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夫死婦隨
雲夢澤西部,安鄉縣內。時值將夜,江尚於街頭起落跳躍,肩上扛一男子;秦雅蘭緊隨其後,綾羅漫步、如仙子入世,其速度卻隻比江尚慢上少許而已。
瞬間,秦雅蘭右側飛來一支暗器,這暗器速度飛快,體型奇小,不似尋常。秦雅蘭眼疾,餘光掃中,辨認出它竟是一隻蜘蛛。秦雅蘭不敢再向前飛進,江尚見秦雅蘭駐足也停下腳步。兩人轉身向右,瞧見街對麵屋頂上有人站立。從輪廓大致可辨,是個二十七八的妙齡女子。
“你倆把孟潺君交予我,我便放你們走。”那女子說道。
秦雅蘭應付道:“萬蠱教五毒娘,金蟾已逝;蛇夫人、蜈蚣娘久居南詔,不涉足中原;憐蠍從了我師弟,有心向善;唯有你不安分。屠盈盈,你當真是欺我中原無人麽?”
“有人又怎樣?”屠盈盈笑道“你話這麽多,中我五味蛛毒不自知麽?”江尚、秦雅蘭兩眼相顧,一顰眉。“你們若是把人交出來,我便給你們解藥。否則就等死吧。”
江尚肩頭孟潺君叫道:“我腰包,我腰包裏有解藥。吃了趕緊走。”屠盈盈聽來,心頭甚惱。江尚冷哼一聲,取出藥瓶,與秦雅蘭分而服之,不再理會屠盈盈,調頭便走。
屠盈盈氣惱,“唰、唰、唰”丟出三隻毒蛛。秦雅蘭臨空回轉身體,揮劍“叮叮”打落兩隻,剩一隻穿過劍隙落在孟潺君背上。毒蛛順著孟潺君背脊急速向下爬過,鑽入穀道。
孟潺君吃痛,“啊”了一聲。江尚止步,叫道:“師弟!”
“師兄師姐先別管我。甩開蛛姊——屠盈盈,前方五百步左拐,有一座酒樓。進去找憐蠍。”二人應諾,將孟潺君帶至酒樓。
“三樓右手邊第二間客房。”孟潺君說話間,臉色已近烏黑,嘴唇、眼眶也呈紫黑色。
客房內女子應聲開門,見孟潺君狀況,一驚:“啊,潺君!”
女子身後是一個小女孩,跟著叫道:“爹爹!”
孟潺君忽悠悠就要倒下,江尚、秦雅蘭扶之不穩,將其坐置於長凳上。孟潺君聲音輕緩,說:“憐蠍,先給師兄師姐把毒解了。”憐蠍應聲,解去先前於揚州城內所下之毒。
孟潺君又說:“我孟潺君早已被逐出師門。今日得師兄師姐相救,心中實在是感激。隻是這恩情此生是報答不了啦。”
見憐蠍雙目含淚,孟潺君又道:“憐蠍莫哭,今生能與你相遇,是我前世修來得福氣。我這一去,最舍不得的是你們母女兩。有句話我一定要告訴你,那就是……”
話音未落,孟潺君氣息消去,不再有生機。憐蠍及其女兒抱著遺體哭了好些時候,秦雅蘭、江尚心有不忍,稍稍退出房間另找店家開了間房休息。
“屠盈盈那毒解不了麽,雅蘭師妹?”江尚疑惑。
秦雅蘭眉頭緊促,搖搖首:“毒可以解,但嗜血毒蛛的蠱接不了。嗜血毒蛛若隻是在皮膚遊走,大可拍打掉,我再配出解藥便是。可是這毒蛛一旦入體,便會咬食宿主以供自己繁衍,且繁殖速度極快。一生二、二生四。隻消一周左右便可把宿主蠶食而盡。我能治好他的毒,驅不散他中的蠱又有何用?就算能驅趕他體內的蠱,可毒蛛數量過多,隻消留下一隻,不出幾個時辰又會繁衍出數十隻甚至數百隻。”
江尚聞言,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二人各自修養調息去了。
五更,天色漸白,江、秦二人聞見敲門聲。秦雅蘭打開房門,見憐蠍站在門口,唇色發白。秦雅蘭一把抓住憐蠍手腕切脈,但覺生氣微弱,脈搏起伏無力,恍如一灘死水。
“你瘋了麽?”秦雅蘭怒道,兼並一手掏過憐蠍腰間,取出許多瓶瓶罐罐“哪一瓶是解藥?”
憐蠍搖頭,“沒得解,寒蠍尾蠱我特質的,還有兩個時辰毒發。”秦雅蘭扶住憐蠍,令其坐下。
憐蠍道:“南詔國的規矩,夫死婦隨,從無例外。我能與潺君共赴黃泉是三生有幸。隻是膝下有小女無人照顧,還望二位能代勞。”秦雅蘭拂過憐蠍鬢發:“你這麽做,舍得你女兒麽?”
“舍不得又能如何?我是萬蠱教人,在中原無立足之地。小女若是跟我,豈不受盡世人唾棄?與其與我受苦,不如跟你們走,興許還能被世人愛戴,免受罵名。”說話間,憐蠍體內蠱毒蠢蠢欲動,額頭、鼻尖漸漸湧出豆大的汗珠。
憐蠍忍痛繼續壓製蠱毒:“潺君體內蠱蛛密布,屍體由我帶去城外荒野火化。以免蠱蛛破體而出、遺害他人。”
秦雅蘭為之動容,說道:“憐蠍妹妹心善,我答應便是。望你與師弟來生還能續緣。”
憐蠍緩緩起身,又說:“小女原名孟俏兒,自今日改姓,以防江湖追殺。置於姓什麽,還請二位打算。”江、秦點頭應諾。憐蠍回房,趁天色未亮背起孟潺君跳出客房窗台,飛簷走壁遠去。
又過個把時辰,枝頭雀聲漸起。秦雅蘭敲動俏兒房門,進屋哄道:“俏兒妹妹,你娘親帶爹爹出趟遠門。叫你和姐姐走,過些年再來接你。”
隻見俏兒雙膝跪在床案上,雙目緊閉、手撚蘭花。麵前不遠處的桌上點著七支蠟燭,蠟燭按北鬥七星軌跡排列,燭光煽動,神秘中透著溫馨。俏兒雙目未睜,回答道:“姐姐不必騙我。我娘定是不忍心死在我麵前,帶著爹爹去別處自殺啦。”
雅蘭心頭一驚,嘴上漠然。俏兒又道:“娘願意隨爹爹去,我替她感到高興。我再祈禱會便跟你們走。隻希望,這七星燈能照亮爹娘去往彩雲天國的道路。隻可惜,這裏的蠟燭香味不及南詔國,但希望也能有用吧。”說罷,俏兒默不作聲,繼續跪坐。秦雅蘭與江尚也學起了俏兒的樣子,跪坐在地上為孟潺君與憐蠍默默祈禱。
不知不覺中又過去了約摸半個時辰,江、秦帶著俏兒走在街頭,正準備回千鷺島給俏兒一個安定的歸宿。俏兒不過六七歲的孩童,見到街邊有個捏糖人的老頭便吵著要去買。江尚應允,三人來到賣糖人處。
“大爺你這糖人多少錢?”江尚問道。
老頭笑咪咪道:“一步跨江、啞醫,兩位可讓我們好找。”
江尚、秦雅蘭聽出言外有言,唯恐來者不善,右手立馬握住劍柄。再環顧四周,買糖葫蘆的、買花鼓的、開肉鋪的、酒館的小二,戲台上的說書人……無不盯著自己。目光所來,避無可避、無處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