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巧小計
許康軼又看著臥在書上的斑點狗一眼,補刀了一句:“算上這條金斑點,至少就是五十一萬兩,我看你別叫做花折了,直接改名叫做花錢更貼切些。”
許康軼確實壓力頗大,身邊的人能變出錢來的,隻有他和餘情,北疆軍孤懸京外,軍糧軍備補給至關重要,十二萬人每個月的軍費就是三十五萬兩,他們需要自行籌措十五萬兩。
雖然這個錢一般由走私所得解決綽綽有餘,可是這個掩護走私的淩安之每個月雁過拔毛的留下買路錢十萬兩。
安西軍八萬五千人,幾年來一直在打仗,車馬槍炮,花費更巨,每個月軍費三十萬兩,朝廷隻撥付十二萬兩,淩安之在絲路稅收上除了上交財政的自行扣住八萬兩——
餘下每個月十萬兩的窟窿由冤大頭翼王堵上。
花折不以為意,心道我這幾年花點錢被你看到了,前幾年光景好的時候也沒見你節儉。
他衝著許康軼莞爾一笑,一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的表情,說道:“殿下心知肚明,咱們自掏腰包是不可能的,滿朝廷全在哭窮,自己掏錢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不過,這個錢能不能讓皇上出呢?”
許康軼風雨不動的說道:“皇上有錢還想著蓋行宮在泰山封禪,怎麽可能拿出來整治運河?”
花折挪了一個位置,坐到了許康軼的身邊,將小臂支在桌麵上,稍稍仰著臉問許康軼道:“皇上在哪裏蓋行宮?”
許康軼不知道為何花折明知故問,不過還是回答了:“泰山腳下。”
景陽帝登基快三十年了,近幾年邊疆安定,給大楚提供了一個自力更生的喘息之機,國力有所上升,就一直想著封禪的事,朝中人幾乎無人敢反對。
花折姿勢不變,追問:“蓋行宮禦用的青磚、琉璃瓦所用的材料在哪裏燒製?”
許康軼雖然幾年不在京城,不過對京城情況還是了如指掌:“一向都是在塘沽皇家禦用的琉璃廠和磚廠燒製,其他材料也大多數在京城一帶取材。”
花折眨眨眼:“是不是需要從塘沽運過去,運費幾何?”
許康軼扼腕沉吟道:“行宮規模巨大,所耗甚巨,這些材料運過去的運費非常可觀。”
天下百姓才能勉強吃飽,景陽帝就開始研究大興土木,許康軼嘴上不說,也不再不識相的勸諫,可心中總是暗暗搖頭,有錢要用在刀刃上,這可倒好,有錢扔進了河裏還能當塊磚頭墊墊大堤,建成行宮簡直勞民傷財。
花折:“行宮和哪條河最近?”
許康軼皺了皺眉:“魯水河啊,我們前日不是去看過了嗎?”
花折:“行宮的材料從哪裏啟運?”
許康軼對這些問題都有點莫名其妙:“塘沽琉璃廠生產,當然是從塘沽啟運。”
花折坐直了身子,把雙手搭在許康軼的肩膀上,緩緩的問道:“從塘沽啟用,到魯河水旁邊的行宮,怎麽運?”
許康軼依舊不得要領,微微偏著頭思索了一下,疑惑的說道:“這自古以來,都是走官道,能怎麽運?”
花折伸手拉過剛才許康軼在琢磨的地圖,手指著塘沽和泰山之間說道:“殿下,我們換一種思路,塘沽運到泰山,人吃馬喂,官道狹窄,可能半年都運不完,而且花費甚巨,光運費可能就需要三十萬兩;我們為什麽不走水路呢?”
許康軼迷茫的看著地圖,再看著花折指點江山成竹在胸的樣子,還是不明就裏:“這沒有水路怎麽走?”
花折聲音清越:“殿下,是沒有現成的水路,但我們可以借機開一條水路。您向皇上稟告,說行宮所用的土方太多,在當地周圍取的話,植被損害嚴重,挖地三尺還民不聊生。”
“而在行宮和塘沽之間,挖一條河槽的話,這樣挖河取出來的土直接可以用於建造行宮,不用取土,當地百姓受益;之後再引魯河水進入河槽,如此塘沽琉璃廠的材料就可以直接走新挖的河道,全部的工程費用隻要二十萬兩,比走陸路少花十萬兩。”
許康軼終於聽明白了,他腦子裏靈光一閃:“說下去!”
花折露出心想事成的笑容,眼睛裏似有星光閃耀:“之後我們把魯河水,以及海河與這條新挖的河流段兩頭打通,不就是引魯河水進海河了嗎?這樣,自然要算在修建行宮的賬上,當然是皇上出錢。”
許康軼麵色震驚,他緩緩的站起來,兩隻手搭在花折的椅背上,身子慢慢往下壓,離花折越來越近,花折心跳如擂,不由自主的向後往椅背上靠,終於到了兩個人眼對眼,呼吸都可以相聞的距離。
許康軼扶住花折的雙肩,鐵樹開花似的粲然一笑,鳳眼含波,唇珠翹起,歡躍的說道:“花折,你真行!這個辦法太巧了,你真是給我驚喜!”
花折望著麵前距離隻有二寸,露出驚天動地笑容的這張臉,全身血液一瞬間就沸騰了,許康軼說什麽他完全沒聽到,要拿出全部的自製力,才壓下了一把將許康軼摟在懷裏一口吻上去的衝動。
他定了定神半晌才道:“我也是看你這幾天一直為了這個事著急,突然靈光一現想到的。”
許康軼一掃幾日來的陰霾,縱使再穩重此時也難掩欣賞之色,他改握住花折的肩膀:“太聰明了,你是怎麽想到的?說說,想讓本王賞你點什麽?”
許康軼平時不喜人近身,除了看病的時候外,花折極少有機會和他這麽近的接觸,真希望這一刻久一點。
花折動著歪腦筋想了想,找了一個能貼的距離最近的活動:“殿下,要不您手把手的教我騎馬射箭如何?”
許康軼突然意識到自己喜形於色的幾乎和花折臉貼臉了,他微微一頓,瞬間就坐回了原來的位置,馬上恢複了以往周正沉穩的樣子:“正好全有時間,你陪我出去吃頓飯吧,我聽說有一個新開的館子不錯,之後去海河邊山坡上騎馬射箭。”
花折麵上不動聲色的微笑,心中卻狂喜,他伸出長臂攬過小狗金斑點,和許康軼打算這就出去吃飯。
此時門口的小侍衛小步進來了,對許康軼報告道:“殿下,辛懿姑娘來了,問您有沒有時間和她一起吃晚飯,她說已經在太白樓定了餐了。”
辛懿是塘沽辛知府的女兒,自從一年前家宴認識了翼王殿下之後,經常若有若無的用各種名義來找許康軼。
許康軼剛站起身來,聞聽此言,微微一頓:“你回複一聲,說我不在。”
小侍衛剛想轉身離開,被花折叫住了:“等一下,殿下,她應該是知道你已經回家了,你還是去吧。”
許康軼看了一眼花折,稍一遲疑道:“要不我們一起吧?”
花折聞言嘴角的微笑僵了一下,不過馬上換成了滿麵春風,坐回椅子上衝許康軼笑著眨了眨眼道:“我就在府中隨便吃一口,你們慢慢吃,晚點回來。”
直到目送許康軼的身影完全出了書房的門,花折臉上的笑容才凝固下來,變成了一絲苦笑。
他這幾年憂心如焚的研製解藥,每年跑數次甘州,不過進展全不大,也不知道大黑山的瘟石為何毒性如此厲害,何種靈丹妙藥給病人灌下去,均如同澆在石頭上,頂多是延緩一陣子。
三年時間已經過去了,他隨時隨刻都在倒計時。
劉心隱幾年前幾乎是把許康軼一直推在了鬼門關的附近,也狠狠的傷了許康軼的心,許康軼嘴上不說,不過夢裏那一句“為什麽”,深深的刺痛了花折。
花折心裏暗暗發誓,許願要讓許康軼有一天健步如飛,和正常的年輕人一樣,過尋吃找樂、風花雪月的正常日子。
他一肚子心機和主意,天天可以在許康軼左右,許康軼對他也不設防,他自信也許有辦法把這個二傻子哄到懷裏來。
但是許康軼貴為皇子,他不可能允許許康軼斷子絕孫的委身給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而且把心機用在骨髓上刻字的心上人身上,那也太廉價了。他隻想當那個保護者和推著他走的人。
辛懿出身書香門第,父親就是純臣,不牽扯朝中什麽,辛懿心思單純,對翼王殿下非常崇拜,纏著許康軼問東問西。
花折雙眼通亮,對小女孩的心思一眼即透,經常製造些若有若無的機會讓他們碰碰麵,許康軼和辛懿在一起,雖然依舊寡言少笑,不過單純的辛懿逗逗他,許康軼心理還是放鬆的。
雖然許康軼現在也對辛懿談不上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可是在一起輕鬆就行了,感情這東西,可以慢慢培養,許康軼總不能繃著神經過一輩子。
世人皆說單戀最苦,可他倒不覺得,隻要那個人健康喜悅,縱使早晚是別人的,他也甘之如飴了。和他自己擁有比起來,他倒是更希望那個人好好的。
喜歡便想擁有,這終究是一種最好的美滿,不過讓那個人子孫滿堂高興的過日子,也算是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