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轉世(1)
那大膽兒的聲音徐易揚聽過不止一次,自然能聽得出來他的聲氣兒,但這個時候,那嗬斥著二娃的聲音徐易揚聽著隻覺得特別刺耳,甚至是特別的扭曲,陰森森的帶著一股子吹山一般的穿透力,讓人汗毛倒豎頭皮發麻。
二娃見到棚子裏麵的馬燈燈光,幾乎不要命一般撲了進來,扭曲得不成樣子的臉上蒼白如紙,根本看不到一絲血色。
“走……走水了……哦,不……是……是詐屍……”二娃聲音裏麵夾雜著格格的磕牙聲響,語無倫次更是說得模糊不清,但卻是歇斯底裏的吼叫出來的。
徐易揚一把抓住二娃的手臂,沉聲喝道:“慌什麽慌……”
短短四個字的嗬斥,卻讓二娃如同聽到神奇的咒語一般,整個人甚至都僵硬起來。
“看著他……”徐易揚把二娃往楊光頭麵前一推,隨即大踏步朝著靈堂走去。
楊虎等人當即將二娃拽得坐下,一個個的隨即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充滿凶惡的詢問或者安慰二娃。
——惡人鬼也怕,所以楊虎等人故意擺出一副凶神惡煞,不過這一招對二娃還真是有些作用。
徐易揚剛剛走到靈堂門口,便看見昏黃的燈光下,跟那個大膽兒一起打牌的幾個人,有一個已經犬伏在地上,正在衝著陳老漢的棺材不住的磕頭,一個斜斜的坐在椅子上,卻一動不動,看樣子是被嚇暈了過去。
膽兒大的那個漢子此時卻跟對麵指手畫腳的厲聲嗬斥著,而且聲色俱厲神情激憤,似乎對麵稍微有點的反抗,這漢子立刻就會抄家夥大打出手。
但這漢子對麵絕對隻有一把空椅子和空氣。
徐易揚進到靈堂,還沒仔細去看這幾個人,但卻沒來由的去看了一眼靈樞前麵那張陳老漢的遺照。
一看之下,徐易揚發現那張遺照上的陳老漢再一次變了,變得陰沉——一雙眼睛陰冷的盯著靈堂裏麵的每一個人, 腮幫子上的肉較之先前略略鼓起,嘴巴卻閉得緊緊的似乎死命的咬著牙。
徐易揚第一次注意陳老漢的遺照的時節,照片上的陳老漢隻詭異的盯著徐易揚一個人,而且臉上的神色充滿譏諷和嘲弄,那個時候,徐易揚和寧老板還沒開始用墨鬥線在棺材上布置天羅地網。
等到布置完天羅地網,徐易揚第二次去看那張遺照卻發現陳老漢神色變得怨毒起來,之後,徐易揚和司慧琪就在河裏的洄水灣發現了真正的陳老漢的屍體。
可以說,之前兩次遺照上的陳老漢似乎都有著很明確的意圖和指向性,而這一次,遺照上的陳老漢雖然變得陰沉,但徐易揚卻捉摸不透這預示著什麽。
徐易揚盯著陳老漢的遺照隻看了很短暫的片刻,隨即便不再去理睬這事兒——不管陳老漢的臉色預示什麽,還是先救人要緊。
於是徐易揚暗中駢指為劍,低誦道家破邪法咒,一邊大踏步走到跪在棺材前麵的那人背後,指如利劍,往那人背上一點,低喝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令律,叱!”
那不住磕頭的人頓時如同被斬斷了脊骨一般,趴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身來。
徐易揚卻一把將那人扯了起來,隨即取出一道驅邪退煞的符咒,拍在那人的頭頂之上。
——到了現在,徐易揚雖然還不能跟笑彌勒和曾瞎子等人一樣將符咒化成金光,但符咒之上的靈氣卻異常充盈,符咒拍在那人的頭頂之上,一層看不見的靈氣頓時自上而下迅疾流動,瞬間將那人從頭到腳包裹其中。
也就在這一刻,那人“啊”的大叫了一聲,隨即徐易揚聞到一股子尿騷味,估摸著是那人身上接受了符咒靈力,隨即醒轉過來,不過也隨之屎尿齊崩。
徐易揚連忙將那人放到一把椅子上,讓那人暫時歇息,隨即再次默念道家收魂咒,依舊是取了安神收魂的符咒,往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那人的頭頂貼上,然後也不再去管他,隻轉身去看那個還在手舞足蹈厲聲嗬斥的人。
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這膽兒大的家夥,這個時候好像是把嗬斥的目標轉到了徐易揚的身上,而且也已經不是在嗬斥不跟他打牌掃了他的興致什麽,嘴巴裏麵也是嘀嘀咕咕含含糊糊,不曉得在指責徐易揚什麽。
但有一點,這家夥真的是氣得狠,才嘀咕幾句,竟然便往大門口跑了過去。
徐易揚還以為這家夥是要逃竄,忍不住微微楞了一下。
但那膽兒大的家夥剛剛才跑到大門邊兒,卻跟聞訊趕來的章二伯、陳山根等人差點兒撞了個滿懷,膽兒大的那家夥反倒沒有絲毫猶豫,順手抄起用來閂門的門杠,朝著陳山根劈頭砸了下去。
得虧陳山根反應還算快,眼看門杠當頭劈下,陳山根猛的一歪腦袋,而旁邊的章二伯見勢不好,竟然立刻貓腰往前一竄,瞬間摟住膽兒大的那人的腰杆往前猛的一推。
隻聽啪嚓一聲,那條門杠落空,直接劈到地上,一下子斷成了兩截——看樣子,這家夥照著陳山根劈這一下,當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膽大的那人被章二伯奮力推著往後到退了好幾步,手上的門杠也劈空斷成兩截,陳山根自然是眨眼之間躲過了一劫,可章二伯的處境這個時候卻就有些尷尬了。
——膽兒大那人很快就穩住身子,瞬間將手裏的半截門杠一扔,雙手隨即去抓章二伯的的後背。
這個時候,那膽兒大的人的力氣大得讓人無法想象,抓住章二伯背上衣服,似乎隻輕輕一抬,章二伯頓時雙腳離地,雖然還不至於直接把章二伯舉起來,但章二伯一雙腳離開地麵也就再沒法發力。
章二伯卻也是死死的摟著那人的腰杆,根本不敢撒手,隻是嘴裏卻實在忍不住大叫:“快……快想辦法弄倒他……”
陳山根卻在後麵急聲叫道:“徐先生……”
後來,據章二伯說,這種事情無論是章二伯還是陳山根,其實早前也遇到過兩次——跟人家一起守靈的時候被附了身,力氣極大且攻擊性極強,要讓這樣的人安靜下來,除非拿繩索將他捆住然後放倒在地,身後再用狗血之類的驅邪之物澆潑。
當然了,這也是村裏的人實在沒有其它辦法可想的無奈之舉。
往往遇上這種事情,村兒裏的壯漢少說都得七八個,而個個鼻青臉腫,打破鼻子掉落門牙啥啥的都還算是輕的,搞不好還會有一個兩個倒黴蛋皮開肉綻骨頭斷開。
而這個時候,剛過來的人除了徐易揚也就章二伯和陳山根三個人還算正常,想要按照之前的辦法弄挺這膽兒大的家夥又談何容易。
——眼瞅著那膽兒大的人抓著章二伯那股子輕鬆,急切之間哪裏是一個兩個人就能弄得挺他的!
隻是怪異的是,這個時候靈堂裏麵都快要成為戰場了,距離靈堂僅僅不過十幾二十米遠的司慧琪和楊虎等人卻壓根兒沒趕過來。
幸好,徐易揚這個時候也沒多餘的時間去猜測他們到底怎麽回事,隻忙著結起手印,念誦法咒,捏著破邪符咒揮手朝著那膽兒大的人背上拍去。
陳山根的腦子其實也算不上格外活絡,按說,既然是已經見過這樣陣仗的人就曉得應該及時救人把章二伯搶下來,但這個時候,陳山根也就隻在站在那邊大叫了一聲,叫完,還往旁邊瞄了一眼,似乎想要抄一樣什麽趁手的家夥。
可這靈堂裏麵除了幾把椅子之外,那有什麽趁手的東西?
但陳山根這晃神之間,膽兒大的那家夥早已硬生生的把章二伯提了起來,想要把章二伯扔出去,可章二伯這個時候哪裏敢鬆手,還是死死的抓著膽兒大的那人的腰杆。
隻是那人提著章二伯猛力一甩,卻因為章二伯不放,反倒帶得那人轉了半個圈兒,而章二伯的腳一下子掃到了供桌,一瞬間將整個供桌打翻,上麵的香燭貢品什麽的頓時撒了一地,而徐易揚卻又收手不及,一張破邪符咒直直的貼到了章二伯的大腿上麵。
徐易揚也反而被章二伯一腳蹬得到退了好幾步。
那邊的陳山根總算是回味過來,當下和身撲上前來,從旁邊一把將膽兒大的那人箍住。
那人一下子被兩人抱著,雖然頓時失去了靈活,但那力氣當真大得驚人,隻一瞬間便掙紮著猛力左右晃動,試圖把抱著他的兩人給摔開去。
陳山根眼看要頂不住,隻得再次大喊:“徐先生……快幫忙啊……”
徐易揚後退了好幾步,總算是穩住了身子,幾乎還在陳山根開口叫喊之時,徐易揚就已經在戒指裏麵取出了符咒,等陳山根叫完,徐易揚已經舉著符咒再次撲了上來。
這一次倒還算是順利,徐易揚一手伸過去,符咒便穩穩當貼在了那人的腦袋頂上,符咒的靈力瞬間自上而下將那人籠罩起來,那人頓時如同被抽去了骨頭一般,像麵團似的軟癱了下去。
直到這時,章二伯和陳山根兩人才滿頭大汗吭哧吭哧的喘著粗氣定下神來。
本來,因為陳老漢的棺材裏麵躺著的竟然是徐易揚等人一直在找的蘇步青,就為這事,章二伯、陳山根以及幫忙的村民都很不願認同徐易揚。
但經過剛剛這麽一下,章二伯和陳山根兩人雖然依舊很尷尬,卻又隻得跟徐易揚親近起來。
——沒法子,徐易揚剛剛可是救了他們幾個。
陳山根稍微平靜了一些,一邊收拾地上的狼藉,一邊說些感激的話,但章二伯卻皺著眉頭看了一遍膽兒大的那人他們幾個,過了半晌,章二伯這才跟徐易揚說道:“徐先生,實在對不住得很……”
徐易揚苦笑了一下:“大家夥兒沒事就好,隻是今天晚上這事情……”
剛剛這事情已經鬧得很凶了,而現在還才剛剛天黑,現在就鬧成這樣,越是夜深,怕是就越凶險了。
徐易揚這麽說,本來也隻是想跟章二伯和陳山根提個醒兒,但沒想到章二伯微微歎了口氣:“徐先生,要不然麻煩你先幫忙畫幾道符鎮一鎮……”
徐易揚提醒章二伯,本意就是如此,見章二伯開口相求,當下點頭答道:“這個當然可以,不過我還需要一些東西……”
徐易揚還沒說完,陳山根插話:“是畫符用的朱砂、黃紙什麽的對吧,我這就去拿給你……”
徐易揚一早準備的鎮宅,安煞、祛邪等等符咒昨天晚上在陳山根家裏就已經用得差不多了,現在又要用,當真隻能現畫,需要的自然也就是朱砂、黃紙、毛筆之類的。
不過,徐易揚見陳山根出去,忍不住有些好奇的轉頭看著蹲在地上收拾的章二伯:“你們也有朱砂……畫符用的?”
章二伯一邊收拾一邊苦笑:“咱這裏邪氣重這是徐先生你也曉得的,實不相瞞,村兒裏的人家家都準備了些,避邪嘛……”
頓了頓,章二伯又補充道:“不過那些東西金貴,雖然大家都有,但不到萬不得已沒人舍得拿出來用……”
要說朱砂、黃紙之類的東西,在這鬼吹山村兒裏金貴,徐易揚倒是相信——都是得拿錢買的東西,就鬼吹山眼下這情況,的確沒多少人有那閑錢去準備許多。
但這也讓徐易揚更加懷疑起來——不到萬不得已沒人舍得拿出來用?
——剛剛這種情形不叫“萬不得已”?那什麽情況才叫萬不得已?
很顯然的是章二伯看懂了徐易揚的懷疑,將收拾好的東西重新擺放整齊,又才歎了口氣:“剛才這個還算是有解,大家夥兒又都是鄉裏鄉親的……唉……”
章二伯這明明是想跟徐易揚解釋,可是徐易揚聽著這話卻越覺得太過別扭,隻是本來還想說上幾句讓章二伯透露更多一些時,偏偏陳山根已經端著托盤進來。
托盤裏麵正是徐易揚畫符咒所需要的朱砂、黃表紙、一支毛筆以及一隻白瓷小碗。
徐易揚一眼看到這些東西,心裏更是暗自詫異起來——朱砂是上好的辰州朱砂。
這一點,徐易揚不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哪兒的朱砂好,哪兒的朱砂差一些,哪兒的朱砂幾乎不能用,笑彌勒都算是手把手教徐易揚認過。
對於學道之人來講,畫符咒所用朱砂當然是正宗辰州朱砂最佳,這不僅是因為辰州朱砂出名,好用,還是畫符之人的一種身份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