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在吼 0040 中國心
李永福半邊臉腫起老高，腮幫子裏邊酸酸的，深刻懷疑自己有幾顆牙是不是也讓皇軍抽鬆了。
站在曹家巷和城隍廟交界口上，看看大踏步遠去的千葉英助，他忍不住委屈的小聲嘀咕道：“你死了手下找不到凶手，就知道拿我出氣！能耐的你！”
“李巡查，您這是怎麽了？”
邱蔚然沿著曹家巷南來，恰好撞見他，好奇的看著他的臉問道：“誰這麽大膽，敢朝您下手？”
“噓——”
李永福嚇一跳，趕緊示意邱蔚然噤聲；他鬼鬼祟祟的看看四周，確認身周方圓三米之內都沒其他路人，才小聲抱怨道：“我的小姑奶奶，您可憐可憐我另外半邊臉，小點聲吧。”
“瞧把您嚇的，您這麽大個巡查，還有您害怕的事啊？”
邱蔚然輕輕笑了，問道：“別說，我要挨這麽大一個嘴巴，肯定也害怕。”
“怕？我是怕死了好吧？”
昨天醫館開業的時候，李永福沒少喝邱蔚然敬的酒，也算熟悉了，他嘴上沒把門的，心有餘悸的說道：“邱醫生您是不知道，昨天後半夜皇軍在一個電話亭裏邊發現了一具屍體，說是司令部行動隊的，那叫一個鬧騰，把我們茅會長罵得狗血淋頭。”
他指指前方，又說道：“這不，千葉副司令官今天一大早也過來了，去那邊電話亭看了一下現場回來，又把我收拾一頓，說我們警察晚上巡邏不得力，讓皇軍精英遇害。特麽的，我們什麽時候有晚上巡查的任務？這是有火沒地撒，拿我出氣呢！”
“是嗎？”
邱蔚然有些詫異，問道：“你說的是哪邊的電話亭？胡家牌坊那邊的？”
“可不嘛！就那邊那個，離著你們醫館特別近。”
李永福自己打個寒顫，說道：“我剛剛跟著去看現場了，屍體是搬走了，看樣應該是有人在外麵開的槍，電話亭門板玻璃碎了呢！等著瞧吧，以後我的苦日子到了，晚上指不定也得要我們出來巡查了。”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李巡查，誰讓咱吃這碗飯呢！”
邱蔚然寬慰他兩句，抬腳往前走著，心裏卻不免有些犯嘀咕。
離醫館這麽近的電話亭裏死了的小鬼子，保不齊應該是昨晚在醫館門口埋伏的小鬼子之中的一個，但昨晚她和宋誌明分頭撤了之後，都沒再回來呀，那個小鬼子是誰殺的呢？
難不成昨晚除了他們，還有別人在這附近活動？
這些人來做什麽的？不會也是想接觸葉正文的吧？
她心中有事，不知不覺到了醫館門口，一把刺刀一個不留神挺到了她的眼前，嚇了她一跳。
定睛望去，她這才發現醫館門前的大路邊上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門口還有至少十個荷槍實彈的小鬼子守門。
“幹什麽的幹活？”
挺著刺刀的小鬼子凶巴巴的問道：“這裏的，不許靠近！”
“太君，我是這家醫館的醫生，來上班的。”
邱蔚然指指台階背後的醫館，恰好看到葉正文和千葉英助從裏麵走出來，就擺了擺手，招呼道：“葉少爺早！咱家醫館這是什麽情況啊？這位太君怎麽不讓我進去啊？”
“邱醫生來了！”
葉正文趕緊給雙方介紹道：“千葉君，這位是邱蔚然邱醫生，是咱們醫館的醫生。蔚然，這是千葉英助副司令官。”
“邱醫生您好！不好意思，失禮了。”
千葉英助揮手讓小鬼子退下，向著邱蔚然微微欠身，又說：“昨天晚上醫館門口發生槍戰，我比較擔心葉桑的安全，才派人在這裏值守的。他們不知道您是這裏的醫生，還望您不要見怪。”
“不敢不敢！”
邱蔚然趕忙說道：“皇軍這也是為了保護我們葉少爺嘛。”
“邱醫生，那我就不耽誤您上班了。”
千葉英助扭頭對葉正文說道：“葉桑，你看還有沒有其他需要安排的，如果沒有，我們出發吧！”
“好的，咱們這就走。”
葉正文提著藥箱跟在千葉英助背後下了台階。
邱蔚然心頭微動，開口問了一句：“葉少爺，您這是要出診嗎？需不需要我和您一起？”
“不用了。”
已經坐進小轎車的葉正文說道：“咱醫館就倆醫生，怎麽著也得留一個，我自己跟千葉君過去就可以了。蔚然，外頭不太平，你跟狗蛋看好家，沒事別亂出去。”
小轎車絕塵而去，門口的小鬼子們跟著集體撤了。
邱蔚然看看他們背影，不動聲色的又跟斜對過海貨店裏的於掌櫃悄悄對視一眼，這才進了醫館。
抬頭看見二流子，她忍不住有些好奇起來。
二流子在問診台旁邊站著呢，問診台上擺了不少美味的早餐，依她對二流子的了解，這會兒該大快朵頤才對，偏偏二流子一臉惆悵，神似深閨怨婦的表情。
邱蔚然問他：“小劉，你咋了？”
“邱醫生來了，你……你沒吃飯吧？要不要吃點？”
二流子招呼邱蔚然坐下，又歎了一口氣，說道：“邱醫生，你說咱家醫館這是多晦氣？昨天晚上大半夜響了那麽長時間的槍聲，今天一大早剛開門，就看見門口一溜煙的皇軍站崗。照這樣下去，咱這醫館還能開成嗎？”
“你不說我還問你呢，醫館到底什麽情況？”
邱蔚然想從他嘴裏得到點更進一步的消息，追問他：“那個千葉副司令官怎麽一大早就把葉少爺接走了？出診嗎？”
“誰知道啊，但願別是出診。”
二流子嘟嘟囔囔的說道：“昨天傍晚少爺出過一次診，晚上回來之後一個人坐床上發呆，給他買回來的朝天鍋一口都沒吃。我還沒見過他這樣呢！當初在村裏，俺們倆都能想方設法的找好吃的，這倒好，好吃的擺手邊都不動一口。”
邱蔚然眉梢微挑，說道：“葉少爺應該是有心事，吃不下。”
“我覺得也是。”
二流子瞅瞅門口，湊她耳朵邊上，小聲說道：“邱醫生，我覺得昨天傍晚那回兒，少爺可能就是去了千葉副司令官那邊。要不少爺不會回來之後心事重重的。”
“為什麽這麽說？”邱蔚然問他。
“你想啊，咱家少爺昨天中午還說了，拚著不要醫生的榮譽，也要逮著日本人往死裏治。他去千葉副司令官那邊出診，還能是給咱中國人治病？”
二流子說：“少爺肯定是為難，不給日本人治病，千葉副司令官不饒他，給日本人治病，他心裏過不去那個坎。”
邱蔚然忍不住笑了：“你對葉少爺這麽有信心？我怎麽看他跟千葉副司令官關係還挺好的？一個叫千葉君，一個叫葉桑？”
“那都是麵上。邱醫生我跟你說，別看我們少爺膽小，有機會收拾小鬼子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上個月……”
二流子話說到這兒，忽然住嘴，訕訕笑道：“算了，我還是別多嘴了，省得少爺回來收拾我。”
他不說，邱蔚然也就沒追問，不過邱蔚然還是從他隻言片語之中捕捉到了關鍵性的信息：葉正文的心，還是一顆中國心！
那麽，如果葉正文真是去給日軍特使江口治病，他又會如何抉擇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