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天長地久,慢慢來
權力中心的鬥爭遠不是外人能看透的,沈清在飛往首都的飛機上細細思忖這些事情,按照以往的情況來看,這次,不排除又是利益作為。
熬過了江城暴雨天,到達首都時,首都正在下著雷陣雨,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倒,看這架勢,似乎不會輕易停歇,站在出機口許久,計程車停在眼前,伸手攔住,而後拿著包踩著高跟鞋狂奔在雨幕中,坐進計程車報了醫院地址。
司機見她如此,笑道;「這麼大雨不等等再走?」
「不等了,事情比較急,」沈清答,而後從包里拿出一次性紙巾開始擦拭著面頰上雨水。
首都這偌大城市,最不缺的便是剛剛那一幕,一個穿著得體的商場女精英,踩著昂貴高跟鞋拿著名牌包狂奔,這個城市裡的人都要生活,都在為了生活勞苦奔命,誰也不知曉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有錢人有有錢人的生活,窮人有窮人的過活。
城市的意義在於,即使是在地獄也是在最高處。
路上,司機就著雨幕同她聊著,沈清又是位不善言辭之人,淺應著,不遠不近。
「姑娘從哪裡來?」他問。
「江城,」她答。
「江城的雨停了,現在該下到首都來咯,」司機揶揄著,似是覺得這話說的不夠貼切現實,
還不忘伸手去感受感受外面滂沱大雨。
舉國上下誰人不知曉江城洪災泛濫?
到醫院時,晚九點,天已全黑,路上暖黃的路燈亮堂著,即便如此,也沒有給這大於瓢潑的雨夜增添一絲溫暖,相反的,還有些滲人。給了錢,沈清拉開車門下車,在度踩著高跟鞋拿著名牌包包隔著雨幕狂奔。
進醫院大廳,身上襯衫近乎透明貼在身上。
一路直奔十八樓,遠遠出來時,才走兩步,便被人攔住了去路,她蹙眉,看著面前保鏢。
「攔我?」她問,語氣不善。
「您是不是走錯樓層了,?」保鏢問,話語並未不客氣。
沈清見他如此,冷峻的面龐稍稍好了些;「找陸景行。」
她直報大名。
「您……是?」保鏢疑惑問道。
沈清笑;「看來我下次來該隨身攜帶結婚證了,在你們問我是誰時能掏出來給你們看看。」
保鏢一陣窘迫,都知曉陸少結婚了,可……。不怪她們,確實也沒見過來人啊!
「您是?」他再度問,見沈清面色冷冽開口解釋道;「抱歉,我們只是保鏢,我們有自己的職責,還請別為難。」
沈清當然知曉她們所說這番話,她們只是保鏢,能做什麼?
「沈清,」直報大名。
而後只聽聞保鏢對著耳麥說了句什麼,那方有人快步過來,面前這人,她見過數次,但大多數時候都在陸琛身邊,陸琛也在?
「少夫人您好,請隨我來。」
來者將她引到病房門數步前便頓了腳步,沈清邁步過去原想推開門而入,卻直愣愣站在了門口,透過病房玻璃窗看著眼前一幕。
英俊瀟洒的男人靠坐在病床上,面龐稍稍寡白,而床前一位打扮得體的年輕女子端著湯碗往他嘴裡一口一口送著湯,此情此景,迷糊了沈清的眼,疼了沈清的心。
這女子,單從背影看過去,絕非平常人家子女,氣質優良,打扮得體,妥妥一副大家閨秀裝扮。
陸景行是誰?他潔癖,刻薄,強勢霸道,若非他允許,絕不會有人能近的了他身做如此親密舉動。
她無理由不懷疑。
而且此時從她的角度看去,陸景行雖閉著眼,但那女子每一勺湯送到他嘴邊,他都會張開嘴接住。
婚後近一年,沈清也算是摸透了陸景行性子,許久之前,他小憩沁園沙發上,擔憂他感冒,拿著薄毯還未蓋在他身上便將人驚醒,雖快速,但她依然看見陸景行眸底那一閃而過的精光。
此時,她無理由相信這是陸景行迷迷糊糊的舉動。
能近的了他身的人不多。
許是一碗湯結束,女子放下手中碗,伸手抽出紙巾準備擦拭其唇角,陸先生眼帘倏然睜開……。
興許是怕自己鬼鬼祟祟被陸景行看見,沈清在他睜眼前一秒躲開了,而後靠在病房外牆上微微喘息著,難掩面色煞白。
者一躲,自然也就錯開了陸先生睜開眼眸冷冷的注視眼前人,讓她拿著紙巾的手不敢上前半分。
真傻,她心裡暗暗排腹自己。
片刻之後,看了眼病房門,轉身離去,坐在VIP病房通道上,她想知曉,病房門何時會打開,她何時會離開。
如若這夜,沈清向往常一樣性情清冷不問世事的走了,也就省了後面一系列麻煩,可她沒有。
九點,十點,十一點,分針每走一秒她便心痛一分,這看似苦短的黑夜此時在沈清心裡格外漫長,像什麼?像患了重病人之將死,明知自己氣息一點一點微弱,可就是不知曉自己該何時死去,這是一場滅心之旅,她有一顆熊熊似火的心,被陸景行澆滅,怎麼澆的?一場大雨?不不不,他是拿著勺子一點一點的澆,過程漫長而又痛楚。
凌晨一點,沈清面色泛白,捂著胃靠在座椅上。
凌晨三點,她唇色寡白,看不見一絲絲血色。
凌晨四點,走廊上有人走動,但不是陸景行身旁之人。
凌晨五點,天色轉亮,她在昏暗布滿消毒水的走廊里坐了一整夜,胃痛了整整五個小時,凌晨五點三十五病房門打開,女子提著手中保溫瓶從裡面出來,身上鵝黃色連衣裙微皺,沈清坐在走廊涼椅上目送她離去,此時,她手腳通涼,昨夜淋的雨到此時才有後遺症,又冷又餓,身上濕透的襯衫早已被空凋風吹乾,不僅吹乾了,還吹得她頭重腳輕。
此時,保鏢換班,昨夜那人見她坐在走廊上邁步過來輕聲詢問,她問;「昨夜在你們陸少房裡的那人是誰?」
話語清涼,無半分感情。
「嚴家小姐,」保鏢道。
聞言,沈清瞭然,緩緩點頭。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整夜?
不多想?她做不到,衝進去詢問情況?自尊心不允許,她沈清一身傲骨,豈能幹如此事?
不不不、絕不行。起身,步伐踉蹌,保鏢見此伸手扶了一把,她道謝,而後推開手離開這十八樓VIP套房。
醫院旁邊,有許多小攤小販店子,隨意進了一家,點了碗清粥,一碗清粥下肚空蕩蕩個的胃裡才稍稍好過些,而後起身準備離開時,似是想起什麼。
再點了碗打包帶走。
轉身回醫院十八樓,將手中東西交給保鏢,讓其送給陸景行。
沈清這人,她跟平常女子不同,有何不同?
忍氣吞聲?她做不到。
若是忍氣吞聲何來她沈清?多年前,早就屍骨無存了。
一碗清粥兩塊錢,但足以讓陸景行難受。
難受的他心肝脾肺腎都疼,一家人,得整整齊齊的不是?
這日,沈清將粥送給陸景行之後租了輛車從暴雨過後的首都開回江城,八個小時的車程不長不短,但足以讓她思考清楚一切,思考這場婚姻最終走向。
她是沈清,心狠的時候連自己都不放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以的!她毫無意見,不跟你吵不跟你鬧,有的是法子讓你難受。
沈清心很毒,多毒?你若問章宜,她會如此跟你說;你見過給人家吃了一個月的巧克力到最後直接喂人家敵敵畏嗎?蜜罐里泡了一個月且日日告訴你,你是將死之人,偏生不弄死你,養著你,到你瀉下防備時,才下狠手毒死你。
此時,她算計陸景行可不就是毒的很嗎?
這邊,保鏢將清粥送給陸景行時他僅是微眯了眼,並未詢問,再度睜眼看了眼床頭簡陋包裝冷卻的白粥喚來保鏢問道;「哪裡來的?」
保鏢道;「少奶奶送來的?」
陸先生一頓,急切問道;「人呢?」
「走了、有一兩個小時了,」保鏢答。
「什麼時候來的?」陸景行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攀升起來,老天保佑,他從不封建迷信,但此時他願意封建迷信一回。
「昨晚九點左右,凌晨才走。」
轟隆,腦子裡電閃雷鳴,明明此時首都的雷陣雨已經過去了,他卻有種異樣感覺。
伸手掏出手機打電話,電話一通又一通均未有人接聽,陸先生急了,拿手機的手開始顫慄,
轉而一個電話撥到沁園,告知南茜若是太太回來了第一時間通知他。
下午時分,南茜電話一直未來,陸景行心急如焚,撥通電話過去,卻被告知依舊未歸,直至下午六點,依舊未歸,陸景行心急如焚,可偏生此時不能有大動作,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夜,沈清並未回沁園,反倒是將車開到章宜家樓下,在她公寓里睡了一宿,下午五點,正在泡麵的章宜被敲門聲吵醒,伸手關了手中天然氣,扯過廚房毛巾擦拭著手中水分,開門,見是沈清,嚇得她久久不能回神,沈清見此,也不解釋,反倒是測過身子進屋,俯身脫掉鞋子,嗅了嗅問道;「在做飯?」
「泡麵,」章宜疑惑的眸子跟著她走,而後問道;「你不是在首都嗎?」
「恩、回來了,」沈清漫不經心應允,並未太多表情,章宜見此,疑惑更深,心裡暗暗想到,吵架了?還是沒去?
看沈清著清冷模樣,前者可能性更高些。
沈清自顧自走向廚房揭開鍋蓋看了眼,而後伸手點火,將章宜關掉的燃氣再度打開,俯身在身下柜子里另外加了袋泡麵,拆開丟進鍋里,也不在乎前面那鍋是否快煮好了,也不在乎是否會煮爛了。
章宜在身後見此,暗自憋唇,心道;受刺激了?
「你怎麼了?」章宜靠在廚房門邊兒終究是沒忍住。
不是去首都了?回來了不回沁園跑她這兒來搶泡麵?
沈清不急著回答,拿著筷子攪拌鍋里的麵條,而後道;「我餓了。」
多麼簡單的三個字?她餓了。
不然怎會一來就聞到有香味?
章宜嘴角輕抽,多麼簡單粗暴的話語?
你怎麼了?
我餓了。
兩碗面起鍋,沈清不急著吃,反倒是倒了杯水攤在自己跟前,等它冷。
「我總覺得你今兒有事,」章宜還是不放心。
「能有什麼事?」沈清答,面無淺笑。
伸手拿起筷子大口吃泡麵,吃的津津有味。
就好似昨晚的事情壓根沒發生似的?可事實是如此嗎?沈清這人,無情也長情,不管陸景行跟嚴家小姐在病房裡幹嘛了,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接受不了,換位思考,如若是她單獨跟某個男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陸景行不得發狂?
她是文明人,不跟陸景行一樣,同一件事情,有簡單粗暴的堅決之道,同樣也會有文明的解決之道。
天長地久,咱慢慢來。
如何?人家送你的湯湯水水好喝?沒關係,我給你送白粥,味道也還不錯,親自嘗過了。
沈清低頭吃面,看似雲淡風輕,可握著筷子的手緩緩縮緊,一寸一寸,握的她右手生疼。
她相信陸景行為人,有原則有主見,但不見得她願意忍受昨晚那般情況發生。
夫妻之間,來日方長,不急不急。
你讓我不好受,我豈能讓你好受?
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一碗面結束,沈清看了眼章宜道;「你洗碗。」
章宜沒好氣白了她一眼,道;「說得好像你洗過似的。」
哪次來兩一起吃飯洗碗的不是她?用得著多次一舉?
章宜想著,沈清今日可能是在首都受刺激了,不能同她一半見識。
五點,不早不晚,有些人才下班,有些人才起床,而這個繁華大都市的夜生活並未在此刻開啟,那麼,她想喝酒怎麼辦?
青天白日的飲酒是否不好?最起碼沒有儀式感,那……。如何?
她思來想去,先洗個澡吧!洗完澡敷個面膜也就差不多了。哦~可以再來點燒烤,畢竟絕配。站在廚房洗碗的人全然不知曉客廳里人的想法。
說是遲那是快,沈清行動了,轉身去了卧室,找了套衣服,進了浴室,洗完澡出來已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看了眼時鐘,六點,坐在客廳擦乾頭髮,章宜窩在沙發上抱著抱枕始終覺得她有毛病,但沈清心思太過深沉,太過難猜。
「叫個燒烤在來點酒,」沈清一邊擦著頭髮一邊道。
章宜懵了數秒,而後道;「借酒消愁還是飲酒慶祝?」
「以酒度日差不多,」沈清道,無聲淺笑。
章宜呢喃了句神經病,而後拿起手機打電話開始叫燒烤,許多時候,她不大理解沈清的做法,但百分之九十九她即便不理解也會支持沈清的做法,只要是她的決定,無論好的壞的,她都支持,為何?
當你親眼目睹一個女人從一無所有道身家萬貫就能理解了。
看似風光的道路走起來太苦了,有多苦?無以言表,言語能形容的出來的都不算不幸。
她心疼沈清大過心疼所有人。
沈清靠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頭髮,心裡卻在思忖著解決之道。
七點,燒烤送上來,沈清心情極佳,翻身去廚房搗鼓了一番,繼而轉頭問章宜;「酒呢?」
「沒~,」章宜訕訕,這才想起來,她家沒酒!
沈清原本高興的眸子這會兒陰沉了,涼颼颼的望著她,章宜自知理虧,縮了縮脖子,而後道;「先吃,我給傅冉顏打電話,讓她送酒過來。」
她忘了、家裡的酒上次被她跟傅冉顏兩人幹完了。
失算失算,趕緊拿出手機給傅冉顏打電話讓她來救命,就指望這傅大小姐可千萬別再這種時候在外面廝混,不然她真是不好過了。
再來說說沈清這人,她嗜酒,但並不是所有酒她都沾,清水灣酒櫃里的那些酒哪一瓶不是價值不菲?要麼就是味道極佳?
這會讓她下去買,只怕是腿跑斷了也買不到能讓沈清喜歡的酒,還是求助傅冉顏吧!那女人懂酒。
這種感覺有多糟糕?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算了一卦東風必來,結果颳起了西南風,沈清不高興了,咣當一聲柜子門關的震天響,嚇得章宜縮了縮脖子。
滿臉不高興怒瞪章宜,真真是沒一個讓她舒心的,煩,煩,煩,實在是煩。
章宜打著哈哈;「傅冉顏說了,就來,就來。」
趕緊捋毛。
章宜手機有些不合時宜響起,而後看了眼來電顯示,陌生號碼,接起,那側開口一句「章秘書」叫的她有些蒙圈,而後看了眼沈清,按開免提。
「您好,哪位?」她問,語氣客氣有佳。
「章秘書您好,我是沁園管家南茜,請問我家太太是否聯繫過你?」南茜恭敬的話語從聽筒那側傳過來,語氣中帶著些許焦急,章宜聞言,看了眼沈清,只見她轉身去了廚房倒水,便已知曉態度。
「你家太太昨晚去了首都,」她道。
「原來是這樣,叨擾了,」南茜淺答,並未透露出其他信息,在外人聽來或許是沈清去首都未告知她,而她聯繫不上才找到秘書的,這管家,是個心思玲瓏之人,不讓外人過多知曉一分一毫。
章宜掛了電話坐在沙發熬上看著沈清道;「她們又欺負你了?」
沈清聽不得這話,覺得難受,若論朋友,章宜是最為她著想的。
她這輩子身旁好友不多,章宜屬其中之最,每每難受時,總會想到她,二人工作上配合默契,私底下亦能想朋友一般緊密相處,這麼多年,章宜見過她手段狠厲,卻一直不離不棄,多少人來了又走,而她確成為了獨一個。
留下來的人。
她們又欺負你了?多簡單的一句話?這話,身為她父親的沈風臨可從來沒問過。
而章宜卻反反覆復詢問。
此生能的一知己,她何其有幸?
章宜想,你說她不夠了解沈青,她也夠了解。她知曉沈清為人。不會平白無故離開一個地方也不會平白無故的不接某人電話,想必是沁園讓她心塞了,思來想去了一番腦海中突然顯現一個問題。?不對、她不是去首都了嗎?那是陸景行讓她心塞了?是這樣、絕對是這樣、應該是欺負她了,不然她何苦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買醉?清水灣酒不夠了?
別鬧了,清水灣的酒,夠她喝到四五十歲都不成問題。
章宜看著沈清良久問道;「跟陸景行吵架了?」
見沈清不說話,章宜又道;「估摸著是觸了天怒了。」
不然怎能將人從首都給氣回來?
觸了天怒?沈清挑眉,這詞用的妥當。
跟陸景行吵架了嗎?應該沒有、心裡有氣嗎?不算。
在首都開車回江城長達十個小時的路上,她已經將事情前因後果都想的尤為透徹。
其一,陸景行不是隨便之人,如若沒有他的應允,那女子應該是近不了他身喂他飲食的。
其二,陸景行有原則有底線,會隨便與人發生關係嗎?不會,她敢肯定。
那麼,就算第一條與第二條綜合起來抵消一切。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事實,作為正派妻子,她有氣也實屬正常情況。
此時的她,不想同陸景行言語什麼,吵架?不不不,傷感情。
想來也實在是好笑,前不久她才想過陸景行這人沒什麼緋聞,昨日卻被她撞了現行。
好笑之餘剩下的是打臉。
她心地善良?不,她心思歹毒。
她心比天寬?不,她小肚雞腸。
會放過陸景行?不不不,她不過是換種方式來宣洩自己心中不滿,放過他?怎行?
太便宜他了。
將她留下是事實。
這夜,傅冉顏來時已是半小時之後的事情,一進屋,章宜便開始叨叨,「若是有凱子約你只怕你是開著飛機就去了,我給你打了半小時電話,你倒是來啊!」
傅冉顏沒好氣將手中酒往她懷裡一塞,俯身脫鞋道;「來了還念叨什麼?你是不曉得今日周末路上堵成了哈士奇。」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夜,傅冉顏帶了六瓶酒,沈清一人幹了四瓶,難受嗎?難受。
難受了才好睡覺不是?三十六個小時一眼未合,早就累了。
這日,沈清看似平靜,實則好多東西在心裡快速滋生,她如此聰明,又如此透徹,怎會看不清這其中一切?嚴家?她聽過的,陸槿言以往與他聊天時提及過一次,說是嚴家長女進了陸景行書房,陸景行陰著臉宣布日後不許嚴家長女踏進總統府一步。
陸家?嚴家?國防部司令嚴正奎。
真真是門當戶對。世交,她冷嘲。
那些自幼缺少父愛母愛的孩子,從小就用一層又一層的尖刺將自己包裹住,不受任何人窺探,某日,身旁有那麼一個人,用柔情攻勢將你一層一層的尖刺軟化掉,你誤以為這是愛,其實不然。
這不過是種假象,是你太久沒感受到愛意的假象。若那些自幼生活美滿,家庭幸福,享受父疼母愛的人定然不會喪心其中。愛情這東西啊!真真是個叫人心疼的東西。
六歲生母去世,沈老爺子年少從兵,即便年老也是一身正氣,從不允許女孩子有任何矯情動作,撒嬌?不不不,一滴眼淚都不可以掉。
嚴歌謠去世那年,她幾度躲在被窩哭泣,久而久之,沈老爺子心煩難耐,隆冬三月,將她推出門外凍得瑟瑟發抖,直言告知她,在哭,凍死在外面,下去陪母親。
此後,她再也未曾掉過眼淚。
直到沈南風出現,這個小尾巴時時刻刻跟在身後,某日,她摔倒,膝蓋摔的鮮血淋漓,卻隱忍不哭,爬起來看了眼,倒了些礦泉水將血漬清洗掉,而後爬起來繼續走,沈南風緊隨其後問詢到;「疼嗎?」
「疼,」她說,話語帶著隱忍。
「那你停下來歇會兒,疼你就哭出來,」他說。
那時,她本不想哭的,可最終因為這句話觸及到內心深處,隱忍的淚水終究還是沒忍住,蹲下身子抱著膝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惹得一眾過往叔叔阿姨對她投來關心的詢問,還不忘告知沈南風要照顧好妹妹。
她哭了許久,許久,直至最後只剩嗚咽聲時,沈南風遞過來紙巾道;「你哭了二十六分鐘。」
她接過紙巾擤鼻涕動作一頓,睜著清明的眸子看著他,只聽他繼續道;「太能哭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沈南風面前掉眼淚,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許多時候,她累了,
或者被沈老爺子逼著往前走時,會躲在沈南風身邊痛哭流涕,以此來發泄情緒。
這種日子長達七年之久,七年之後,當知曉沈南風與自己關係時,她再也未掉過眼淚,上天已經將她可以依靠的那個人帶走了,她無需再用眼淚去訴說什麼。
如果生活當中,你以為某些人的出現是救贖,那就大錯特錯,陸景行救贖了她?是的!可這場婚姻,她付出了什麼只有自己知曉。
上帝相繼奪走了對她好的人,生母嚴歌謠,沈老爺子,沈南風,她二十三歲前的光景,她記得清楚真切的,只有數不盡的漆黑的夜。
以及四下無人的街頭。
二十三歲之後呢?多了個陸景行?可他段位如此,能讓你依靠?
怕是不能。
真傻,她暗暗罵自己。
次日清晨,晨曦微光照進來打在窗帘上,暖融融的,她擁著被子起身,頭疼欲裂,雙眼迷離,難受的緊。
坐了十來分鐘才掀開被子下床,而傅冉顏與章宜二人一人佔據一邊沙發,呼呼大睡,並未轉醒跡象,邁步至廚房灌了兩杯開水,頭疼才稍稍緩解,輕手輕腳拉開廚房椅子趴在桌面兒上。
這廂,陸景行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打過去,均是關機狀態,沈清何其聰明,她知曉開機能定位索性就關了手機,不聞不問,任由你外面天翻地覆,我均充耳不聞。
陸景行心急如焚,坐立難安,吩咐劉飛去查,蹲守公司與秘書章宜家,可守了一整夜並未見人,整夜未睡的陸先生此時怒火中燒,一甩手砸了病床旁花瓶,哐當一聲,碎的稀巴爛,門外警衛一驚,而後伸手敲門,只聽門內傳來一聲爆喝;「滾。」
眾人識相,低垂首。
總統夫人蘇幕前來,見一地狼藉不由輕蹙眉;「像什麼樣子?」
陸景行聞其聲,一聲輕嘆,煩躁,不想應允。
見他如此模樣,蘇幕也是識相,拉開門出去詢問了值班警衛一般,而後陰沉著一張臉進來。
「事業固然重要,但你若身家萬貫無人同你分享喜悅亦是徒勞,回江城去,」蘇幕冷聲道,
面色陰冷,無半分好臉色。
這話,讓陸景行一頓。
下午時分,陸景行乘專機回沁園。
這廂,總統府開始了異常夫妻之間的惡戰。
陸琛將杯子不輕不重啪嗒一聲放在書桌上,看著眼前妻子道;「慈母多敗兒。」
男人之間的事業豈是能感情用事?如果事事都按照蘇幕的想法與意願來的話,陸景行前路漫漫。
帝王之家的男人在事業與感情上徘徊不定最是忌諱。
「在你眼裡,除了帝王之位還有什麼?」蘇幕反問,話語不濃不淡,她與陸琛出發點不同,自然聊不到一起去,她希望子女幸福美滿,而他,卻希望子女坐上高位,俯瞰全國,如此夫妻,怎能聊到一起去?
「國家國家,先有國,才有家,你答應我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反悔,蘇幕,這就是你的誠信?」陸琛微眯眼眸看著眼前人,眼裡帶著不悅。
「事業與愛情,我寧願景行選其二,」蘇幕一字一句說的異常清楚。
陸琛聞言,緩緩點頭;「你寧願他選其二?總有一天,你會看到景行自己的選擇。」
龍生龍,鳳生鳳,陸景行出生在帝王之家,背負的東西豈是平常人能看透的?
江城雨停了,整個城市處處散發著清香,沁園更甚。
陸景行受傷了嗎?受傷了。
如同新聞所說傷勢慘重嗎?並非。
當南茜看著自家先生從直升機下來時,差點喜極而泣,可算是回來了。
「先生,」她道。
「備車,」陸先生冷聲道。
不回來?沒關係,我去接你,心裡有氣?我跟你解釋,但冷戰不行,他受不起,太難受了這種感覺。
這廂,章宜窩在公寓沙發啃肥皂劇,沈清窩在沙發拿著一本被磨得沒有封面的書籍隨意翻閱著,門鈴急促響起,聽得人心煩,章宜罵罵咧咧來了句;「投胎啊?」
而後起身開門,隨著開門動作見到門外站著的人時,整個人為之一愣。陸……景行?
陸景行站在門口視線下移,見到了一雙鵝黃色綢面高跟鞋,恩、他認識這雙鞋,他買的。
沁園衣櫃里,極大部分鞋子都是黑色,裸色,灰色,那日與沈清外出之餘透過櫥窗一眼就看中這雙鞋,沁園衣帽間唯一一雙亮色高跟鞋。
他的小妻子在裡面。
伸手,推開章宜,邁步進屋,見沈清窩在沙發上看書,見他來,也不驚訝,反倒是心平氣和同他打招呼;「來了?」
來了?陸景行蹙眉,他寧願這時候沈清同往常一般一書砸過來,可她沒有,相當淡定,而後見他杵著不動,在道;「稍等,這頁看完。」
她不急,你愛站就站,
沈清越是淡定,陸景行便越是難受,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倒也真是等著她將那頁書翻完。
沈清上樓間隙,陸景行深邃眸子泛著冷光射向章宜;似是在對她包庇隱瞞沈清行蹤感到不悅。章宜雖懼怕陸景行氣場,但只要是關乎沈清的事情,她從未退縮過。
沈清下來時陸景行收回眼眸,動作隨意而又漫不經心。
「先走了,」臨走時,同章宜道。
「有事情打電話,」章宜吩咐她,心裡滿滿的擔憂。
沈清好笑,這笑意正好落在陸先生眼裡。
刺眼,實在是刺眼。
——沁園——
換鞋進去,而後直直邁步上樓,全然當陸景行不存在,行至衣帽間,拿了套家居服換上,任由身後人赤裸裸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全然不為所動。
「阿幽、」陸先生見她換好衣服輕喚道。
「恩?」她淺應,似與平常不同。
但陸先生知曉,大不同,大不同,這丫頭心裡有氣,不過是隱忍住了而已。
「病房裡還有其他人,不止我們兩個。」陸先生開口解釋,沈清站在門外,看到的只有病房一個區域而已,那晚的病房並非只有他與嚴安之二人。
「我給你發了郵件了,裡面有病房監控截圖,還有時間,」陸先生開口,他素來喜歡將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婚姻亦是如此,夫妻之間,有矛盾要是要解決的,不能隔夜,隔著隔著就出問題了,不好。
病房裡還有其他人?那間病房她進過,側面望去只能透過內間門看到裡頭景象,確實是的,
她站的那個角度看不到那個一室一廳病房的客廳,看到的只是斜視過去的病房內景。
身為職場女性,斷然不會如同那些豪門千金小姐一般沒腦子,腦子裡快速過了一遍陸景行的言語,在結合實際,發現確實是如此,也不急著與他言語什麼,反倒是轉身,漫不經心問道;「湯好喝嗎?」
你說病房裡有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個話題暫且可以翻過去,但人家喂你的湯湯水水好喝嗎?
如此親密舉動,真是叫人賞心悅目。
陸景行聞言,緩緩舉起垂在身側兩隻手,一隻指尖裹上了紗布,一隻掌心裹上了紗布,看起來……。確實很可憐,有說服力。
陸先生用此舉告知陸太太,他行動不便,這件事情能不能看在他受傷的份兒上翻過去?
「病房裡不是還有人?」潛意識話語是,竟然有人你為何要讓別人喂?
陸景行鬢角直跳,突突的,後背冷汗涔涔,知曉今晚必然是場惡戰,談的好就好,不好只怕是這丫頭日後不會對自己上心了。
他怕!
怕急了。
能在談判桌上群戰各國領導人的陸先生竟然在自家愛人跟前冒了冷汗。
可見其擔憂程度。
沈清說的話語著實是實話,他無從反駁。
「阿幽,我道歉,我應該有身為已婚人士的覺悟,不該與其他女性走的太近,即便是在有人的情況下,阿幽原諒我,我道歉,」識時務者為俊傑。
陸先生主動低頭道歉,懇求自家愛人的原諒,沈清淺笑看著他如此舉動,笑道;「恩、原諒
你了。」
這話語,萬分輕鬆。
可陸景行知曉,她依舊介意。
沈清這人,性情淡漠,不喜與人言語,更不喜與人爭吵,極大多數時候若非外人真正踩到她尾巴,他是不願跳起來咬人的,可今日……。
陸先生心裡難受,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