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馬在叫 0143 坎
彭永豐和連文山一樣,都是做教員的,兩個人的私交相當不錯,共同語言也更多一些,眼看老彭被特務們抓出家門,連文山的心就想被人刺了一刀一樣。
這一刻,有一萬個聲音告訴他,要把彭永豐救下來。
但在他抓住手槍的那一刻,有十萬個聲音告訴他,要冷靜,要克製!
抓彭永豐的特務,有六七個之多,有六七支槍,而他自己隻有一支槍不說,他還不是胡飛鵬那樣的行動人員,他的槍支用來防身都未必夠用,更何況要去救人。
如果他貿貿然去救人,那麽,他十有八九也會陷入特務們的圍追堵截,不出意外的話,不是被抓,就是死在特務們的槍下。
死,他不怕,但他如果死了,剩下的兩個同誌誰去通知轉移?
這裏麵沒有一加一等於二的道理可言,但這裏麵有一個權衡利弊的考量!
“老彭,對不起……”
眼睜睜的看著特務們把彭永豐拖走,連文山的眼淚終於流淌出來。
隻是,他知道,這真的不是傷痛的時候。
路,還有很長……
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整座城市似乎都已經睡著了。
但在城市的好多角落之中,特務們像是地溝裏的老鼠一樣橫衝直撞,逮捕了一些人,也槍殺了一些人。
這些人的血液,在黎明到來之前,就已經被夏日燥熱的風吹幹,但他們的精神永存!
……
……
柴家灣堐有個院子,曾經被共黨拿來做秘密聯絡點。
後來這個院子被日本特務查封了,就閑置了下來,一直是空著的。
7月14日這一天的上午,連文山西出小太平街,沿著西馬道走了一段,又貼著柴家灣紮進去,最終繞到了那個閑置的院子東牆外。
這是一個偏僻的小巷子,四周居民白日裏也大都不在家,出外討生活去了。
連文山背靠在一棵樹下,還是小心謹慎的左右瞅了瞅,一再確認沒有人跟蹤他之後,才順著東牆外的那棵樹爬上去,最終翻進了這處院子。
院子裏很是荒蕪,夏日雨水滋潤下,院落中長了不少的野草,堂屋也因多日不曾有人居住,窗戶紙顯得格外潦倒破舊。
他悄悄來到堂屋門口,輕輕敲了敲房門。
兩快一慢,然後三快,最後還是兩快一慢。
篤篤篤的敲門聲結束,房門接著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開門的是向明,而在向明背後的房間裏,有著十好幾個人。
“連老師!”
主持東北菜館的掌櫃老東北迎上前來,問道:“那些沒來報到的同誌們是不是……”
“……是。”
連文山黯然點頭,說道:“昨天晚上喬遠楷、段修遠和彭永豐三位同誌遭遇特務抓捕,英勇犧牲了,段修遠同誌的妻兒也被特務殺害了……另外我們還有兩位同誌被捕……”
他抬頭掃視了一下在場的其他同誌,沉聲說道:“諸位大都家宅平安,暫時沒受到特務的搜查,不過有其中兩位同誌的家,在你們離開之後就被特務砸開門,大肆搜查了一番。”
“這麽說的話,特務們並沒有拿到我們的完整名單,隻是拿到了其中一部分。”
老蔡掐著手指頭算了算,說道:“七個,七個名字。”
“應該就是這樣了。”
連文山沉痛的說道:“如果估計不錯,應該是胡飛鵬同誌犧牲之前沒能把名單焚毀,選擇了爆炸破壞的方式,但爆炸沒能把名單全部炸毀,導致部分名單落在了特務手裏。”
“連老師,那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東北菜館那個西瓜皮夥計問道:“既然特務們沒有拿到我們的名單,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返回原址,繼續工作。”
“不行!”
連文山搖頭道:“你們連夜撤離,難保沒有引起周邊鄰居的注意。而深田一郎這個對手太狡猾,我們並不確定這一點紕漏會不會被他抓住。如果他注意到了你們大家的連夜轉移,那你們等於自己把自己暴露了。”
“一日一夜之間,我們這麽多同誌不是被捕就是犧牲,損失太大了!”
他歎息一聲,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承受不起更多的損失,保存實力,對我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堂屋之中的同誌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甘和仇恨寫滿了大家的眼睛。
但大家明白,連文山說的沒錯。
隻有保存實力,才能跟敵人戰鬥到底,才能有機會給犧牲的同誌們報仇!
老東北點點頭,說道:“連老師,你的顧慮是正確的,那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連文山猶豫了一下,說道:“同誌們先不要著急,這個事情容我再考慮考慮。”
他心裏大約有個想法,但這個想法他自認還不算很成熟。
在現在這個特殊時期,任何一點不夠成熟的想法,都可能帶來非常致命的後果。
連文山不敢再冒險……
……
……
葉正文斜靠在醫案上,精神頭看著不是很好。
邱蔚然知道他還在為昨天的事情難過,輕輕歎息著把一杯茶放在他的手邊。
“咦?”
葉正文好似有些詫異,抬頭問她:“蔚然你不是在檢查室嗎?把人家何太太一個人扔在那裏不好吧?”
“何太太都走了快半個小時了,人家臨走前還跟你說話來著,你忘了?”
邱蔚然抿抿嘴唇,說道:“葉少爺,你畢竟不是共黨的人,緊急時刻,你也不知道應該去聯係誰,該做的都做了,有些事情真不是哪個人能控製的。逝者已矣,我們活著的人還得朝前看。你說呢?”
“道理我明白,隻是……”
葉正文苦笑道:“隻是心裏總感覺有那麽一道坎過不去。”
“那你更得好好的。”
邱蔚然將一隻小手搭在他的肩膀,說道:“如果有可能,也有機會,你可以選擇為他們做點什麽。”
“呃……”
葉正文訕訕笑了,說道:“這話從你這位軍統鳶都站副站長的嘴裏說出來,怎麽感覺怪怪的?”
“有嗎?我雖然跟共黨不是一個陣營的,但是在抗日的問題上,至少我個人跟他們是一樣的!”
邱蔚然嫣然一笑,再抬頭,就見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正是……連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