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 迷
在天瀾城動手難,混進來卻極為容易,更何況是境界高深的俢者。天瀾城酒樓不少,有名的卻不多。一來是天瀾城沒有大的商會,許多外來的商旅更願意住在本城商賈家裏,二來天瀾城戒備森嚴,江湖上的俠客不敢在此地兒擺譜,便少了爭鬥,酒家也沒了典故上招牌,最者天瀾城內閣主張節儉,在明麵上達官貴人也不會忤逆這個意思,便沒一擲千金的豪事。久而久之,反而成了天瀾城酒家的特色。
在形形色色的酒樓中,有一家稍顯特殊,隻招待女賓,男賓通通拒之門外。自店門開張一來,一向如此,無人打破此規矩,這不僅是尊重,也有其他的緣由。
而今個兒,一位瘦高的男子闖了進去。他方進門,便有兩位意封境的女俢者攔路,他隻是瞥了瞥,這兩位女俢者便跪地不起。店內食客紛紛注目,他不加理會,掃了眼大堂,便朝一位中年婦人走去。
這位婦人雖把目光投向男子,但從她眼神可看出,她把注意更多的投在了桌上的美味佳肴。此時她正慢條斯理品食,舉止投足間盡顯涵養與文雅。她生得極為普通,皮膚卻白裏透紅吹彈可破,眼眸裏有一絲滄桑,但更多是令人食指大動的妖媚。
當男子走進了,她微微一笑輕放竹筷,做了請的手勢。男子也不客氣,拉出木凳便徑直坐下,他再看了眼她後,說道:“他,明動回來了。”
婦人為男子斟滿了一杯茶,又為自己倒了約莫一口的茶水,慢慢品嚐後,悠悠說道:“不正合你意。”
男子把茶杯推向婦人,搖搖頭示意自己不喝。頓了頓說道:“白析木已再城外等候,我希望他立即出城。”
“你很急?”婦人盯著那杯滿當當的茶水目有所思,同時朝正向此處怒氣衝衝走來的一行俢者。
男子瞥頭望向因一個手勢退去的俢者,先是笑了笑,跟著目露精光道:“你可能想不到還有誰跟他一起進了城?”
“誰?”
“青山。”
婦人凝眸,眼裏妖媚盡去:“他?”
男子亦露出沉重之色:“就是他。幾百年沒見,反而越來越年輕了。”
婦人道:“你什麽意思?”
男子道:“我想會會他。若有可能,我會動用一切手段把他活捉回紫煙閣。”
“那明動和白析木?”
“白析木不需要我出手,我想你池家也能輕鬆令他消失。至於明動,這裏距紫煙閣路途遙遠,想活著把他帶回去很難,不如就讓他入了池林說的那個局裏。”
“你有幾層把握。”
“不足一成。”
婦人愣了愣,道:“需要我出手?僅是我,不代表池家。”
男子道:“不必了。就算加上你,還是不足一成。”頓了頓,續道:“你放心,若我能活捉到他,一定會給你送來。”
婦人脆生生的輕笑。
男子再道:“眼下他還在軍府沒出來,那就再等一等。”
婦人笑吟吟道:“想好了嗎?怎麽去救金鱗前輩?”
男子笑道:“之前還不敢確定。今個兒青山來了,倒有十成的把握。”
婦人挑眉:“說來聽聽?”
男子不動聲色的飲了一杯茶,答非所問道:“你的母親。”
婦人手微顫,卻還是穩穩的將那口菜送入小口。
“逃到了青州,鍾元在追捕她。”纖長的手指輕點桌麵,男子續道:“一年前,言西去紫煙閣大鬧了一場,導致很多人逃了出來,你母親就是其中一個。”
“你倒真敢說。”婦人放下筷子,嘴上的味終是往心裏去了。
男子反而拿起了筷子,“茶解語失蹤後,蘭州那些神算子蠢蠢欲動。首當其衝便是紫煙閣,墨煙紫擅武不顫文,僅憑一個趙仲,趙管事捉襟見肘。墨煙紫隻好將那人放了出來。”
“那人?”
男子送菜入口,細細品嚐後,道:“告訴你母親的下落,算是承了你告訴我金鱗前輩的情。”
婦人道:“興許我還能送你一個情。”
“說來聽聽。”男子手不停歇。
“五獸之一,火鳳的下落。”婦人為男子斟了一杯茶:“金鱗並未徹底殺死火鳳。那他也沒拿到他想要的東西。簡單來說,你不必救金鱗。”
男子咋巴了嘴:“金鱗還是得救,畢竟他是我師傅。”
“談不成了?”婦人輕笑道。
男子放下筷子:“也不算談不成。至少你給了我有用的東西。那我提醒你一句,此次池家別再往詩音山派人,尤其是池家的老輩子,去多少死多。”
男子起身:“趙仲被明風卸了隻胳膊。那胳膊被趙仲帶回來紫煙閣,帶給了那人。至今為止,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打小算盤贏了十人。你可能覺得一隻胳膊無足輕重,當初我僅是丟了一把弓,我的功法便被那人悉數道出。那人能從胳膊上推演出明風的功法。就算我不擅謀略,我也看得出那人是打算對十人動手。他非純粹的武人,全憑一顆腦袋。對了他也往詩音山去了。這人你可能沒見過,但絕對聽過的他的名字。”
“興許不是對池家動手?”
“興許就是對池家動手。你小心為好。還有再提醒你一事兒,花的匕首可能在明動身上,在你紅塵未大成前,千萬別去招惹他。畢竟最克紅塵便是花,以及那把匕首。箭為號,箭出你就動手。”
……
最終明動還是決定先與白析木匯合,路上不僅可以商討,還能有個照應。故在兩日後,他便離開軍府,按照靈棋大人信裏所指,來到了天瀾城東南角。
看著眼前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大院,明動暗讚不已,誰能想到這裏便是天瀾城的牢獄。大隱隱於市,便是如此。
靈棋大人說,讓他來這裏見一個人。最初他以為是見被關押者的犯人。直到還未走進敲門,便見一位男子走來,他才意識到會錯意了。
男子速度不快,但每一步的落腳與起腳間均有一種扣人心弦的旋律。
旋律很奇特,難以形容。若要強說,那便宛如呼吸,似乎是元氣的呼吸。短短十來步,便是一曲動人的音律。
當男子起腳時,明動心裏驟然響起一記鐵騎踏地的聲音,隨後這個聲音相繼而來,此時宛如千軍萬馬在心尖衝踏,壓迫與惶恐在鐵蹄下遊蕩。
看著已至跟前的男子,明動莫名巧妙,這是要交手?
而事實如他所料,男子忽然抽槍直刺。
明動抽刀沉聲:“閣下這是何意?”
男子麵無表情不為所動,攻勢不減。
又是一個啞巴,既然要鬥,老子就奉陪到底。舞風起,此番他采取快攻的手段,在劈出五記舞風時,男子的攻勢恰至。男子的元氣不濃,但是很穩,穩得無懈可擊。
一式過,明動握刀的手臂顫抖不已,同時向後急退三丈。此刻他的心情難於言表,在外人看似簡單的過招,其中的彎折隻有局內人自知。
一般而言,對付常人,在他們意魂運轉一周天時,明動便能劈出十招,這取決於他在聚氣境時經脈的過於寬廣。而男子能在五招後便出招,說明男子已然破了修意者的桎梏。
男子的招式,或者說他使用元氣的方式很特殊。簡簡單單的槍(元)氣,似符陣般生生不息,又變換莫測。這兩點對於普通劍修,槍修而言均極難做到,而男子的招式取兩者精華,去之糟粕,實屬犀利。
而且觀其元氣的量,似乎才意殺境。
明動不敢斷言意殺境會如此厲害,但肯定自己到了意殺境不會如此厲害。
思忖間,男子再至。明動深知不管是此刻還是下一手,使元氣皆不是對手,當機立斷,用處渾身勁力,劈刀朝鐵槍斬去,試圖以勁力令男子的武器脫手。然而下一瞬,他便察覺到不對勁,秀刀宛如泥潭,不知去向何方。
此時他心裏有了火氣,這招呼都不打,就大打出手,未免太失禮數。
明動直接扔出秀刀,雙手齊驅朝男子的手腕,脖頸抓去。實則心裏打鼓,氣力大這個說法不知能不能掩蓋意體雙修這事兒。
男子雙眸一閃,再向前一刺,登時五股槍氣分別朝明動手腳及頭部竄去。明動已經不奇怪男子能如此之快的出招,心下哼哼兩聲,如此量的元氣不足畏懼。隻要硬抗過去,接下來便是男子的噩夢。
然而是非所願,五股元氣碰在明動身軀上,的確不痛不癢,但輕重不一,擊在左側的略重,右側稍輕,瞬間便令明動失去了平衡,而頭部那股元氣的力道如千鈞重,把明動撞得七葷八素。若不是練體至沱一境,腦袋興許當場落地。
好厲害。明動心讚間,鐵槍已抵在他的胸口。
男子端著鐵槍語氣平淡:“明大將,在下無名,公孫氏,天瀾城牢頭之一。”
話落瞥了眼已佇立良久的中年婦人,持槍點地,周遭驟愣,猶如寒鴉飛過。
明動並未注意到中年婦人,至此他也明白男子是來切磋的,不過一言不發就切磋,還是頭此見。
“閣下,下次動手前能否先吱個聲。”明動揉了揉有些痛的胸口:“靈棋大人讓小子來這裏的。”
男子平聲道:“我知道。他讓你見得人就是我。”
並未稱呼靈棋大人,明動皺了皺眉:“如何證明。”
男子道:“不需證明。他讓我帶兩句話給明大將。第一,修行萬不可急躁,每個境界修煉到極致等同於破了數境。第二,明大將想何時離開軍府便何時離開,且不需交回軍牌。話已帶到,明大將,請。”
第一句能理解,這公孫氏男子就以身告法,意殺境也可以如此厲害。可第二句什麽意思?明動想了想,笑道:“不管信不信,小子也聽進去了。對了,小子該怎麽稱呼閣下?叫公孫牢頭?”越來越迷,臉皮隻能越來越厚。
然而男子不再說話,持槍點地,驀然消失。
明動瞥瞥嘴,這時一把元氣凝聚成的箭忽至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