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神之主

  宋國廟堂之上，激烈的辯論已經進行了好幾天，圍繞墨者主張，還有強國富民的命題雙方不斷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巨子依靠腳踏實地的墨家，總是能讓對方啞口無言。


  但今天反對者抓住了墨家理論中鬼神的破綻，墨者說人生病是鬼神的懲罰，同時墨者把鬼神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上，可以說是和儒家克己一樣重要的地位。隻要攻擊這點，墨家主張就會瓦解。


  連宋君都皺起眉頭，懷疑鬼神的賞善罰惡是不是準確。如果準確，巨子這樣的賢者怎麽會生病？如果不準確，那墨家主張的漏洞也太大了。


  麵對這樣的詰問，巨子卻說道：“既然你們不相信鬼神，又為何祭祀？”


  “祭祀是為了提醒我們活著的人要溫故知新，要銘記先人的教導，而不是單純祈求先人的保佑。祭祀是為了‘法施於民’‘以死勤事’‘以勞定國’‘能禦大災’‘能捍大患’，而非單純為了祭奠神鬼。”這是一個白發儒生所言，祭祀不是迷信，而是有實際作用的，通過祭祀是要讓後人繼承前人的思想和主張，而不是怪力亂神。


  巨子聽完之後對儒家的祭祀理由表示認同，可惜儒家的祭祀太鋪張浪費了。巨子說道：“以此五法來祭祀確實能以正視聽，然而很多君主卻試圖通過膘肥體壯的祭品來求鬼神保佑自己平安，祈求自己能夠順利吞並其他國家，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有這種事情就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鬼神的主人其實就是民眾。”


  “啊？”其他人都愣住了，這是什麽話？鬼神的主人怎麽就成為民眾了？鬼神縹緲無蹤，能有誰可以成為他們的主人？


  巨子不管對方的驚訝，侃侃而談：“聖明的君主總會先把百姓的事情做好，然後再進行祭祀。祭祀並非賄賂鬼神，而是匯報自己的治國成果。先人祭祀，使用肥牛壯羊其實就是告訴神鬼民眾們六畜興盛。先人祭祀，使用五穀就是告訴神鬼民眾們倉廩充實。進獻美酒，就是告訴鬼神大家都很好，都不去做違背良心的事情。先人祭祀，最終就是要讓鬼神知道自己沒有對不起民眾，民眾有什麽就祭祀什麽。而現在有些國家，明明民眾都吃不飽，卻挑選碩大肥壯的祭品，祭祀隻是為了求神鬼保佑自己，卻不知道神鬼的主人其實就是人民。”“現在你們知道我為什麽生病了吧？因為我沒有照顧好人民，所以鬼神就來懲罰我了。”巨子這麽一說，立刻解釋了自己生病不是因為自己做了錯事，隻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因為鬼神的主人是人民，祭祀的目的是對人民生活水平的一次總結，祭品豐富就是人民富足。但現在祭品豐富隻是國君、大夫個人的富足，而不是人民的富足，所以神鬼很生氣。


  “？？”這樣也可以麽？巨子饒了一大圈其實批評了現在普遍存在的‘賄賂鬼神’的虛假祭祀，表麵上對鬼神誠懇，可其實隻是希望鬼神保佑自己。


  巨子說鬼神的主人是人民，鬼神會按照人民的實際情況來賞善罰惡，就奠定了神鬼在墨家的正當性。也解釋了善良之人生病的原因，他們生病不是懲罰，而是神鬼在提醒善良的人還不到鬆懈的時候。


  “兼愛尚未成功，朋友仍需努力。”看著啞口無言的眾人，巨子繼續說道：“生病對壞人來說是一種懲罰，對好人來說是一種提醒，提醒自己是不是做的還不夠好。若是還沒有完成兼愛就先貪圖安逸，肯定是要生病的。”


  “鬼神的主人是人民？！”宋君都驚呆了，其實他也是屬於賄賂性祭祀的人，宋國百姓的日子也不怎麽富裕，但為了讓神鬼保佑自己，宋君還是會選擇膘肥體壯的祭品，會用美酒，會用糧食，卻從來沒有想過鬼神會不會知道這些祭品是從國人手中克扣出來的。


  先人祭祀不是求神鬼保佑，而是匯報工作，是告訴神鬼自己完成了使命，把國家治理得很好，所以祭祀的時候理直氣壯，不卑不亢。


  “現在我知道為什麽祭祀之後，自己還會心虛不寧了。”宋君可算明白自己為什麽每次祭祀都那麽心虛，那麽不安了。因為他就是想要賄賂，而賄賂的原因就是他根本沒有做好本職工作，所以就算祭品都是毛色純正、膘肥體壯的牲畜，卻還是感受不到被保護的安全感，完全是因為他沒有意識到‘夫民，神之主也’。


  宋君站起來對巨子鞠躬，不知道他是真心想要改變，還是因為終於決定引入墨家和大夫抗爭。不管是什麽原因，這個鞠躬絕對是真心實意的，是對墨家主張的折服。


  完了，其他人知道墨家進入宋國廟堂已經無可阻擋。墨家連最大的破綻都已經堵住了，雖然不管好人和壞人都會生病，但生病的意義是不同的，壞人生病就是懲罰，好人生病就是提醒。好人就該被鬼神高要求，才能有高成就，所以這個解釋天衣無縫。


  宋君引入墨家，與巨子共治國家。


  墨者的影響力頓時就超越了儒家和道家，在宋國進行了一係列的變法。首先就是對宋國所有人都進行了登記造冊，不管是國人、野人全部記錄在案，加上之前對宋國土地已經完成了測量，所以大夫再想偷稅漏稅是不可能的，然後就是對宋國的稅收和預算進行規範，每個部門花錢都要先做個預算，要是超過預算就要受到懲罰。


  有了這麽一套科學的收支的係統，宋國的稅收在賬麵上是清清楚楚。連宋君都別想從裏麵偷錢，沒讓他交稅已經是巨子的恩典了。


  有數學這個武器在手，宋國從下到上全部被安排得清清楚楚，花多少錢賺多少錢每一筆都記錄在案，宋國國政頓時就清明起來了。


  接著墨者在宋國推行新技術，改良農作物，提高收成，不斷提升宋國實力。


  與此同時大名鼎鼎的魯班已經在楚國任職，他的工作就是為楚國打造戰爭機器。聽說宋國有個巨子墨翟也是精通技術，而且還幫助小國抗擊大國，他很想和巨子比比高低。


  魯班，又名公輸班，本來是魯國人，公輸是氏，姬姓，是個非常厲害的工匠，為楚國打造了各種各樣的器械。本來他以為天下已經沒有能與自己相比的匠人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巨子，頓時令魯班燃起了鬥誌，他要找墨翟過過招，看看誰才是當今天下第一巧匠。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同行之間才是紅果果的仇視，作為匠人的魯班有一顆永爭第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