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若兒,過來
柳若兒從來都沒有在唐糖麵前擺過主家的架勢,咋一下冷了聲音,唐糖還以為自己惹柳若兒生氣了,忙對柳若兒輕聲喚道:“東家,你莫要亂來,這些事情還是讓醫官來做。”
柳若兒回首瞪了他一眼,又往他身後看看,一個神色慌張,一身狼狽的年輕男子,正雙手攏在袖子裏,柳若兒快速收回目光,將手心裏的金瘡藥小心的薩在北堂遠傷口處,“這藥烈性,但是愈合傷口的速度很快,你忍一忍。”
北堂遠低頭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傷口,又感覺傷口處的火燒火燎的痛覺更甚,沒多久就像胸口被人拿火在燒,從骨頭縫裏溢出來,都是讓人抓耳撓腮,痛的讓人忍不住割了那塊肉。
柳若兒沒心力去注意身後唐糖的舉動,專心的給北堂遠上藥,又見他疼的渾身戰栗,卻愣是咬牙忍著,她也不由心疼,拿袖子去給他擦額頭密密麻麻冒出來的冷汗珠子。
“有點疼,”北堂遠慘白的嘴唇,脫皮十分厲害,他虛弱地看著柳若兒笑,柳若兒紅著眼圈,將桌上的茶壺蓋取了,伸出一隻手指,沾了沾裏麵的茶水,努力克製再次號啕大哭的酸澀,緊緊地抓著他放在身側的手,將沾濕的手指擱在他唇上,輕輕地潤濕他幹裂的唇。
“疼就叫出來,”柳若兒捏了捏他的手中,苦澀的笑了笑,她寧可聽他痛苦的大叫,也不想看著他強顏歡笑。
“我不想……在你麵前……大喊大叫,”北堂遠慢慢閉上眼睛,手中柔軟的小手掙開,他緊張的睜眼,缺看見柳若兒掏出一卷幹淨的紗布,撕了一截,張開手從他背後繞到胸前,將他的傷口包紮好,她漆黑的長發散發著好聞的桂花的味道,無意中將他催眠。
柳若兒包紮好他胸口的傷口,半跪在地上,雙手緊緊的握住他冰涼的手,他睡得有些不安穩,眉頭時不時皺起。
“唐糖,你們小心點,將他抬回臥房休息,”柳若兒扭頭一看,看見唐糖一臉被恩愛狗慘虐的表情,聽見柳若兒叫他,他正了正臉色,拱手對柳若兒規規矩矩作揖。
“我這就去,”唐糖轉身拉著同樣吃多了狗糧噎得慌,又見北堂遠傷口不再惡化,又趕到慶幸的醫官,兩人快步離開。
不久,唐糖和銀雀兩人走了進來,柳若兒趕緊吩咐他們抬著椅子,自己在旁邊緊跟著,一直到他們兩人把沉睡中的北堂遠安置在床榻上,她又麻煩他們倆,給他換了一身衣服,這才給他仔仔細細掖了掖被角,轉身和他們出了門。
“主人是真的累了,要是平常有人近身,他早就拔劍而起了,東家,你不知道,主人有在枕頭下放匕首的習慣,”唐糖吐了一口氣,情緒有些沮喪。
“你這是什麽表情,你家主人都回來了,你還哭喪著臉,”柳若兒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輕鬆的說。
“可是我們兄弟有一部分都折在了鳳凰,”唐糖忽然想要大哭一場,方才銀鴉和銀雀兩同袍帶回來的名牌收集起來,發現有三分一的暗衛死在了鳳凰山,一時間一種難以名狀的哀慟之情,圍繞在莊子裏的每個人身上。
柳若兒張了張嘴,想說節哀順變,卻又發覺這話太過冷漠,她看著唐糖雙眼通紅,想要痛哭卻又不得不強忍著悲痛的樣子,看起來格外可憐無助。
“你若是想要哭,那便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場,”所有人都有這個權利,柳若兒這樣想,便也如實說。
唐糖揉著眼睛,使勁地搖頭,帶著濃濃的哭腔,“銀鳳最討厭我哭了,小時候我有次哭鼻子被她看見,她愣是追著我嘲笑我是哭泣包,她才十五歲,正是……尋常女孩子……愛玩的年紀,她卻成熟……的像個大人,整天板著臉……教訓我……說我幼稚……哇哇哇哇。”
唐糖最終還是沒有像個成年人那樣,在好友生離死別時,努力表現出成熟的樣子,不敢為了表現出自己對故去之人的眷戀,隻為了讓旁人以為自己成熟到可以麵對生活賜給的所有苦痛折磨。
他還是個孩子啊!
柳若兒輕聲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唐糖柔軟的發頂,她向身後看去,那個年輕的醫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聲離開。
唐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坐在廊下,雙手緊緊抱著腦袋,深深地埋在膝蓋裏,柳若兒挨著他坐下,抬頭望著夜幕中高懸的明月,聲音輕柔飄渺,“這世上所有人都會有這麽一天,可是故去的人已經去了,活著的人,若是因為這樣消沉下去,故去的人在天上看著,一定會十分難過,對了,你說的那個銀鳳,是你們暗衛裏的唯一一個女孩子,是不是?”
唐糖使勁點了一下腦袋,帶著哭腔說:“銀鳳的母親,是三十年前帝都裏最有名的花魁,她母親生下她,就因為思念故人去了。
主人家中有長輩和她母親認識,長輩便托了主人將當時隻有三歲的小粉團領了回來,原本是要給那位長輩當孫女養的。
誰知道小丫頭長大了一些,有次無意中看見一個人在練習飛簷走壁,於是小丫頭吵著鬧著要學,長輩無奈,便想把小丫頭交給府中最好的武師教導,可是她就是不要,最後找到那個練習飛簷走壁的人,她才乖乖不鬧。”
糖糖懷念那些戰損在鳳凰山的同袍,那一張張臉,勾勒出一幅幅難以割舍的往事,每一個畫麵都如一把刀,在他鮮血淋漓的心髒是無情的捅著。
柳若兒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痛苦的抓著頭發,哭的聲音嘶啞,滿是自責的說:“若是那一夜我沒有去後院假山上練輕功,也許小丫頭就不會看見,她也就不會加入暗衛,所有一切,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