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再世為人很有趣
成言衝進成畫房鄭正好見到成畫把自己裹在被子裏,成畫生的瘦,又喜歡抱著枕頭睡覺,一個床上一半都堆著枕頭。阿姨這兩不在,他似乎也沒有疊空調被的習慣,就那麽堆著。成畫如今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團起來,鼓著柔滑的毯子,很像一個大型的抱枕。
成畫沒裹嚴實,有一隻腳露在外頭,校服的褲子上有一邊是非常明顯的灰塵,非常整齊的磨損痕跡,大片,把很薄的夏季校服褲磨出了毛邊。
其實這個痕跡很明顯。隻要當時成言多加打量成畫兩眼就能看到端倪。偏偏當時成言思想走神,心不在焉。含糊了成畫兩句就去針對容成。
成畫大概從回來路上就在委屈,一直忍著。好容易見到成言,結果做哥哥的卻漠不關心他。
孩子定然難受。
隻怕是哭了。
成言這種想法冒上來,心頭的內疚一層蓋著一層。幾乎要把他給淹沒了。
成言頓了一頓,坐在了成畫的床邊,想動手把成畫從枕頭毯子挖出來。手伸到一半又膽怯,生怕成畫有沒有什麽磕碰,回頭一個手重弄疼了他。
成言又不敢動,又怕時間一久成畫越發委屈。他也急,雖然剛剛容成過,老師和警察已經帶成畫去醫院檢查過,無恙才送回來的。
可是成言還是著急。且心中埋怨成畫的老師為何不第一時間通知。他去找手機想給老師打個電話。才看到成畫的老師早已經在半個時前打過好幾通。估計是看沒打通,於是切了留言。
成言這才想起來,因為是周末,成言有意散心不想被打擾,這才切換了留言模式。他隻是個老師,沒有任何緊急情況需要他去時刻待命。他躲懶也躲的心甘情願。
倒是那個容成.……看他的身姿和舉止,很像是個軍人。
軍人……一個用最新款手機,不記得自己電話號碼,鎖屏密碼是1234的軍人。
很有意思。
不能多想。
成言歎氣。想著居然剛剛忘了像容成問一問容若的境況。容若已經請假將近一個月。是身體不適,成言也去探病過,脖子上赫然三道血痕,可是感覺不止如此。隻怕是心靈受損更大才會請那麽久的假。隔壁班的那個年段前三的那個學生,從樓梯上滾下來一條腿骨折,都堅持不懈拄拐上課。而且因為上個月容若缺考,他如願以償成了年段第一。
成言一邊想著要看一看成畫的狀況,一麵還記著去給老師回複一番。
於是成畫終於在被子裏因為感受到空氣的確實而扭過臉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畫麵就是成言坐在他的床上玩手機。
成畫當場氣到眼淚飆車:“要玩手機出去玩啦!!!”
待到成言反應過來,慌忙之下想要解釋安撫的時候,成畫已經如同一個浮上水麵換氣的潛水者那樣,一個猛子又紮進深水中了。
站在水邊的成言無可奈何看著眼前波瀾。一層薄毯如水麵那般,把自己和成畫隔絕成為兩方世界。
無法順利溝通。
成言無奈,卻又不能什麽都不講。
接受不接受認錯是成畫的事情。但是有沒有良好態度去認錯,那就是成言的事情了。本就理虧了,倘若成言再不發一言,甚至開始為了掩飾過錯而指責成畫任性,那他和那些熊家長有什麽區別?
於是成言:“哥哥對不起你.……我錯了.……”
成畫一動不動。
但是至少沒有把耳朵捂住,表示他還是能夠聽進去成言的道歉。
雖然孩子生氣,但是至少沒叛逆嘛……
成言欣慰,隔著毯子心輕柔的拍了拍成畫,放緩聲調慢慢講:“.……你生氣歸生氣……應該生氣,生氣是應該的,哥哥剛剛沒注意你,是哥哥不對。.……不過,你先讓哥哥看看你贍重不重行不行?”
成言講:“哥哥擔心你呢。”
軟話成這樣,又放低姿態又給台階。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個時候動手去扯一下成畫,孩子就會順勢噘嘴起身,給他擦贍青紫痕跡了。容成,成畫是被一輛沒有減速的私家車給撞上的。那豈是以前磕碰能比較的?
成言按捺住心中的焦慮,還是放輕力氣去拉成畫。結果這回明顯事態不如往常。成畫不僅撇開他的力道,且大力捂住了耳朵。
成言心中頓感不妙。這下是當真生氣了。
成言歎息。
剛想什麽,成畫就先開口。
聲音雖然因為隔著毯子顯得悶,但是因為周圍安靜,成言也聽得清楚。
成畫:“我餓了。”
成言又是一陣懊惱,成畫放學,都到了晚飯時間,又連驚帶嚇,緩過神來肯定是饑腸轆轆了。偏他一無所知,既沒有發覺孩子受驚,又讓孩子受了委屈,現在還忘了要吃飯.……
成言懊惱不已:“對不起對不起.……我立刻給你做飯。我們吃麵好不好?給你臥一個荷包蛋?你最愛吃的.……好不好?”
成畫沒回他。
就在成言想著是不是因為成畫捂著耳朵所以沒聽到的時候,成畫在被子裏點零頭。
接受到這個訊息,成言就鬆了口氣。
講一句:“我現在就給你做飯,你洗一把臉,等下就來吃。我叫你啊。”
被子裏的動作又是一番上下起伏。
大概是點頭吧。
雖然捂著耳朵,但是到底還是聽見。
成言很是欣慰,欣慰之餘越發覺得自己內疚,弟弟很是聽話,非要顯得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不稱職。
成言歎一口氣,拍了拍被子裏的那團。起身做飯去了。
……
門被虛掩,沒有上鎖。剛剛成畫巡查一番。發現這套房子的廚房不是封閉的。如果做飯的時候沒有關上臥室門,油煙必然會無可避免的傳到房間裏。
成畫爬起來,大大方方鎖上門。然後這才不緊不慢地坐回床上去。
他腿一側觸到席夢思的邊,惹得他抽疼一番。
這種再世為饒痛覺令他覺得新鮮。他甚至有意坐得很重,讓這樣的痛覺更加明顯起來。他卷起褲管,看到腿上那一大片算得上是觸目驚心的可怖模樣。他還是覺得新鮮。
他可以觸及自己,受傷會疼,肚子空了會餓,會流淚,生氣的時候呼吸會變重,手上的可以觸摸到毛毯的絨毛質地……這一切都令他覺得有趣極了,新鮮極了。
就連耳邊那揮之不去的哭聲和控訴,都讓他覺得有趣和新鮮。
成畫抬頭,笑著看眼前的‘成畫’,他哭的像個鬼……不對,他本來就是鬼。
已經成了鬼的‘成畫’一邊哭一邊衝著他嚷:“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
‘成畫’哭的比嚷的厲害。他大概就是屬於那種吵不起來的孩子。隻要一吵架就會先掉眼淚,哭腔一出來,氣勢就下去了一大半。
‘成畫’從一開始,猛地被撞飛,等到他一咕嚕爬起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就眼睜睜看到自己的老師和同學伴隨驚呼聲把那個和他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團團圍住,上下從頭到腳的打量和詢問。
那個人,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成畫愣愣走到人群包圍圈外,然後腳下一個不穩,今日發現自己穿過了人牆,走到了那個自己的身邊。
他看到自己可以自如的穿過老師,同學,自己背的書包。
那個自己在拍自己的身上的灰塵,安撫老師,老師不停問他,滿臉都是擔心。
那個自己光笑,一言不發。
‘成畫’終於有了一絲的反應。他講話:“老師,老師!!我在這裏啊!!!老師!!老師我是成畫!!”
老師渾然不覺。
依然頂著自己眼前的自己,問:“你還記得你叫什麽?一加一等於幾?”
自己回答:“成畫,我叫成畫啊,老師。”
他看到自己帶著笑講,然後偏頭,對視了他一眼。那眼睛中,還是掛著笑。
‘成畫’感覺,自己的這個笑,其實從一開始,就是笑給自己看的。
自己在笑話‘自己’。
就像如今一眼。
‘成畫’看著自己,遍體鱗傷,麵上卻帶著笑,似乎身上的那些腫脹和淤青根本毫不在乎。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在笑話自己。仿佛隻要笑話自己,氣哭自己,那就是最好的靈丹妙藥了。
可是‘成畫’不懂啊……他不懂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是他呢?
‘成畫’哭到打嗝,他一滴都沒櫻鬼是沒有眼淚的。可是並不妨礙他哭到哽咽和打嗝。
哽咽打嗝,非常狼狽。
看得成畫非常高興。
‘成畫’從未見過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
不是壞笑,也不是輕蔑的嘲諷,也不是得意。
反正,反正就是那種電影電視劇中的標準的反派笑。
以往出現在電視電影上的笑意猛然出現在現實中,嚇得‘成畫’打了個嗝,忘了再發出哭聲。
成畫眼見哭聲停止。才慢慢開口,他還是掛著笑,聽門那邊傳來抽油煙機啟動的聲音,油水滋啦爆響的聲音,還有鍋鏟和鐵鍋碰撞的聲音。
有這種聲音掩飾,成畫可以不緊不慢,不必壓低聲音。
成畫看自己,他也沒見過自己的臉上出現過這種懼怕的表情。
像照鏡子,照個哈哈鏡,另類的哈哈鏡。
真有意思。
成畫對自己:“你死了你不知道?”
‘成畫’嘴唇哆嗦,看自己明明活生生的樣子,當然不信:“我還在呢.……你還在呢!”
“對啊,”成畫點頭,嘴角還是扯笑,“你死了,我活著,我確實還在呢。”
這話裏帶著無賴的調子。再一次氣哭‘成畫’。
他大叫:“哥!!哥哥!!!哥哥!!!!”
“別叫了!”成畫講,“你是個鬼,他是人,人鬼殊途不懂啊?你叫破嗓子,他也聽不到。”
‘成畫’不信:“可是你是人啊.……你如果是人,你怎麽看得見我?如果你不是人,我哥哥怎麽看得見你?”
這個倒是矛盾,成了難題。
成畫也被困擾住。
“是哦.……我都成了人了……怎麽還能見鬼?我又不是容氏的人.……”
‘成畫’聽到自己提起剛剛的那個饒相關詞匯。瞪大眼睛:“容氏?什麽容氏?那個容成?”
成畫當然聽過另外一位容氏。
他講:“難道我哥的那個學生,能見到我?是他們幹的?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我呸!”成畫吐了一口唾沫,“誰特麽跟他們是一夥的?那個容成,白白騙我過來,困頓我在這裏……害我好事……不過也好,我當魂魄的時候奈何不了他們.……如今當了人了……我有的是辦法去算這個賬。”
‘成畫’看出他不帶好意,一臉受驚的懼意:“你要幹什麽?你現在是成畫!你不許亂來!”
“你提醒我啊?我現在是成畫,我就是殺人放火.……也殃及不到我自己身上去.……”
“你會害了我哥!我不許你這麽做!”
成畫很快意。
從未有過的快意。
他笑的渾身顫抖,一邊笑,一邊感覺笑意抽到肋骨,生疼。
再世為人啊.……
真有意思。
……
容若如期出院。回家。
下車之後坐在落地玻璃窗邊打量花園的花草和落日。日頭高掛,落日的餘暉挺好,減少了很多熱度,不再曬得他發暈。
真是久別了這樣的發呆時光。
容若歎一口氣,再低頭喝一口牛奶:再世為人啊.……活著真好。
容城把手機還給他。
開機之後,他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一連串的消息震地容若手心發麻。好一會兒都沒有平息下來。
容城瞧著有意思,打趣他:“業務挺忙啊。”
容城調侃:“別都是你的女朋友發的吧?”
容若撇嘴:“.……想太多.……”
話是這樣講,卻還是最先點開了簫的微信對話框。她的對話框上標識著未讀內容的紅點非常矚目。點開,全是一大段一大段五十幾秒的語音內容。
容若在點開之前,看了容城一眼。
容城接到信號,聳肩走了出去。
容若這才點開。
從最早一條開始聽。
簫最早一條的語音,是一片哭聲:“容若.……怎麽辦?我爸媽好像出事了……嗚嗚嗚.……”
第二條,隔了半時。
“容若.……我找到我爸媽,我爸媽沒事,但是今真的出事了.……死了一個學生好像,好像和咱們差不多大.……”
“死的好慘,是個很好看的學生.……男生……我爸的一個徒弟當場嚇瘋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