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馬在叫 0030 插翅難逃
長盛街兩側的小胡同口上，形形色色的女人們已經“上崗”，在迷蒙的夜色之中伺機尋找著明天的房費和餐費。
宋誌明佝僂著腰身，慢慢行走在街頭，卻沒有人任何一個女人主動招攬他，像是他這樣的一身裝扮，瞎子都能認定，身上肯定沒什麽油水，這些女人絕不可能倒貼他——當然了，女人們就算倒貼，也會找個帥氣的，會哄人的，他這身力巴打扮，誰會在意？
所以他收獲了不少女人的不屑一顧，沒有引起她們的格外注意。
宋誌明要的就是她們的不注意，他貼著長盛街的南側牆根緩緩西行，很快到了蘭英公寓的樓下。
但他沒有半點滯留，而是繼續西行，一路走進長盛街西半截。
長盛街的西半截盡頭，過了小過道路口，再往前，就到西大場園了，這一段路上沒有路燈，隻有街道兩側的住宅之中偶爾會有燈光透射出來。
宋誌明找了路邊一個最黑暗的角落停下腳步，終於小小的鬆了一口氣。
“看來鬼子特務沒在這裏設埋伏……”
因為這一路走來的安全，他做出了這樣的初步判斷。
但他終究還是不敢直接奔蘭英公寓，稍作遲疑之後，他橫穿長盛街，到了路北，貼著牆根折而向東。
到了小過道的和長盛街的交界路口，宋誌明左拐向北，又在黑暗中找到一個向東的小路口，一頭紮了進去。
這個小路口向東，直接能夠通到蘭英公寓背後，他沒去走蘭英公寓的後門，而是撬開臨近目的地那棟二層公寓的後門進去，順樓梯上了二樓。
公寓二樓，有一道短短的小樓梯，可以通往房東在坡屋頂下單獨隔出來的小閣樓，他繼續撬鎖，進了閣樓之後，推開閣樓的天窗，悄悄爬了出去，然後沿著公寓樓頂，來到了蘭英公寓的窗外。
——昨天晚上，他就是在這棟公寓的樓頂逃離的！
哢！
窗戶沒有關，宋誌明非常輕鬆的就推開窗戶翻了進去。
雙腳落地的刹那，他看到臥室的床上，隱約坐著一道人影，動也不動。
沒有燈光的房間，是看不清頭臉的，隻是那人影在他的心目之中實在太過熟悉，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蘭英！
“蘭英！”
宋誌明小聲呼喚著，向前走了兩步。
蘭英好似直到現在才發現房間裏進來一個人，有些木然的轉過頭來。
終於看清他的那一刻，蘭英猛地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有輕輕的嗚咽從她指縫之中飛出，有晶瑩的水珠在黑暗中的臉頰上綻放光彩！
“蘭英！”
宋誌明心疼死了，幾步上前，把蘭英緊緊抱在懷裏，小聲安慰道：“對不起蘭英，都是我不好，才害你受了這麽多驚嚇！對不起……”
蘭英把腦袋埋在他懷裏，用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襟。
兩個劫後餘生的男女緊緊抱在一起，讓房間裏充滿李喜悅和酸楚。
……
……
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在福盛街的北口停下，路邊早早等待著的小分頭上班族箭步上前，拉開了後車門。
深田一郎從裏麵跨步出來，問道：“確認是宋誌明？”
“確認！”
小分頭上班族說道：“我們街上埋伏著的十幾個弟兄都仔細辨認過了，確認是宋誌明無疑。”
“吆西！”
深田一郎輕輕冷笑道：“宋誌明終究舍不得他的小姘頭呀！不過也難怪，他的小姘頭能夠冒死提醒他，讓他快走，他們兩個的感情還是相當不錯的。”
“恭喜隊長！”
小分頭上班族陪笑道：“多虧了您的神機妙算，除了我們預留的十幾個弟兄已經準備好之外，我還緊急調了另外二十名弟兄一起過來，大家都已經到位，悄悄把那棟公寓樓團團包圍了。今天晚上，宋誌明插翅難逃！”
……
……
公寓的臥室裏，蘭英在宋誌明懷裏哭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抽泣著問道：“誌明哥，你，你怎麽回來了？好不容易逃出去，你怎麽不遠走高飛呢？”
“我舍不得你，我擔心你……”
宋誌明抓著她肩膀，上下打量一圈，問道：“蘭英，我昨天走了之後，小鬼子特務沒為難你吧？”
“他們……他們……”
蘭英哪是被為難了，她是度過了恥辱到靈魂深處的一個夜晚。
她這輩子孤苦，跟了宋誌明之前也做過長盛街上那些站街女人的營生不假，可自打跟了宋誌明之後，感受著宋誌明對她的好，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做一個真正的好女人，甚至暗暗發誓這一輩子再不接觸第二個男人。
可是昨天晚上，深田一郎確認宋誌明逃走之後，就把她交給了特務們，這些特務一個接一個的爬上她的床，一直到今天淩晨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被宋誌明問到這個事情，她內心裏又是委屈又是羞憤，隻覺自己無能，做了對不起宋誌明的事。
“沒，他們沒怎麽為難我……”
蘭英覺得自己身上特別髒，下意識的扒拉開宋誌明抓著她肩膀的手，想要離他遠一點。
“不可能！鬼子特務我太了解了，他們就是一群畜生！”
宋誌明把她拉住，心疼的問道：“蘭英，他們是不是打你了？你跟我說，我，我給你報仇！”
“誌明哥……”
本就脆弱的心結，哪能受得住一句暖心的話，蘭英忍不住一頭紮進方誌明的懷裏，再一次哭起來。
這哭聲，是壓抑著的，然而懷裏那個顫抖的身體讓宋誌明更加痛徹心扉。
“不怕！哥在呢，蘭英不怕，有哥在呢……”
宋誌明再次緊緊抱住她，安慰她說：“溝日德小鬼子，我絕對不會饒了他們！你等著，我一定給你報仇！他們打你一下，我就要他們一條命，我……”
“誌明哥，你別說了，求求你，你別說了……你……”
蘭英嗚嗚哭泣著，抱緊了宋誌明說道：“你把我忘了吧，再也別來找我了。誌明哥……”
“為什麽？蘭英你是不是糊塗了，怎麽說這樣的話？”
宋誌明詫異的問道：“我怎麽可能忘了你？是，我承認我平時口花花，可我也就是嘴上說說，我心裏隻有你一個啊！你忘了咱們說好的，咱們倆要在一起一輩子？蘭英……”
“誌明哥，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配不上你了……”
蘭英推開她，趴在床上，把腦袋埋進被子裏，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誌明哥，我叫老多小鬼子糟蹋了，我不幹淨了，我是髒女人！誌明哥你走吧！求求你你快走吧，我配不上你了……”
宋誌明如遭雷擊，整個腦袋裏轟的一聲響，幾乎要把他整個腦仁全都炸碎。
蘭英叫小鬼子糟蹋了？還好多小鬼子？
一腔熱血驟然間在他的內心深處燃起，燒灼著他的靈魂。
“溝日德小鬼子！”
宋誌明蹭的一下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抓緊了腰裏別著的手槍！
他要報仇！他要殺了那幫小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