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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要準備拓印的工具,眾人自然不能立刻進入森林之中,隻能暫時等待,為了將這些刻印完整的複製下來,必須要準備一些滾筒,還有大量的墨水,同時孩子們也要進行一番訓練,同時還有梯子之類的工具,這些刻印,有的在幾米以上的牆壁上,單單依靠自己的身體,是很難進行拓印的,這都讓孩子們必須要休息幾天。


  眾人倒也沒有什麽意見,反倒是都鬆了一口氣,之前之所以那麽急切的要回去,隻不過是因為害怕費爾南德斯要求他們回伊思普爾而已,如今費爾南德斯既然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那麽在外麵多待一會兒也沒什麽不好的,順便還能看看周圍的風景,放鬆一下。


  相比起勞爾盆地外的荒涼,整個盆地內部四季如春,空氣中有股單單的菜花籽的味道,屋子都是用木頭做成的,上麵放著幾塊灰色的石頭壓著,據說等外麵到夏天的時候,勞爾盆地內會刮起巨大的旋風,甚至是龍卷風,為了保護自己的房子不被吹走,每家每戶都會在房子上放一些石頭,以防止大風過後,自己的房子片板不留。


  而就在此時,另一邊的西部戰場上,路西法在侍從們的幫助下穿戴整齊,是一套專門從君克爾帶來的貴族衣衫,一旁的克裏斯和多勒神情鄭重,今天,是君克爾與矮人族談判代表們見麵的日子,這樣的大事,由不得他們不緊張,一個不好,便是生死族滅的下場,即便是多勒這樣見慣了風雨的人,也不由得為之緊張。


  路西法自然把眾人的神色看在眼裏,但此時的他卻沒什麽好說的,他們都是聰明人,安慰他們,無疑是在欺騙自己,他們也不會相信,做任何事情都有風險,這道理誰都懂,他們不是十五六歲的稚童,而是在權力鬥爭中獲得勝利的政客,這其中的危險到底有多大,他們都很清楚。


  “大師,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隨時都可以出發。”邦尼站在門外說道,他是博朗多克的手下,如今則是路西法的侍從長,也是這一次行動負責路西法安全的護衛隊長官,四階鬥氣士的實力,足以讓他擔任這個職務。


  “很好,我立刻就到,邦尼,請先退下吧。”路西法笑著說道,此時的他看上去神采奕奕,絲毫不像是一個垂危之人的模樣,邦尼擔憂的看了一眼路西法,便默不作聲的離開了房間,侍從們魚貫而出,屋子中就生下克裏斯,多勒等一眾人族在前線的重臣,其中還有阿爾文等將軍們,各個神情都十分的嚴肅。


  顯然,他們也知道,路西法此去,意義重大,任務重大,路西法看著他們,笑著說道:“我此去,爾等都知曉,將決定我族之未來命運,事關重大,容不得我鬆懈,我知道,你們都對我親自去有所擔憂,但此事,我亦不放心除我之外的其他人,議長閣下將此任務親自交於我,我必殫精竭慮,鞠躬盡瘁。


  我離開之後,陣地之事,全權由多勒指揮,克裏斯先生、阿爾文將軍作為副指揮官從旁協助,諸位將軍,務必以他們三人為主,不可滋生自我之意誌,我等人族之所以如今能夠在這戰場上夾縫求生,不外乎團結一致這四個字,萬萬不可製造分裂,不然我在前線,寢食難安啊。“


  “我等謹遵大師之命。”幾位將軍紛紛鞠躬表示服從,多勒在一旁也鬆了口氣,如今的人族將軍們,大多是博朗多克和阿爾文帶來的親信,路西法在他們自然以路西法為主,但若是路西法走了,恐怕這兩派之間就會彼此纏鬥,而自己一個二階鬥氣士的話,這些人又怎麽會聽呢?

  如今路西法以自身的威望,為自己做擔保,縱然他們看不起自己,但礙於路西法的麵子,總歸不好在明麵上做的太過分,而這就足夠了,想來在談判的過程中,矮人族的進攻也會放緩一些,隻要自己稍微小心一些,應該就不會有大錯。


  “多勒,克裏斯,與你們共事半載有餘,爾等之能,我看在心裏,也深感敬佩,士兵之中,很多人對於我的離開深感惶恐,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有你們在,這人族大營就會像磐石一樣,不可動搖,你們千萬不要對自己產生疑惑,這裏有你們在,我相信陣地不會丟。


  將軍們與和你們是一體的,你們雙方千萬不要生出嫌隙來,如今的人族不比以往,三十多個部族是我們的下屬,若是看到我們內訌,必然會生出許多心思,我們修建的城牆就算再堅固,但若是內部不穩,整個陣地也會被輕鬆的擊潰,團結,務必要團結,拜托了?”


  路西法十分鄭重的說道,他最害怕的就是他走了之後,整個陣地不團結,而周圍的人則從路西法的話語之中聽出了那麽一絲絲離別的味道來,一旁的多勒不由說道:“路西法,這話怎麽說呢,你這一去不過四五天,最多八九天的時間,很快就會回來,我也隻不過是暫代你的位置,您就不要想這麽多了。”


  路西法卻隻是在心裏苦笑,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即便還能夠回來,但自己還能主持這邊疆大事多久呢,如今雖然不是囑咐後事的最佳時機,但路西法不自覺的口吻中就會帶著那麽一些離別之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好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諸位,暫時先退下吧,陣地上一刻離不開你們,讓你們來送老朽已經是不得已之事了,還是快快回去,駐守各地,以安軍心吧。”路西法笑著說道,諸位將軍都有些不放心的看向路西法,以他們的實力,自然能夠看出路西法陽氣早衰,已然是壯士暮年,如黃昏之日一般,垂垂老矣,隨時都有可能隨風而逝的狀態。


  但眾人也知道路西法是好強的人,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放下一切去休息,再說,如果路西法不去做,在場又有誰能夠取代他呢?所以便也沒有多說什麽,眾人散去之後,屋子內便隻剩下多勒,克裏斯和阿爾文三人,他們臉上的神情都有些悲切,路西法見了,笑著說道:“怎麽,我還沒死呢,如何就哭喪著一張臉了。”


  “大師,萬萬莫再說這些喪氣話。”多勒立刻出言說道,剛剛見到路西法的時候,路西法在多勒的眼裏還正青春年少,不過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做自己的小兒子都足夠了,而如今的路西法,老的如同多勒的父親一樣,兩鬢斑白,渾身上去看上去如同是一顆老樹皮一樣。


  無法想象在尋常人一年的時間裏,路西法卻經受了百年時光的摧殘,這樣的痛苦他到底是如何承受下來的,麵對著這樣一位老師,多勒似乎已經快要忘記那位尚且處於青年時的路西法樣貌了,歲月催人老,但歲月似乎格外不饒恕路西法,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他悲哀的並不僅僅是路西法,更是自己,也是眾生,我們活在當下,二十多歲的人是很難感受到時間的珍貴的,少年人最大的驕傲,就是可以肆意的揮霍青春,而即便是對於多勒來說,時間雖然很值得珍惜,但放在百年的長度之下,他每一秒所閃現的變動,以及對這個世界的影響都是微小的,身處於時光的長河之中,你很難感覺到時間的變動。


  而路西法的存在,則讓時間的可怕,如此清晰的出現在眾人的麵前,它就像是水一樣,而路西法身上的時間,則像是洪流一般,讓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它的威力,而這水又何嚐不作用在自己的身上呢?

  想象著自己的未來或許也會像路西法這樣垂垂老矣,不見細影,多勒心中對於那至高無上,虛無縹緲的主便有了更加堅強的信仰,活人的世界終究短暫,死亡之後的世界才是自己的真正歸途,在那裏,自己將永遠不會年老,永遠保持健康的身體,永遠可以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路西法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時光在它身上留下的印記,會讓一個老狐狸變成更加虔誠的信徒,不過即便知道這些,路西法估計也會曬然一笑,這對於如今的他來說,著實沒有太大的意義了,看著在場的三人,路西法說道:


  “其他人或許對於我的身體還有幻想,認為我最起碼還能帶領他們結束這場戰爭,但我很清楚的告訴你們,我的時間不多了,這具身體馬上就要崩潰,所以我要告訴你們,等到我死之後,你們便必須要負責起陣地上的所有事情。”


  “路西法,何至於此。”克裏斯苦著臉說道,但他也沒有再多說一些勸慰的話出來,在場三人是整個陣地的核心人物,對於路西法的身體到底如何,沒有人比他們三個更加清楚,所以他們自然也更加悲切,除此之外,一股惶恐之情也在他們的心底蔓延。


  在整個軍營之中,路西法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針一樣,有他在,人族即便遭遇再大的危機,都會熬過去,即便在客觀事實上,其實路西法並不是全能的,有些事情他也無法操控,但眾人就是這麽盲目的相信著,甚至是多勒,克裏斯等人,如今對於路西法,都會有這樣的依賴,遇到什麽難以解決的問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路西法問一問。


  這樣一個人,突然就要離開他們了,這讓眾人自然心中多有些惶恐,更加讓他們害怕的是,在路西法活著之前,眾人雖然各自管一部分事情,但所有事務的決定大權還在路西法的手中,但若是路西法死了,這權力真空,又該誰去填補呢?

  這才是最令眾人擔心的,從伊思普爾來的眾人兵強馬壯,而多勒和克裏斯則在人族中有著崇高的威望,雙方之間如今看似精誠合作,但那是路西法還活著,眾人不願意讓他不開心,但若是路西法死了呢?雙方是否還會如同現在這樣團結一致?

  “克裏斯,你我都清楚,這件事總歸是要說的,早說,晚說都是要說,既然如此,還不如現在開始說清楚,也好過以後大家互相扯皮,攪渾的沒完。”路西法伸手製止克裏斯繼續說下去,看著在場三個人,路西法頗是有些感慨的說道:

  “當初從多明尼加一路走來,出發的時候,我心懷忐忑,對於戰爭的前景以及人族的未來一無所知,那時的我怎麽也不會想到,如今的人族竟然在這戰場上,即便沒有脫胎換骨,但也相比從前是兵強馬壯,稱得上是一方諸侯,甚至如今還能與矮人族的首領平等談判,不得不說,我很驕傲。”


  路西法的這番話也讓在場三人都有些感慨,離開菲爾多克的時候,人族不過是人人可欺的小部族,而如今的人族,統治三十六大部眾,兵力達到三萬兩千人,揮下猛將如雲,兵士如雨,談笑間便可以毀滅曾經看不起自己的民族,短短四個月的時間,發展至今,怎麽能不讓人感慨呢?

  “這一切,不是我路西法一個人做到的,而是在場諸君,以及沒有在場的各位將士,不惜生命,勇猛衝殺所換來的結果,我路西法在其中,隻不過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貢獻而已,諸位抬愛我,將我捧得高,認為是我的原因,才讓人族得以光大,這實在是荒謬之言,若是沒有阿爾文將軍的勇武,沒有克裏斯先生的堅毅,沒有多勒先生的智慧,沒有博朗多克的狡黠,我們走不到這一步的。”


  路西法開口說道,一旁眾人都是一臉的悲戚,顯然他們也知道,路西法這番話,把所有的功勞都歸於眾人,而不在自己,顯然是要立遺囑了,果然,路西法話鋒一轉,開口說道:


  “如今,我依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但諸位同仁,萬萬不可慌亂,爾等乃是眾人心中的守護神,若是爾等方不擇言,我軍之前途命運必然黯淡,汝等必要堅韌,團結,唯有如此,汝等才能帶領我等族人,活著回到理想之鄉,知道了嗎?”


  “謹遵大師之言。”多勒和克裏斯的眼中都有些發紅,路西法對於人族的赤膽忠心,讓他們這些老家夥都為之動容,而一旁的阿爾文早已經是泣不成聲,對於他來說,跟著路西法的這段日子,學到了很多東西,在他心中,早已經把路西法當做可敬的老師,如今師長即將駕鶴歸西,他又如何不心疼如刀絞一般。


  “我…我死之後”路西法沉吟良久,終究把死之一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這話一出口,阿爾文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咬住唇舌,這才勉強克製住自己的哭泣聲,他很清楚,門外的將軍,侍從們都還在等著,若是此刻自己叫出聲音來,必然引發外界猜測,這是路西法不願意見到的。


  “我死之後,多勒,克裏斯,阿爾文,這陣地就交到你們的手裏了,就按照我剛才的吩咐行動就是,阿爾文,我知道你誌向高遠,或許對於兩位智者也有些不屑,但你如今年歲尚小,勇猛有餘,但思考不足,若是遇事,一定要先聽多勒和克裏斯兩位長者之言,不可胡亂行動,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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