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馬在叫 0104 你走吧
“當初，就不該順著你的意，叫你去樂道院上學。”
翟家，翟弘盛和郝清秋夫婦倆跟翟梓悅在客廳一側的餐廳敘話，翟弘盛歎息著說道：“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就忍不住的想，當年你沒去上學之前，該是多麽天真爛漫。現在倒好，學上沒上好不知道，人倒是上的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
“爸，我這怎麽是亂七八糟的想法？我不過是替嶽老師組織起來的抗日學生隊伍感覺惋惜。”
翟梓悅不太服氣的說道：“照您說的，我不去上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就算好了？愚昧！”
“怎麽跟你爸說話呢？”
郝清秋明著訓斥她，其實是嗬護她：“你爸的意思是，你要不出去上學，就不會有這麽多煩惱，一直跟在爸媽身邊，做一個快樂的小女孩！”
“可我遲早會長大的呀！”
翟梓悅嘟著嘴巴說道：“更何況，日本人都把咱們鳶都城給占了，咱們就算裝傻能裝到什麽時候？國已經破，家難道就能獨存？抗日救國，是每個熱血男兒都要麵對的命運！”
“你是熱血男兒啊？你最多算個熱血閨女！”
翟弘盛哭笑不得，揉亂她的發絲，說道：“爸爸不是覺得你有抗日救國的想法不對，但是你現在畢竟年紀還小，你的任務是成長。”
“學校的事，已經成為定局，要我說你暫時先不要想了，想也沒用不是？”
他頓了頓，又問：“閨女，爸有句話想問問你，你跟爸說句實話怎麽樣？”
翟梓悅抬眼看看他，點了點頭：“您問吧。”
“我看你今天聽說學校的事情之後，心情一直不太好，你……你是不是不愛待在葉大夫的醫館？”
翟弘盛苦笑道：“爸知道，外麵都在傳，葉大夫不是好人，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你……”
“他不是！葉大夫才不是漢奸！他……”
翟梓悅打斷翟弘盛的話，差點把這段時間在醫館的經曆一股腦的全說出來，以便證實自己的判斷，但她終究已經不再是剛被送去醫館的時候，話到嘴邊又全都咽了回去，說道：“葉大夫他隻是不得已而為之。日本人堵門上，他總不能不支應著。”
“你要這麽想的話，爸爸就放心了。”
翟弘盛微微眯起雙眼，嗬嗬笑著說道：“這兩天心情不好，你在家好好待著休息休息。過兩天爸爸再把你送回去好不好？爸爸是這麽想的，你不是愛學醫嗎？葉大夫的醫術十分了得，跟著他，你就算不上學，也能學很多東西。你說呢？”
“嗯……行吧！”
翟梓悅答應下來，說道：“這個事，我聽爸爸的。”
郝清秋牽了她的手，欣慰的說道：“閨女真乖！我跟你爸都害怕你吵著鬧著要去省城上學呢……”
……
……
翟梓悅回到自己的房間，有些黯然神傷。
今天翟弘盛送到醫館的消息，幾乎把她擊潰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在她心目之中堪比英雄的馬天瑞居然會出賣嶽峰老師，直接導致了嶽峰老師被特務殺害不說，還害樂道院醫護學校停辦！
年輕女孩的心情很不好，很想把自己藏在自己的小天地裏，就此再也不要醒來。
正準備睡，房門忽然被人輕輕敲響。
“誰啊？”
翟梓悅問了一句，沒聽到回應，就到門口看了看。
滿以為在自己家應該不會有什麽狀況才對，沒成想她剛剛把門拉開一條縫隙，一道人影就像是一陣風一樣鑽了進來。
“呀！”
翟梓悅嚇一跳，定睛再看，原來進屋的人居然是馬天瑞。
“你……”
她的眼圈一下紅了，背過身去，問道：“不去找你的日本主子邀功請賞，你來我家做什麽？”
“梓悅，我……”
馬天瑞整個人看著都是極其狼狽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土，頭發髒成了一綹一綹的，身上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酸臭味。
他本想抓翟梓悅的手，見翟梓悅背過身去，眼圈也一下紅了。
“我知道我錯了，可我，可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沒辦法……”
馬天瑞期期艾艾的說道：“那天他們不叫我參加宣傳活動，我自己偷偷跟進城，找了別的學校一個人，跟他一起發傳單。誰知道運氣那麽差，被巡查驅趕的時候，撞在了特務隊深田一郎的車上。”
“深田一郎那個變態，居然把我綁起來，拿皮鞭子抽我……”
擦一把鼻子，他委屈的說道：“那時候我以為我能撐住，我以為我肯定能夠堅強，可，可你不知道，那鞭子實在太疼了……”
“疼就出賣嶽老師？”
翟梓悅有些惱火的質問道：“馬天瑞我問問你，你挨的鞭子能有多疼？你到底挨了多少鞭子，就把嶽老師出賣了？你……”
她實在問不下去了，眼淚奪眶而出，咬著嘴唇說道：“我怎麽那麽愛問你的？你這樣的就該叫共黨把你抓去殺了，給嶽老師陪葬！”
“梓悅我……我真不是故意出賣嶽老師的！”
馬天瑞替自己辯解道：“你不知道小鬼子那鞭子究竟有多疼，那鞭子都是蘸了鹽水的，一鞭子抽下來，你都能覺著還不如死了。我……我承認我是孬種，我承認我錯了，我……”
他也哭了，整個人軟綿綿的靠在門板上，抹著眼淚說道：“我看著嶽老師被特務開槍打死的時候，我自己死的心都有了，我真恨不能死的人是我……嗚嗚……”
“便宜話誰不會說？現在是嶽老師被特務殺害了，你來跟我說這些，有用嗎？”
翟梓悅抹著眼淚說道：“以前的時候，我覺得你特別厲害，特別英雄，可你這回……你叫我真是瞧不起你！馬天瑞，有些事你錯一輩子或許都無傷大雅，但是有些事隻要錯一次，就是一輩子的汙點！”
“我知道，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抬起頭來了，我……”
馬天瑞抽泣著說道：“今天翻牆進來找你，我也是鼓足了勇氣才來敲門的，我就想來見你最後一麵，然後……然後……”
“最後一麵你也不該來！你當我多麽愛見到你嗎？”
翟梓悅有點崩潰的哭出聲來，又說：“你走吧！你找我也沒用，跟我說這些更沒用。嶽老師因為你被特務殺害了，你就等於是犯了滔天大罪！這種罪過，沒什麽可抵償的，隻有一命換一命！你留在這裏，我也藏不住你，你……你走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回來……”
“梓悅你……”
馬天瑞絕望的看著她，問道：“你以後還會記得我嗎？”
……
……
翟家寧靜的院落一角，翟弘盛和郝清秋夫婦靜靜的站在那裏，靜靜的看著翟梓悅的房門，還有……房門上的那兩道人影。
郝清秋有些憂心忡忡的問道：“老爺，要不要召集家人，把那個混小子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