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黃河在咆哮 0053 這輩子最後一頓飯
車輪滾滾，前進的方向大致是醫館方向，但走過的沒一條大路，全都是小胡同小巷子，專門撿著僻靜的地方走。
雖然沒言語，但葉正文感覺的出來，這種走法照著省時少繞路的方向解釋有點不通，倒更像是專門避開人多眼雜的地方。
這不恰恰就是下午綁他那兩位的路數？
現在這個拉車的，跟下午那兩位是一道的？
葉正文心頭稍稍一動，在車上頓了頓了腳，說道：“前麵找個雜貨鋪停一停，我下來買包煙。”
“先生，不著急買煙吧，很快就到醫館了，我把您送到地頭您再買唄？”
車夫側過半顆腦袋，咧嘴笑道：“您見諒，我著急著收車回家。”
“那你快點，我還等著回去吃飯呢。”
葉正文輕輕靠在車子靠背上，目光很認真的在車夫背影上掃過，忍不住輕輕歎氣。
他剛剛借著路邊某家小店的燈光看清了，這個車夫的腰裏別著家夥呢。
再考慮到這個車夫托辭不敢隨便停車，事情也就沒有什麽好疑慮的了，不是嗎？
隻不過，猜著了又能如何？
葉正文不可能跳車跑路——他也沒可能跑得過人家。
而且，保不齊這一路都有另外的人悄悄跟著，隻是他沒有發現罷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車子在小街小巷之中兜兜轉轉，最後停在了一家門臉很小的小吃店的門口。
門口搭了個雨棚，雨棚下擺了三張桌子，可以待客。
但整個小吃店裏看不到招攬顧客的店主，客人也隻有一個——這個客人此時此刻就坐在雨棚下麵一張桌上，安安靜靜的品嚐一碗羊湯。
“先生，請！”
車夫放下車把，回頭望著葉正文，目光溫和，看不到半點警告的意味，但他這個姿態本身就已經是一種警告了。
葉正文輕輕歎息，抬腳下車，徑直來到那位客人的桌邊坐下。
“餓了，羊湯還有的話，給我也來一碗唄！順帶加兩個肉火燒。”
他朝著小吃店裏吆喝了一嗓子，不多時就見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端了個托盤出來，給他送了一碗羊湯和兩個羊肉火燒。
羊湯走的是清淡口，香氣撲鼻，湯色看著卻不是那麽白乎乎稠乎乎的樣子。
自己加了一點佐料，葉正文嚐了一口湯，才抬眼看看對麵那位客人，問道：“盧經理？”
盧經理在他到來之後，就饒有興趣的看他招呼吃的，然後有模有樣的調湯，這會兒也抬眼正兒八經的看了看葉正文的臉，反問一句：“葉大夫？”
兩個人對視著，一塊兒輕輕笑了。
“葉大夫，你從什麽時候猜到是我找你的？”
盧經理好奇的問道：“好像我們兩個從沒打過交道吧？你不應該知道我盧某人才對。”
“我認識一個胖子，他告訴我的。”
葉正文既然見到了正主，也沒必要遮遮掩掩，說道：“本來該我去找您通風報信，不過咱倆麵生。我隱約知道於掌櫃路子比較野，就拜托他替我走了一遭。”
“我就說嘛，於掌櫃當初不應該無緣無故賣我那麽大人情，還沒從我那兒換點什麽，這不是他的風格。”
盧經理點點頭，說道：“這下明白了，原來事情本來就是從您這塊兒起的頭。”
“誰起的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葉正文苦笑一聲，咬一口火燒，喝一口湯，說道：“重要的是，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誰也沒法挽回。”
“有些事情是什麽事情？”
盧經理饒有興趣的問道：“比如呢？”
“比如下午那個拉車的。”
葉正文苦笑著舉起手裏的火燒，說道：“所以啊，我抓緊吃口飯！”
“葉大夫果然是聰明人。”
盧經理嗬嗬笑了，說道：“剛才你叫破我身份的時候，我就懷疑過，你是不是比我想象的知道的還要多，現在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看來你下午的時候就猜到是我要見你了。”
“是。”
葉正文並不否認，說道：“雖然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見我，不過無所謂，既然猜到是你了，我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但麻煩的是，我也好，你的人也好，可能都沒想到會在嶽王廟街遇到皇軍。”
“所以呀，這隻能說那是我那兩個兄弟的命。”
盧經理點點頭，說道：“我來這裏見你之前，喪葬費已經下發了，按我的規矩，厚葬。”
“嗯？”
葉正文有點愣神，問道：“不準備給他們兩位報仇嗎？”
“殺他們的是命，也是鬼子，報仇的話，我自然會去找鬼子。”
盧經理笑了笑，問道：“葉大夫不會以為我找你報仇吧？”
“你早說呀！”
葉正文把火燒放下了，擦擦脖子上出的汗，嘿嘿笑道：“我還以為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頓飯呢！”
“有點意思！”
盧經理哈哈笑了，說道：“看來葉大夫是準備好今晚被抹脖子了呀！”
“其實是假裝做好準備了。”
葉正文訕訕笑道：“不瞞你，我腿一直哆嗦著呢，就是你沒看見。”
兩個人對視一眼，相互沉默了好一陣，盧經理才突然開口道：“我需要你給我畫一張特務隊牢房的大致地形圖，外帶標出袁胖子牢房的位置。”
“強攻？”
葉正文搖頭道：“如果盧經理準備這樣救人的話，我建議你放棄。”
“特務隊沒有外麵看上去那麽簡單，進出牢房的出入口上，至少埋伏著十杆槍，和一杆機關槍。我進去過，所以見過。”
他說：“突破特務隊大院的防守不難，難的是進入地牢。他們的火力擺在那裏，一夫當關，萬夫難開，進不好進，出不好出。”
“這個我知道，那是特務隊的牢房。”
盧經理說道：“所以我才需要一份地圖，進一步摸清楚情況。”
頓了頓，他又說：“最主要的是，我需要袁胖子所在那間牢房的大致位置。”
“什麽意思？”
葉正文有些意外的問道：“難道我剛才說的不夠清楚？”
“已經夠清楚了，但是……”
盧經理搖頭道：“葉大夫你不清楚我們到底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