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大部分對局勢一無所知的平民，根本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命運是什麽，為了暫時的保住性命，數萬人很快被驅趕上上山的山路，騎兵們還在不斷的揮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根本沒有半點反抗的可能，他們隻需要閉上眼，把刀舉起，落下，舉起，落下……
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身穿書生衣裳，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鬼可汗的馬下，他滿嘴是血，臉上卻還算幹淨，手指如戟，指鬼可汗憤而大罵，他說的什麽鬼可汗完全聽不懂，可是聽音調，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多半中原看過書的豬玀用什麽聖賢之言來詛咒他會受到報應。
這種小螞蟻還輪不上鬼可汗理會，他本來就小如綠豆的眼睛迎著太陽的光輝，看到豬群般的平民，被驅趕上半山腰。
泰羅並沒有太多猶豫，直接下令照常放箭，密密麻麻的人群根本不需要弓箭手瞄準，隨手一箭射出去，就會有一個手無寸鐵的男人、女人、老人或者孩子被箭矢貫穿，有人當時沒死，還想拔出箭趕，有人呆怔的敲著插入胸口的箭矢，還沒有感覺到疼痛。有個瘦高個男子，腦殼從額頭，到後頸連續貫穿，上半身被插的筆直，僵屍般的往前機械的走了兩步，很快被後麵潮湧上來的平民踩倒在腳下。
平民們用哭喊和拚命奔跑迎接死亡的到來，兩側都是垂直的山壁，他們無處可逃，有些人選擇回頭躲避山上的亂箭，但是後麵推搡的人群很快就讓逃跑者退無可退，被重新擠到了隊伍的最前列。
衝在第一線的人迅速被十幾支長箭釘在肉體上，癱軟的倒下去，有的還沒有死絕，喘如漏氣的風箱，身上的大小傷處似已經無血可流，後麵的數萬人被跟在後頭的白狼兵屠殺驅趕，首級人肢錯飛。
但是亂民實在太多，第一道防線的士兵發射了十幾輪箭後，終於被擁擠到麵前的平民踩踏，接著是第二道防線、第三道防線。
為宋國的士兵早就殺紅了眼，他們不會顧及平民的生命，可是正是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被求生的欲望激發了體內殘餘的力量，此時變成了一頭頭嚎叫求生的猛獸，衝進守軍營地的男人和女人，本能的撲倒那些打算殺死他們的士兵，有的甚至撿起長戈，和守軍搏鬥。
白狼士兵悠閑的跟在後麵，忙而不亂的解決掉陣型破碎後殘餘的敵軍。
在最前方，平民已經所剩無幾，沿途山路全是兵與民的血肉之泥。
古德帶領一萬士兵踏過最後幾個蹲地失神的婦女時，麵前隻剩下最後兩道為闕士兵防線了。這裏已經接近於山頂，泰羅的所有地利優勢全部蕩然無存。
古德笑了笑，舉起長刀。身後積蓄力量已久的鬼可汗生命收割者們，爆喝一聲“殺”，用十倍、百倍的凶猛，衝入為宋國最後的放線，刀槍劍盾狠狠衝撞在一快，轟的一聲，掀起滿天的血浪噴薄，刺斬劈戳交錯拚撞著，狠很的留在對方的體內，撕裂激蕩噴湧血色，刹那洇沒浸透了土地，流的老遠。
黃山守軍大勢已去，數萬平民百姓的死亡，對於這些本地士兵來說，絕對是種難以估量的精神消耗。
倒數第二道防線突破的出乎意料的輕鬆，僅存的兩三千人組成稀薄的最後陣營。經過古德帶頭兩輪衝鋒，防線瞬間破碎，兩族的士兵絞殺在一起。
泰羅已經負傷，這個剛三十多歲的將領，是青雲直上的賢才，是各家族認可的俊秀，自認為不用十年，也會成為趙古那樣的帝國悍將。
他有自負的軍事才能，也有超凡脫俗的武藝。
可是今天，這些全都成為了曆史的泥濘，如麵前被血浸泡的土地那樣。
身邊所剩無幾的親隨，傷痕累累強自支撐，泰羅拚擋挑格著多麵不斷突前的刀槍叢林，越來越少的為宋國士兵，開始有人選擇投降，其他寧死對抗的，不是被戳掛在身上，拖出老長的血線，不是力竭而倒，為人潮踐踏如泥，就是傷重力緩，被更多槍同刺穿架而起，掛空垂死反刀，撩倒一片，卻淹沒在更多的刀刃中。
在最後一份力氣用盡之後，泰羅的單刀折斷，頹然的跪在地上。
幾聲清脆的馬蹄由遠及近，頃刻來到他的跟前，那匹神威的黑馬朝他不屑的打著響鼻，口水和吐沫落在他的衣服上。
一隻長槍伸過來，挑開他的頭盔，頭盔下是一雙驚恐而又疲憊的麵孔。
鬼可汗看樣子很是失望，他還以為這個人會寧死不屈，血戰到底呢，結果他在他手下還有一千多人時，就選擇了放棄。
他用晦澀的中原語言問了句：‘你為什麽不自殺呢？’
黃山的屠殺戰戰果，還沒有傳到朝廷。
這些天，外人都在猜測，朝廷裏的家夥都在做什麽？是準備逃跑搬家，還是運籌帷幄有克敵妙計？老成持重、威風凜凜的官員和大臣們可能在調集什麽秘密武器。
然而都沒有。
從錢駙馬兵敗後的這兩天內，其實這些富裕而端莊的大臣們，就做了一件事：哭。
這天的曙光才剛剛降臨。上朝的時候到了，朝廷裏立刻響起十幾個來自不同方位的慘痛哭聲。
衣冠不整的朝臣們，一路走，一路哭著走向皇廳，活像皇帝又死了的架勢。
哭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他們為什麽哭，恐怕他們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是這些嗅覺靈敏的臣子們心裏都有個算盤：錢駙馬兵敗，致使京城周圍數百裏，能征集的部隊全軍覆沒，錢駙馬隻帶領十幾人狼狽逃了回來。
此時，朝廷駐守的禁軍所剩無幾，除去老弱病殘，能打仗的青壯年不過三四千人，
而且那些禁軍都是鬥雞走狗、風花雪月的主兒，吃空餉，欺百姓，養女人，鬼可汗可能還不知道這個情況。可他遲早會反應偶來，如果他選擇攻城，隻怕這座曆史悠久的宋國之都，會毫無抵抗之力。隻要鬼可汗發動攻擊，京城裏根本不到萬人的士兵完全抵擋不過半天時間。
天剛蒙蒙亮時，一群擁有決策權的大臣，紅腫著眼睛聚集在朝廷大廳裏。
前一天錢駙馬逃回來的時候，就被難得憤怒的小皇帝扔進了大獄，判了個斬首，隨時可能行刑。
而駙馬將軍李寧，早就在亂軍中被敵軍殺死，公主跑到朝廷裏哭鬧，據說險些上吊。
那些在錢駙馬出征前，義武奮揚的討論製勝策略的官員們，此時都是一個個泄了氣的皮球，每個人心裏在傷悲和絕望的同時，或許也在考量等新主人到來之後，他們如何保全家產和性命。
今天的禦前會議，甚至已經沒有人再去看那個高懸的軍事地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