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稚子與君

  柳若兒睡了一整天,晚飯時,北堂家的三個人盯著柳若兒麵前疊放的三個碗,然後北堂遠笑眯眯地夾了一隻雞腿,放在她碗裏,正要勸她慢些吃,卻看見柳若兒把碗放在桌上,矜持的捏著帕子,擦了擦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麵前的碗。


  “若兒今天累著了,多吃些,補補身體,對了這裏還有雞湯,你要不要再喝碗?”北堂老夫人盛了一碗雞湯,遞過去,見柳若兒不好意思地抬頭來接,臉上的笑容更加和藹。


  “仙人降世,並仙口斷言我朝會綿延不絕之事,不過一日,便傳遍整個大陸,君權神授,即便有人圖謀不軌,也不敢輕易謀動,就算元賊,也要忌憚一二。”


  北堂遠邊說便笑意宴宴給她倒茶,“吃不下去就算了,喝點茶消消食。”


  “新帝雄心勃勃,若不是元賊左右,必定劍鋒所指,北滅戎京,東守南疆,鞏固京畿,宏圖霸業,千古一帝,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北堂老爺子對新帝評價頗高,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一語中的道破扮豬吃老虎的新帝真本事。


  柳若兒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她今晚吃的太多,肚子有些撐,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捏著帕子在嘴邊,遮住打了一個小聲的嗝,忽然感覺到有奇怪的目光看來,順著感覺望去,竟然看見老夫人慈愛的目光裏透出幾分意味深長。


  柳若兒被她的目光看愣了,然後很快反應過來,老夫人的目光裏明明有一絲激動,一絲欣喜還有八分的期待,柳若兒的臉突然紅了起來,害羞地低下頭。


  “今日我等護駕有功,陛下特意下旨明夜於宮中設宴,封賞眾人,至於左相,如今已經打入天牢,”北堂遠慢條斯理的飲茶,又續上之前的話頭。


  “左相的投降之人仍有萬數,鳳鳴軍和虎嘯營隻怕傷亡人數也不少,陛下隻怕不會輕易放過這萬數之人,”北堂老爺子餘光掃了掃旁邊伺候的杜鵑,杜鵑無聲對眾人福了福身,揮手帶著眾人悄無聲息退下去。


  “左相府兵已經被拆散,混在各處軍中,叛逆之人,即便陛下有心放過,軍中的那些忠義家夥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北堂遠道。


  新帝不論是出於收買人心,還是為了掩人耳目,先收複叛軍,事後算賬,在北堂遠看來,叛逆之人,不論是被逼還是自願跟隨,都無法洗脫背叛新帝的事實,帝王要在人前彰顯仁慈大度,人後要追究懲處,並非有何不同,軟硬兼施,才能控製人心。


  柳若兒看過這麽多的宮鬥計謀,皇帝的手段從來都不能單方麵來解讀,新帝既然將左相府兵拆散了丟進軍中,不再過問,便算是示意軍中將領隨意處置這些府兵。


  “新帝殺伐果決,阿遠,你應該慶幸沒有站錯隊伍,否則終有一日,新帝未出鞘的利刃,出鞘那日必定血流成河,才作罷,左相,不過是天子震怒的第一波人罷了,等著吧!”


  北堂遠眸光在燭光中閃了閃,似是在沉思什麽,一時無話。


  柳若兒微微抬首,又去看老爺子,老爺子倒是一臉淡定的喝茶,喝了兩口後,又去自己深思良久的兒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子之怒,伏屍百萬,阿遠,如今天子早就不是你而是單純天真的玩伴,莫要再如此天真,君臣有別,切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北堂遠若有所思的輕輕點頭,抬頭去看自家老爹,神色竟然有些落寞,“兒子,明白。”


  北堂遠從沒有告訴過自己,他和新帝之前的關係,不過此時聽他們父子的交談,他和新帝隻怕不僅是君臣之誼,還有摯友之情。


  柳若兒心知此刻自己插不上話,便乖巧的在旁邊聽著,這才了解前因後果,原來帝君年幼便和北堂遠是同窗好友,兩人之間親密無間,還曾約定他日元淩天為帝,北堂遠必定甘為輔臣,願為他手中的利刃,劍之所指,即為王土。


  氣氛變得有些凝滯,柳若兒輕輕拍了拍北堂遠的手,他側過頭用目光詢問,她甜甜的笑了起來,略有著撒嬌的說:“相公,我吃的太飽了,陪我出門散散步,消消食?”


  北堂遠寂寥的目光柔和了起來,溫柔的波浪緩緩漾開,他伸手過來,牽著她的手,兩人齊齊起身,暫別二老,出門而去。


  庭院上,夜幕如墨,星辰璀璨,庭院中,白雪皚皚,紅梅傲然,兩人牽手緩步而行,柳若兒摸著吃撐的肚子,任由北堂遠牽著,她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見他心不在焉,嬌嗔,“陪我散步還出神。”


  北堂遠愣了一下,轉身看她,片刻回過神,略有著抱歉的笑了笑,“今日太累了,我正想著如何處置分在我麾下的一百左相府兵,怠慢了你,莫要生為夫的氣。”


  柳若兒收回手,蹭到他胸口,踮起腳尖,抬臂環住他的脖頸,努力伸長脖子,湊到他的臉上,“吧唧”一口,親在他的臉上,然後甜滋滋地笑了起來,“我不生氣,我就怕你有事悶在肚子裏,難受。”


  北堂遠攬住她纖腰,主動低下頭任由她捏著自己的臉頰,然後輕笑著抱著她,腳下一點,飛出老遠,最後穩穩落在庭院的秋千上。


  寒風冷冽,北堂遠將她擁在懷中又裹緊了大氅,隻露出她那張嬌俏清麗的小臉。


  “我並未心中有事,隻不過今日之事,經父親一番點撥,我便有了一番新的感悟,”北堂遠輕輕的把下巴抵在她頭頂上,雙臂攬著她,低頭嗅了嗅她茉莉花香的發絲,滿足的笑了起來。


  柳若兒從大氅裏露出爪子,軟乎乎的搭在北堂遠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像個小貓似的蹭了蹭他硬硬的胡茬子,乖巧的縮在他懷裏,“老爺子說的沒錯,如今陛下不再是當年稚嫩孩童,僅憑今日的手段風度,便不能再將他視為單純摯友,阿遠,伴君如伴虎,你一舉一動,都要三思後行。”


  北堂遠擁抱她,目光閃了閃,片刻後,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意識到柳若兒看不見,這才又出聲應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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