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在吼 0044 不起眼的小人物
夜色大幕緩緩降臨，鳶都城迎來又一個夜晚。
重兵把守的醫院裏，還在工作著的醫生也好，護士也好，走路都是惦著腳跟的，說話都是壓著嗓子的，氣氛稍顯沉悶。
一個上了年紀的勤雜工推著一輛垃圾車樓上樓下的斂收完垃圾，從門診樓裏走出來的時候，大垃圾筐裏已經多了一堆東西，廢棄的處方簽、撕掉的藥瓶標簽、敲碎的針劑玻璃瓶碎片，還有各式各樣的生活小垃圾。
但這並不是勤雜工工作的結束，在門診樓旁邊的小路口停好垃圾車，他從車上摘了一個大掃帚下來，接著昏黃的路燈，繼續清掃路麵以及綠化灌木叢裏麵的垃圾。
佝僂的身子，在門診樓下，是最最不起眼的一個影子……
半個小時之後，勤雜工推著垃圾車來到了醫院大院門口，不等著負責看守的小鬼子攔他，他自己首先停下車，把自己的通行證雙手奉上，陪笑說道：“太君，我出去倒倒垃圾。”
小鬼子背著槍，隻是掃了一眼他手裏的通行證，問道：“周老頭，車子裏沒有什麽違禁物品吧？”
“瞧您說的，您看我這個樣的，能有那麽大膽子？”
勤雜工周老頭嚇一跳，趕緊把垃圾車往前推了推，掀開上麵罩著的布簾，說道：“太君，要不麻煩您親自檢查檢查？”
垃圾車裏的垃圾大部分都是醫用垃圾，帶著濃重的藥味，熏得探頭過來的小鬼子皺了皺鼻子，趕緊把腦袋撤走了。
“趕緊走！趕緊走！”
小鬼子沒好氣的說道：“周老頭，問你話老實回答就好，不要多事！”
“是是是，這事怪我！”
周老頭抬起手掌，輕輕在自己臉上抽了一巴掌，腆著臉笑道：“太君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這就走，我這就走……”
他推上垃圾車，邁著蹣跚的步子除了醫院大門，接著拐彎走了。
門口另外一個小鬼子問道：“真的不用仔細檢查嗎？”
“不用，你看周老頭那個樣，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亂來！”
……
……
周老頭推著垃圾車，沿著醫院大院圍牆外的道路緩緩前行，慢慢來到了路口處。
這裏是醫院的垃圾集散地，已經攢了幾大箱子的垃圾，等著別人來清運。
他停好垃圾車，把車上裝著的垃圾搬下來，全都倒進了垃圾箱裏。
這項工作，對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來說，完全不是事，但對周老頭而言，顯然是過分沉重了，倒完垃圾之後，他靠在垃圾車上大口大口喘了一陣粗氣，從口袋裏摸出一盒香煙，抽了一支出來，給自己點上了。
香煙貌似擁有著神奇的魔力，驅散著周老頭身體內的疲憊，也讓他的眼神漸漸亮起。
不遠處的路燈，照亮了他的半邊身子，卻照不亮他靠牆的那半邊。
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在他的眼神悄悄掃過街道兩側，確認沒人注意他之後，垂在陰影之中的那隻手輕輕一抖，指間多出來一張小紙條。
跟這隻手相鄰的牆壁上，張貼著不少破破爛爛的啟示，有宣傳祖傳秘方的，有廣告新品上市的，還有尋人的……周老頭悄悄的將那張小紙條塞在了一張啟示翹起來的縫隙裏……
然後，他把抽了一半的香煙在牆上掐滅了，把半截煙放回煙盒裏，這才重新推起垃圾車，步履蹣跚的回了醫院。
有風在街頭掠過，吹散了垃圾車車輪留下的浮塵……
夜色越發濃鬱起來，時間在夜風之中緩緩流淌，大概十幾分鍾之後，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擦著牆根走了過來。
這人四十歲左右，鼻梁上架著一副圓眼鏡，一件藍色的長衫和一雙老布鞋，讓他看上去略顯潦倒，他滿身酒氣，手裏還拎著一個酒瓶，看上去是喝醉了的樣子。
醉漢的腳步很軟，以至於他走一步踉蹌一下，全靠一隻手撐著牆，才沒有摔倒。
走到垃圾集散地這兒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大批垃圾的味道熏著了，他彎腰貼在牆根處，哇哇大吐起來。
貌似喝得迷離的眼睛掃過牆角，一眼就看到了周老頭掐滅煙頭的時候，留下的那個黑點，醉漢的手不動聲色的劃過牆皮，繼續搖擺前行。
猶如沒有人注意到周老頭悄悄留下了一張小紙條一樣，同樣也沒人注意，這個醉漢走掉之後，告示和牆壁縫隙裏的那張小紙條不見了……
十分鍾之後，醉漢出現在了另外一條小胡同裏。
他一邊走，一邊就著臨街人家窗口處照射出來的燈光，看了看紙條上的內容。
內容並不多，似乎隻有寥寥十幾個字，醉漢身形微微一顫，火速將這張紙條塞入口中胡亂嚼了嚼，就咽了下去。
當他走出這條胡同的時候，他手裏的酒瓶已經扔掉了，盡管他身上的酒氣依舊在，但他的腳步卻完全沒有了方才站都站不穩的架勢。
醉漢不醉，腳下生風。
……
……
周老頭也好，醉漢也好，在這個夜晚似乎都沒有做什麽特殊的事情，都隻是鳶都城之中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
沒有人在意到他們，也沒有人過分關注他們，他們這天晚上的一切，都像是塵埃，消失在夜色裏……
夜色無聲綻放，又在淩晨時分，被陽光驅散。
太陽升起，萬物複蘇，辰時漸臨……
醫院三樓的套間裏間，葉正文看著時間，小心翼翼的把江口身上的針一根根拔走，扔在一邊的陶瓷托盤裏。
拔針，沒有背人，千葉英助和兩位教授都在一邊盯著。
三個人眼睜睜的看著江口一步步從一隻“刺蝟”變成“光豬”……
他們固然緊張，但葉正文看著卻不比他們輕鬆，當最後一根針也拔掉之後，葉正文的腦門上清一色的全都是豆大的汗珠。
端著裝了上百根針的托盤放一邊，葉正文擦把汗重新回到床邊坐下，抓起江口的手腕號了號脈，總算是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怎麽樣？”
千葉英助忍不住小聲詢問道：“江口君他……”
“噓……”
葉正文毫不客氣的抬頭瞪他一眼，而後探身上前，湊到江口的耳朵邊上，小聲說了一句：“醒醒吧？”
“噗……”
千葉英助和兩位教授差點沒把下巴全都摔地上。
昨天傍晚，葉正文口口聲聲宣稱今天拔了針，江口就能醒過來，可現在針拔了，人卻沒醒，千葉英助不過問了半句，就被葉正文甩了那麽大一個眼珠子，大家隻當還有什麽重要步驟沒完成呢，哪成想葉正文來了這麽一出。
“醒醒吧？”誰特麽不會問這麽一句似的？要是這麽問能夠把江口問醒，還用他葉正文來故作玄虛？
然而，就連安倍教授也沒來得及發火，病床上的江口忽然緩緩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