


  她在這後宮中,日日察言觀色,終究是不能放鬆下來,說是提心吊膽,也為過。


  從她走進這大理寺的那一刻,隻覺得無欲無爭,再也不想離開這裏。


  隻是,當時顧承言也是來過這裏的人,他是否也會有同樣的感受?


  “施主,吃齋飯了。”一位小和尚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還有一盤青菜,緩緩地走了進來。


  “其他幾位施主,不一起吃嗎?”顧念問道。


  “女施主,這些齋飯是分開吃的。”說罷,那小和尚直接轉身離開了屋子。


  這大理寺的麵積極大,不可能沒有大殿,連她們幾人都容納不下,這一定是皇後的意思。


  顧念也未多想,便拿起筷子,獨自一人吃著這齋飯。


  走了幾個時辰的階梯,顧念雖很餓,卻是一口的吃,若是平常人,定會狼吞虎咽,早將這些食物一掃而光。


  隻因那時的自己狼吞虎咽,最後留在肚中的,竟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粥,滋腸潤肚。


  無論是多餓的情況下,她還是會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隻是一碗粥和一盤青菜,顧念卻吃了半個時辰,本是再為平常不過的菜色,她卻味同佳肴般,細細品味。


  平日在宮中,吃慣了山珍海味,難得的青菜白粥,卻是別有一番味道。


  隻是,其他幾位妃子、貴人卻不會這樣想了。


  那蕭淩兒坐在廂房中,隻是一碗白粥,和毫無味道的青菜,根本無從下口。


  好歹自己是宮中的貴人,卻是這種待遇。


  她走上好幾個時辰的階梯,雙腳早已磨出了水泡。


  此刻的蕭淩兒,全身酸痛,又累又餓。


  “來人啊!把這些東西給我拿下去,我一個都不想看到。”


  “女施主,這裏隻有白粥青菜,你若不吃,恐怕隻有餓肚子了。”那和尚淡淡的說著。


  “莫非其他人也吃的這個?皇後娘娘可是在這兒,難道你敢這樣對皇後娘娘嗎?莫非看我是個貴人,所以想方設法的欺負我?”蕭淩兒一臉憤怒的說道。


  “這裏沒有皇後,也沒有貴人,我看到的隻有施主,其他人皆是這些白粥青菜,若施主不吃,我自然會拿走。”


  “都給我放下!”蕭淩兒搶過他手中的飯菜,竟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她雖不喜歡這些飯菜,但因對食物的渴望,肚中的饑餓感,竟將那白粥青菜,直接吃了個精光。


  “小和尚,還有嗎?能不能再給我省一碗來?”蕭淩兒輕聲說道,似乎意識到剛才自己惡劣的態度,但此刻肚子是餓的,終究敵不過肚子,還是一臉可憐的望著那和尚。


  那和尚也未作回答,拿起她的碗,直接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他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進來了。


  “女施主,這是最後一碗粥了,吃了便好生休息吧。”那和尚雙手合一,替蕭淩兒關上了房門,緩緩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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