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寧靜
白雪皚皚，四麵環山的穀底。
明動四人以及藍大壯尋了個開闊的地兒，才在沒元氣的情況生起了火對。古柔和樓石裹著厚重的棉衣，沒有元氣他們無法用修為禦寒。
古柔和小圓則一襲博衫說不出的精神抖擻。藍大壯十分識大體的變大了身軀，將四人圍住，提他們擋去身後的風寒。
白雪和紅火的聲音交織，平添了一份寧靜。
這地兒距離蒼狼一族較近，靠近北方，是藍大壯找的，用她的嗷嗷直叫說，分別前一定要盡個地主之誼。
而聽到地主之誼，除了樓石，其他三人都明白了藍大壯的心思。
從藍大壯離開世外桃源，明動和小圓就覺得十分愧疚，畢竟是因為他們，世外桃源才變成了煉獄，如今藍大壯有了個安穩的棲身之族，明動小圓自是歡喜。
藍大壯自己也看得明白，與其跟著明動他們一起冒險，不如老老實實的經營自己的地盤，萬一他們無家可歸，至少有個落腳處。
當然這是替明動他們著想，而為自己著想則是，小命要緊，燕三的垮州追殺，可是記憶猶新。還有就是自己的同族，世外桃源的藍狼都到了蒼狼一族，他怎麽也得保護他們不受欺負，盡管在蒼狼一族不存在欺負一說。
明動愜意的躺在藍大壯滾燙的身子上，終於能不用提醒吊膽的修意，他瞧了眼環山，嘀咕著：“小圓，你覺得這裏是不是有些眼熟，像不像當初我們追殺南通，摘果子的地方。”
一路上，兩邊都把各自的經曆說了遍，明動鬆氣，而小圓則全程提著氣。
今個兒見著明動翻著嘴皮，小圓恍然如夢，她記得那個地方，但心不在此，嗯嗯點頭。
明動拍了拍厚實的白雪，用頭抵了抵藍大壯，低聲問道：“這裏應該沒有能蟲子了吧。”經曆這麽多事，他對千蟲一族十分忌憚，這族雖然高手不多，但真是無處不做。
明動懷疑，洗澡是不是都被蟲子看了去。
這是肯定的事兒，隻不過蟲子可沒閑心拿他洗澡的事兒到處去說。
藍大壯沉吟，似乎在說，你不信就自個兒聽一遍。對於明動和小圓，他都是有問必答，前者是怕，後者是喜歡。
有怕有愛，宛如家裏一個嚴厲的父親，以及慈愛的母親，感覺奇妙，隻是歡喜。
明動倒沒照著做，他想起了麒麟一族的雪山，那裏有元氣，卻也沒蟲子。當然那時他可沒閑功夫查探，隻是從那麽久伶倌沒找來推測。
想必蟲子應該不喜歡太寒冷的地方，卻不是怕。
明動再次動頭：“話說來，藍兄，你可知道為什麽千蟲一族和麒麟一族都說我殺不死那位蠻獸。”
“她不是藍兄，是藍妹，不從年歲上，你該叫她藍姐姐。”小圓板板著臉糾正。
明動啞然，卻不依小圓的呼道：“藍尊者，你且說說看。”
那聲尊者令藍大壯狼軀一震，他連連搖頭，一是不知道，二是不要問他，三是他受不起這聲尊者。
明動那能躍過龐大的身軀看到那個狼頭，正欲再問，小圓就把藍大壯的意思傳達過來，跟著瞪眼：“她也隻來了兩個月，很多事並不知道。你別在問她。”
明動正經道：“我這是想跟他多說會兒話。”
小圓當即嘲諷；“少假惺惺。”
明動麵色一沉：“那好我不跟她說話，我跟你說。我知道你答不上來，那我問你，之前問你的可有了答案。”
小圓垂眉，趕緊挪到明動身側，一把抱住明動的胳膊，揚起笑臉道：“這不你隻說了大概，我都沒聽明白，怎麽能想出答案。來，讓我先替你把一把脈。”言罷小手按在健腕上，生氣源源不斷渡去。
有了小圓的生氣加入，明動體內的生氣登時威風凜凜，明動的生氣本來很多就來自小圓，自是沒有抗拒。不過聲勢是壯大，但生氣沒有攻勢，而且小圓本是來平定他們的爭鬥，便按照以前的法子，緩緩將生氣歸到一變。
然而今非昔比，不僅生氣已超過了她能控製的範圍，死氣亦十分壯大。她這一手，自是引得生氣和死氣同時不滿。
二氣登時大亂，比以往鬥得更厲害。
小圓見此趕忙撤出生氣，那二氣才有所停緩。
而這瞬間明動神色一滯，眼睛卻驀然一亮，回神後輕咦。
小圓收手頹然道：“明動，我現在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明動本沒有太多期望，故沒有唉聲歎氣，反而神秘兮兮笑道：“小圓，你猜我剛剛看到了什麽？”
小圓敷衍道：“看到了什麽？”
明動若有所思道：“我看到了服用天啟花見到的那個世界。”
小圓心不在焉：“就是那個有七彩人兒的世界。”
明動點頭：“而且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火虎的壯漢交手，棋盤破碎有過驚鴻一瞥。你再來一次，我看能否再次看到。”
小圓斬釘截鐵道：“不行。二氣雖是爭鬥，卻沒有傷害你。我貿然去，萬一打破了這份平靜，後果難想。”頓了頓：“再者你看那方世界幹什麽，又不能解決問題。”
明動也隻是好奇罷了，擺了擺手指，麵向古柔：“古小姐，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沒有。”古柔毫不猶豫：“此事已在修行之外。世間可能沒有幾個人能幫到你。”
明動苦笑：“意思說，我就要一直看著元力和意魂，卻不能用了？就像看到美味佳肴不能。”
古柔笑道：“不是有時候能用嗎？”
明動道：“那太玄乎了，萬一遇到危險二氣不靜，不就完了。”
古柔揚手，似要這事推得一幹二淨：“日後再想辦法。”
這時樓石憨笑道：“俺有辦法。”
明動怔道：“樓兄你有什麽辦法？”
樓石一本正經道：“俺覺得，師傅肯定與俺最開始練劍的時候一樣，對劍意時而模糊，時而清楚。這樣就一直練，練到清楚為止。”
明動瞪直了眼：“我能練還問做什麽？就是連練的辦法都找不到。”
樓石憨笑道：“好像是這樣。”
明動半頹然，半欣喜道：“不過徒兒你現在能把話說利索了，為師很欣慰。”
樓石有板有眼道：“多謝師傅誇獎。”
明動揮手，老氣橫秋道：“那裏的話。這是為師該做的。”
古柔瞧著三言兩語就把話說偏的兩人，輕輕歎道：“明動，你可以與樓兄一直切磋。”
明動會意，這倒是好主意，興許打著打著就有了讓二氣平靜的法子。
“不過在穀底不行。這今日恰好練練《蠻荒拳》。”明動揚起手中書：“沒有內功，可以練練外功。”
古柔微微往後靠了靠，捧著風雪，望著火堆，就是不看明動：“這是齊眉給你的？”
“當然，她說作為補償。”明動目露思索：“據我猜測，她不僅不會殺我，還打算救我。至於怎麽個救法就不得而知。”
“你怎知道她打算救你。”古柔在雪灑在地上，又舔了些柴火，興許這樣不會很冷。
“當然是猜的。”頓了頓，明動翻開手中的書，望著動作各異的人兒：“硬要說，就是我問她為何要一直提死，她回答，我說對了。”
小圓好奇道：“你說了什麽？”
古柔抿嘴。
“我說我不需要她無意義的憐憫。”明動學著書中的動作，他的拳風太快，嚇了藍大壯一條，他先安撫一番後繼續說道：“我猜她自己都不確定能否救下我，便一直對我提死字，不然我希望。如此就算她沒成功我死了，我也是死得沒有掙紮。到底是那憐憫在作祟。”
古柔抬眼看向明動：“你應該報答齊小姐。”
明動苦笑：“我沒殺麒丁便是想報答他，豈想那個老不死的。誒，古小姐，現在我都想不明白，那個老不死的怎會殺同族尊者。”
古柔平靜道：“興許他覺得自己打不過你，便讓你徹底與麒麟一族結仇。”
明動托腮：“這話中肯。不過齊眉怎麽看都透著機靈勁兒，她應該早就知道怎麽做了。”
古柔道：“我想就此事，她不會幫你。”
明動不可置否：“不管怎樣我都會再去一次麒麟一族，到了那地在說。”
“在說？”古柔提醒。
明動聳肩：“在麒麟一族呆了接近四十日，我都不知道麒麟一族想做什麽。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黨務之急還是千蟲一族，怎麽擺脫他們。”
小圓往明動肩膀湊了湊，眼泛綠光：“這次你要去麒麟一族得帶上我。”
樓石舉手：“還有俺。”
明動一怔：“我又沒說不跟你們一起。”跟著他怪笑著拍了拍小圓肩膀：“要死一起死。”
“不說好話。”古柔冷哼，隨即愣住。
小圓聽明白了，咯咯直笑：“這次去麒麟一族，我一定會幫你把仇報了。”
本事不大，口氣不小。明動啞然搖頭：“不是去報仇。而去查一個地方。”
明動拿出了羅盤：“這是孫暉，也可以說是池家交給我的。他們在調查麒麟一族，而且果然查出了東西。麒麟一族有一座山，裏麵是空的，而且僅靠煉體的耳力聽不到裏麵有任何異常。你們說奇不奇怪。還有，若非這個羅盤，我找不到那座上。”
“又打算與池家糾纏？”古柔又隻說一半的話。
明動笑道：“不是要與他們糾纏。古小姐，你想，反正你我都在找奇怪的地兒，那座上也奇怪，何不試一試。放心，這事隻有我知道，我們悄悄去，悄悄回，唔，對暗度陳倉。”
小圓有些失望：“不動手？”
“不動手。”明動偷偷看了古柔，一本正經。可怎可能不動手，畢竟他還沒想到如何悄悄潛入麒麟一族。
古柔問道：“接下裏你打算怎辦。”
“說這個問題前。先解決身份的問題。”明動指著自己毫無遮攔的臉頰道：“我覺得不必要遮遮掩掩了，就以本來的身份在荒漠行事。就算出了岔子，比如再次走散，我們也可連唬帶嗬逼問尊者。而這前提是我們在荒漠有所威名，蠻獸見到就非常怕那種，所以我打算拿千蟲一族開刀。”
說完他心裏補了一句，其實是我改變氣味的藥粉早用完了，談不上暴露，已經讓有心人起了疑心。
“樓兄，你說我們打得過千蟲一族嗎？”明動望了過去，眨了眨眼。
樓石不解風情，憨笑道：“打不過。”
明動麵色不改：“樓兄是說硬鬥打不過，但我們可以遊鬥。樓兄逃跑功夫了得，打不過就走。慢慢讓千蟲一族心煩意燥，然後時機一到，我們便下最狠的手。”
“那日我也看到了。千蟲一族的高手似乎隻有那八位，盡管有些奇怪，不過呢，恰好省了去琢磨打探那些尊者知道的多的功夫。我們就拿這八位想必在千蟲一族德高望重的尊者開刀。”明動揮手作出斬首的動作：“千蟲一族應該是荒漠裏知道事情最多的一族。不僅可利用他們幫著找不尋常的地兒，還能當我們的眼線，注視著荒漠的一舉一動。”明動一想起千蟲一族連麒麟一族都敢闖，就心下火熱。而且在雪山就開始琢磨此事，當下已有了兩個法子，威逼和利誘。
古柔哈了口氣：“準備威逼還是利誘。”
明動愣道：“古小姐，你怎知道我這麽想的。”
小圓咯咯笑道：“古姐姐在知道是千蟲一族搗鬼的時候，就打算這麽做了。”
“看來是不謀而合。”明動投去一個眼神，似乎在說，看，我還是跟你學到了東西。
古柔啞然，敲打起了手指，漸漸漫過風雪的聲音，獨獨特的旋律令藍大壯昏昏欲睡。
明動愜意的活動了身子，繼續說道：“我們要弄明白兩件事，千蟲一族怕什麽以及要什麽，才能行動。我決定兵分兩路，我和小圓行威逼之事，古小姐和樓兄利誘，如何？”
小圓繃緊了臉道：“要分開？”
明動坦言道：“那是當然。”
“不用刻意在找他們。他們自己會找上門來的。”古柔含笑：“當初我們都聽到你說，他們要吃了你。”
明動投去讚許的目光。
古柔突然臉紅，捏緊了衣角。
明動說道：“古小姐不提，我都忘了此事。所以我改變主意，我來當誘餌，將他們引來，然後你們在暗中伺機而動，不管怎樣，先抓幾個千蟲一族的高手在說。”
“不行。”小圓拉住明動胳膊。
明動正色道：“那你覺得如何是好？”頓了頓：“這樣，我這個作為大哥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兵分兩路，第二我在你們眼皮底下，但你們得保護好我。”
小圓猶豫道：“沒有第三個選擇。”
明動努了努嘴：“那得問你古姐姐了。”
小圓眼巴巴看去。
古柔心一軟，道：“不用這麽著急做決定，先看看在說。”
明動詫異，不做決定從古柔口中出來，倒是稀奇。回想在清丘城該不該直接拜訪千府以及在天那家該不該請古河前輩來，古柔可是一天的暗示就不下十次。
這時樓石正色道：“俺老師傅說了，做任何都講究一張一弛，俺覺得應該先休息幾日。”
明動眯眼：“樓兄，這話誰教你的。”
樓石憨笑道：“老師傅告訴俺道理，師姑教俺怎麽說。”
明動無奈歎口氣起身：“我去多備一些柴火和吃的，總不能幹坐著。”
小圓鬆了口氣道：“我早準備好了。替你接風洗塵。”說著便從懷裏摸出一大堆東西，洋洋得意的勸道：“明動可別想了，修煉是為了更好的活著。今個兒，好不容易沒東西追來，就該好好享受，可別本末倒置，這些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的確有些急了，明動看著滿天的鵝毛大雪，輕輕吐了一口氣，嘴邊的雪登時化作飛羽，穿刺而去。而被這口氣纏著的心弦，也隨著這口氣離去終是一鬆。
明動大笑著坐下：“那我就講幾件趣事。”
小圓識趣接話：“什麽趣事。”
古柔停下了手指，靜靜朝明動看去。
樓石滿目好奇，石中劍被他藏在了雪下。
“第一件就是我一直沒回答你的潭水。”明動麻利的穿肉倒水：“我猜，那寒潭應是用先天之靈來聚生氣。”
“你說的含糊，怎麽聽得懂。”
“不急，且停下我慢慢道來。而且我還想到了，若以後你沒命了，我可以用這個法子救你。”
“我才不會死哩。”
“可不一定。”
“那我不聽了。”
“那我跟你說第二件事。”
“何事？”
“蠻獸竟會寫書。”
無心之言，日後成了現實之事
而環山之下，火，雪，人，狼，事。
都很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