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深夜，蘇君欣家中。
浴室裏淅瀝瀝的水聲漸弱，蘇君欣身上裹著浴袍，赤著腳從氤氳的霧氣中走出。
一旁洗手池中正泡澡的小右聽見動靜，掀開放在眼皮上的半片黃瓜朝她瞄了一眼。
蘇君欣低頭一瞧，發現它不僅臉上貼了黃瓜片，甚至連漂亮的鬃毛上都抹了層昂貴的發膜，打趣道：“小右，你現在可是越來越會享受了，想當初在末世時咱們連口幹淨水都難喝到，你成天可都隻能用口水來舔毛。”
小右抖抖胡須，拉長語調“嗷嗚~”一聲，將前爪枕在腦袋下，眯起眼，悠閑而滿足地發出低低的呼嚕。
她忍俊不禁，輕輕點了點它的鼻尖，拿著電吹風去了房間。
走到書桌前，她抬手撩了把濕漉漉的長發，正準備插上電源，動作卻忽然頓住。
她眸光一凜，迅速扭頭看向自己身後，卻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視線轉向旁邊半掩著的衣櫃，蘇君欣放下電吹風，快步走上前，扒開掛在外層的外套，朝裏頭打量一圈，困惑地蹙了蹙眉。
是自己的錯覺嗎，為什麽剛才突然感覺有道視線在盯著自己？
再次確認房間裏真的沒有別人後，她才放下心，重新走回書桌前，一邊吹頭發一邊打量南城地圖。
餘光不經意間瞥過那座被自己買下來的小山丘，她心念一轉，又忽然想起今天晚飯時李維澤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她雖然在植物方麵知之甚少，但十分明白對於一個天生的木係異能者而言，要放棄自己親自發現並養活的花，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更何況李維澤從一開始便表現出了對那盆蘭花的極大喜愛。
將心比心，如果要自己賣掉小右，她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可這次卻是李維澤自己主動開口，且還提出了讓她無法拒絕的請求。
這一切歸根結底，都還是建設資金的問題——她在銀行貸的款隻夠安全區的基礎建設，投資的那些項目在短期內也無法收到回報。蘇君欣不喜也不願欠人情，所以秦佑那邊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會開口。
看著才完成不到一半的安全區示意圖，她抿了抿唇，陷入沉思。
而此時此刻，就在她房間的窗外，一道黑色身影停頓了片刻，旋即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秦佑推開家門，剛脫去身上的夜行衣，便眼尖地看見一片睡衣角從樓梯口晃過。
心中了然，他輕咳一聲，故意沉了聲音：“韓陶陶。”
幾秒鍾後，樓梯口處緩緩邁下來一雙白嫩的小腳。
韓陶陶穿著藍色小熊印花的睡衣，慢吞吞地挪下來，衝秦佑乖巧地眨著眼，“小舅舅，你回來啦，今天學習是不是很辛苦呀？”
秦佑挑了挑眉，不答反問：“你這麽晚還不睡，在幹嘛呢？”
他那雙大眼睛骨碌一轉，張口便道：“我剛剛就是下來上個廁所呀，馬上就回去睡覺了！”
秦佑聞言差點沒繃住笑，心道：你這裝無辜的本事都還是跟我學的，居然還想在我麵前班門弄斧？
他輕哼一聲，也沒說話，隻伸出一隻手，朝他抬了抬掌心。
韓陶陶猶豫了會兒，咬了咬粉嫩的唇，最後還是將藏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將幾包雪米餅放在他手中。
秦家有規矩，小孩子夜裏不讓吃零食，容易壞牙。
他垂下腦袋，嘟起小嘴，低聲嘀咕：“對不起嘛，我就是突然饞了.……”
說完戀戀不舍地看了那些雪米餅一眼，耷拉著腦袋往樓上走。
秦佑看著他這可憐兮兮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站住。”
韓陶陶一愣，不明所以地轉過頭。
他拿出一包雪米餅遞過去，“隻允許吃一個，吃完後再刷一遍牙，知道沒？”
一聽這話，韓陶陶肉嘟嘟的小臉上立馬綻放出高興的笑容，衝上來抱住秦佑的脖子用力“吧唧”一口印在他的臉上，脆生生道：“謝謝小舅舅，小舅舅你果然對我最最好啦！”
說罷，拿著雪米餅屁顛屁顛地跑回了房間。
秦佑抬手抹去臉頰上蹭到的口水，好笑地搖搖頭，也跟著回了樓上。
他剛洗完澡出來，便見韓陶陶正抱著小熊玩偶站在自己房間門口。
“又怎麽了？”說著順手扯過紙巾將他嘴角沾著的牙膏沫擦去。
韓陶陶抬著腦袋仰視他，用力眨巴眨巴眼睛，一臉期許地問道：“小舅舅，君欣姐姐她什麽時候再來我們家玩呀？”
秦佑的動作頓了下，“你又想她了？”
他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她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忙，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來不了。”
見韓陶陶聽完這話一下就蔫了下去，秦佑有些不忍心，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個好主意，“這樣吧，既然你這麽想見她，那我明天幫你跟學校請個假，中午去一中和她一起吃飯，怎麽樣？”
韓陶陶聞言立馬便眉開眼笑起來，一迭聲道著好，高興得跟一星期不用上學了似的。
秦佑失笑，忍不住問道：“陶陶，你真有這麽喜歡君欣姐姐？”
他立馬點頭如搗蒜，“超級喜歡！”
“為什麽啊？”
他不假思索地道：“君欣姐姐又高又白又漂亮，說話好好聽，手也好溫暖，還會給我講故事，疊小劍！她是我最見過的人裏，最最好的姐姐！”
秦佑揉了把他的腦袋毛，笑問：“那你以後想不想能天天見到她？”
“想！當然想！”
“那你想不想她成為你的小舅媽？”
韓陶陶眨眨眼，忽然便沉默了。
秦佑也跟著停下揉他腦袋的動作，“怎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他擰起小眉毛，一本正經地盯著秦佑的臉打量了片刻，隨後十分嚴肅地道：“小舅舅，我現在覺得你有點點配不上君欣姐姐。”
秦佑的腦袋裏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韓陶陶伸出手，挨個挨個掰著指頭數：“你比君欣姐姐老，沒有君欣姐姐白，也沒有君欣姐姐那麽溫柔，還不會疊小——”
話還沒說完，秦佑的臉便黑了，“我哪裏老了？”
“君欣姐姐今年才十七歲，可小舅舅你已經十九歲了，四舍五入就是二十歲！媽媽說，三歲一代溝五歲一鴻溝，你和君欣姐姐之間就差一點就有鴻溝了呢！”
秦佑額上青筋直跳，抬手，一巴掌不輕不重地拍在韓陶陶的屁股上。
“行了行了，快回你房間睡覺去！”
說罷“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
門外的韓陶陶摸摸後腦勺，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生氣，但還是提高了音量道：“媽媽還說，能夠接受自己不完美的人才是最勇敢的，小舅舅你年紀老也沒關係，不用感到自卑的！”
秦佑嘴角微抽，咬了咬牙，衝外頭道：“再不去睡，明天不讓你去看她了！”
韓陶陶被戳中軟肋，趕緊捂住嘴，乖乖回了房。
外頭終於安靜了。
可屋內的人卻久久平靜不下來。
秦佑坐在床沿沉思許久，站起身走到穿衣鏡前，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自己真的老嗎？
*
第二天清晨，剛醒來的蘇君欣，正坐在床上一臉懵逼地看著手機。
手機上顯示著一條新消息。
【秦佑：你覺得我老嗎？】
發送時間是昨晚十一點多。
她一頭霧水，心道：秦佑這孩子大晚上的不睡覺，盡琢磨些啥玩意呢？
正準備回複，突然耳尖地聽到外頭傳來門鈴聲。
匆匆換好衣服下床，打開門一看，果不其然，是秦佑。
見麵第一句話不是早安也不是你好，而是——
“君欣，你覺得我老嗎？”
說這句話時，他的表情十分嚴肅。
蘇君欣的嘴角輕輕抽了下，扭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鍾表，“你大清早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事？”
他依舊十分嚴肅地點點頭。
歎口氣，她無奈扶額，“你才十九歲，正是花一樣盛放的年紀，老什麽老啊！”
“都說三歲一代溝，我們之間差不多相差三歲，你覺得你在和我相處時，有代溝嗎？”
蘇君欣聞言緩緩眯起眼，一臉複雜地瞅著他。
片刻後，她嘖了一聲，道：“秦佑，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些什麽啊？”
秦佑一愣，撇撇嘴，低聲嘀咕：“陶陶昨晚和我說，你和我不是同齡人，會有代溝……”
她這會兒可真就是哭笑不得了，又覺得他現在這模樣可愛得不行，忍不住伸手在他腦袋上薅了一把。
“我問你，陶陶多大？”
“七歲半。”
“那你呢？”
“十九，快二十了。”
“你倆差多少？”
“十二年。”他有些不解，“你問這個幹嗎？”
“你不是說三歲一代溝麽，那你和陶陶差了十二歲，就是四個代溝。”她豎起四根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你倆隔著四個代溝聊天，他說的話你能全信麽？”
秦佑若有似思地眨眨眼，似乎有些明白了。
蘇君欣將他領進屋裏，感歎道：“你啊，真是奇奇怪怪，有的時候聰明得不行，有的時候卻又腦子轉不過彎來，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才好。”
想通後的秦佑很快恢複了正常，湊上前和她挨著走，用肩膀輕輕頂了頂她，笑道：“我平常都是很聰明的，隻有遇到關於你的事情時才會自亂陣腳。”
她斜睨他一眼，輕咳一聲壓下嘴角的笑意，故意嫌棄地道：“又開始了又開始了，秦佑，你不會是偷偷報了什麽土味情話班吧？怎麽老是莫名其妙就蹦出來這麽一兩句？”
秦佑嘿嘿一笑，將帶來的早餐放在桌上，自己則在一旁找個位置坐下，看著蘇君欣進了浴室，輕輕哼了聲，“我才不是莫名其妙，我可都是有預謀的。”
蘇君欣失笑，隻當沒聽見他這後半句。
等她洗漱完後，兩人一起吃了早飯。
今天秦佑又將先前那輛自行車給騎了過來。
黑白相間的車身流暢優雅，愈發顯得單腳跨在一旁的他身上帶著股少年獨有的意氣風發，就連沐浴在晨光下的發梢都被鍍上了層讓人移不開眼的光芒。
他輕輕撥動車鈴，長睫微顫，彎起笑眼，抬著下巴看她。
蘇君欣猝不及防和他的目光對視上，腳步微頓。
明明早就見多了他美好的一麵，見此情形卻仍忍不住悄悄心動了半拍。
她走上前打量他，挑了挑眉梢，“今天不是時間還早嗎，怎麽又騎自行車？”
秦佑將自己的書包遞給她，眨了下眼，“你的保送申請就快要審批下來，以後咱倆都沒法像這樣一起上學了，這幾天就當滿足我的願望，讓我載你上學，行不行？”
蘇君欣展顏笑開，應了聲好，坐上他的後座，伸手揪住他的校服衣角，又道：“你可得騎穩了，萬一把我摔下去，我以後可都不敢再坐你的車了！”
話音剛落，秦佑便故意扭了下車把。
她壓根沒設防，身子跟著一晃，下意識發出低呼，趕緊伸手摟住他的腰。
秦佑計謀得逞，低頭看了眼自己腰間那隻白皙的手，眼睛彎成月牙，爽朗的笑聲在林蔭道中穿過。
蘇君欣反應過來，沒好氣地擰了把他的側腰，卻發現那裏都是梆硬的肌肉，根本就擰不動。
撇撇嘴，正準備把手收回，卻又忽然被他握住。
他將她的手固定在自己腰間，微微轉過頭，道：“不逗你了，好好抓著吧。”
“你剛剛幹嘛故意嚇我？”
他倒是回答得誠實：“當然是想讓你抱著我啊！”
蘇君欣翻了個白眼，“就不怕我真摔著？”
“不怕啊，我技術好著呢，怎麽樣都不會把你摔著。”他微微上揚的輕快尾音中帶著滿滿的得意，“而且，就算真摔了，我也會墊在你下麵，不讓你傷到一根毫毛！”
“嘁——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秦佑，你對我這麽好，是不是有利可圖啊？”她明知故問地調侃著。
秦佑搖搖頭，“有利無利，都不影響我對你獻殷勤。”
她微愣，垂下眸笑了起來。
似乎是知道她心情好，他便又開始得寸進尺：“怎麽樣，我剛才那個答案，是不是值得一百分的獎勵？”
“太臭美了你，哪有一百分啊，最多.……九十九點九八吧！”
之前秦佑給蘇君欣打過99.99分，還借機撩了她一把，此刻聽到這個比自己還“少一點”的答案，自然既詫異又好奇，忍不住問道：“為什麽是這個分數？”
蘇君欣狡黠一笑，眯起眼睛看向天際初升的太陽。
“你自己猜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