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異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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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芩倏地後退,以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睛,還是一黑一藍的異色瞳,深邃的麵部輪廓外加絡腮胡,完全不像漢人,難道是觸犯法令的番邦人?
懵懂的鍾雲疏借肩膀用力想坐起來,可是試了幾次,還是隻能躺平。
“鍾大人,您醒了!”陳娘激動起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對了,這位沈姑娘醫術高明,要不要讓她給您瞧瞧?”
鍾大人?沈芩這才注意到他衣袖腰帶和衣料,包括束頭發的簪子、連鞋底都有花紋,比疫亭其他人的衣物高檔很多。
“鍾大人,”瘦竹竿身形的漢子也衝過來,“他們對您動大刑了?您傷哪兒了?”
“鍾大人,您等著,我要是放過刑亭的那群畜牧就不叫陳虎!”虎背熊腰的壯漢咆哮。
沈芩滿臉問號,外邦人在大鄴當官兒?犯事進掖庭還不剝衣袍換囚服?不換囚服就刑訊,刑完扔疫亭?
“沈姑娘,別來無恙啊,”鍾雲疏的眼神很快清明起來,虛弱的語氣帶著揶餘,“怎麽?這麽快就不認識鍾某人了?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沈芩一臉懵,好在毀了的臉龐因為疼痛沒什麽表情,也就沒人發現她內心的滔天巨浪。原主的記憶是怎麽回事?眼前這人看著很熟悉,她卻關聯不到任何記憶。
這位鍾大人即使虛弱到隻能躺著,罕見的黑藍眼睛也神采奕奕,搭配著高鼻薄唇,讓沈芩生出被異世的精怪看透內心的錯覺。
這麽年輕的大人當的什麽職?
“鍾大人,”沈芩被他銳利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假笑著順坡下驢,“怎麽會呢?您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可以……替您瞧一瞧。”
鍾雲疏沒有理睬,微微轉頭:“趙箭,現在是什麽日子哪個時辰?”
“回大人,”瘦竹竿身形湊過來,像人形報時鍾,“九月初十醜時正。”
“你們都退下,”鍾雲疏瞥見急於溜走的沈芩,嘴角一彎,“沈姑娘請留步,鍾某人有事相商。”
沈芩驚訝於這些人的速度,轉眼間隻剩下自己,聽到招呼隻能停住邁出的右腿,又不太願意與他獨處。
“沈姑娘,鍾某人現在已經這副模樣,有什麽好怕的?”鍾雲疏自嘲,“倒是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這些心虛?”
“誰對不起你了?”沈芩撲過去當場炸毛。
鍾雲疏無聲地笑咧了嘴,壓低嗓音:“鍾某人重刑剛醒,就遇到前太醫院院判沈石鬆嫡長女,頓覺三生有幸,所以就胡謅了一些,還請沈姑娘不要見怪。”
隨口胡謅?
沈芩氣得磨牙,要不是職業道德不允許她向病人下手,肯定踹他兩腳!
“沈姑娘,我見過你,但是你沒見我,”鍾雲疏生怕她不夠生氣,“所以,你想不起我也是尋常。”
“……”沈芩意識到被耍了,他剛才的語氣眼神活像被她騙財騙色似的,害她這個冒牌貨沒做賊也心虛,深呼吸深呼吸,他是病人,是病人。
“沈姑娘不愧是沈院判的掌上明珠,好涵養。”鍾雲疏一雙異瞳透著妖異的流光溢彩。
“有話快說。”沈芩不斷告誡自己,敵我不明,不能生氣。
“如果明日醜時會地震,”鍾雲疏費力地仰起頭,露出清晰的頸部線條,以及刑訊過後的青紫傷痕,“你能救幾個人?”
像一道晴天驚雷!
沈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在現代地震預測也是難題,時間、範圍和強度都隻能預估,這是類似於唐代的大鄴,他怎麽能把地震說得這麽準確?難道他是欽天監的神算?
“一個時辰前,夜有驚鳥是嗎?”鍾雲疏不錯眼珠地盯著沈芩,不讓自己錯過她最細微的表情,“而且你早注意到了,剛才回疫亭,你離開了牆邊,往前移了十五步距離。”
沈芩就地坐好,微一點頭,回答:“我之前經過掖亭廊橋的時候,火把無風自動,鎖鏈無動自響……就覺得有些奇怪。不對,你不是昏迷了嗎?怎麽知道我移了位置?”
“半昏半醒,”鍾雲疏轉動眼睛,想將四周看得更清楚,“柵欄外七個人都身手不凡,以陳虎和趙箭最為可靠;柵欄內都手無縛雞之力,包括我在內,一共五個人。連你在內,一共十三人。”
“明日醜時地震是十之的事,我再問你一次,你能保住幾個?”
沈芩參加過地震急救演習,甚至還參加過震區救援,知識量絕對不少。
但是,疫亭的構造大概是讓外人不能來劫囚、困住裏麵的人不能外出傳播疫病,所以整體造得像個倒扣的大海碗,隻在碗底中心部位留了磨盤大小的孔,孔外麵還有鐵鏈和木枷。
更重要的是,碗壁還連接著各種通道出入口,一旦地震,疫亭裏的人不是被頂部落下的重物砸死、就是被各種出入口的機關重傷。
活下來的機會幾乎沒有。
“如何?”鍾雲疏掙紮著坐起來,坐不過三秒,身體就歪向一旁。
沈芩眼急手快地行動,拿自己當支撐,把他移到石壁邊靠好,輕聲說:“沒辦法。”不知道地震時疫亭坍塌的順序和嚴重程度,沒法估計。
鍾雲疏突然呼吸急促、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本就偏白的臉色突然蒼白如紙,一把握住沈芩的左手:“我……不太舒服……”
沈芩一個激靈把地震的逃生估算拋到腦後,摸頸動脈數脈搏聽心率,急忙從腰間暗袋裏掏出幾粒東西塞進鍾雲疏嘴裏,囑咐:“含在舌頭下麵,不要咽下去。”
鍾雲疏隻覺得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在舌尖擴散,甜味充斥在口腔裏,好一會兒,幾近渙散的意識漸漸回轉,模糊的視線終於清晰地停在沈芩的臉上,“你……怎麽會有桂花糖?”
“偷的,”沈芩避開他的視線,雙手捂住發燙的臉,“我給魏大人看診的時候,每碟糖偷了一個,準備和毓兒一起分著吃。”
堂堂三甲醫院的外科醫生竟然淪落到偷吃的,嗚嗚嗚……人生好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