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齊眉
火虎一族出事僅一日便傳遍荒漠,各族皆派好手前去打探,得知火虎被滅族,紛紛暴起。
荒漠西南方,齊眉平靜的聽著蟲七述說其他地方發生的事兒。最後蟲七在結尾時苦笑道:“去火虎一族躲難是不成了,齊尊者,有沒有其他的好地方。”
齊眉望向十裏外的峽穀:“如果你能躲過裏麵世間人的查探,可以躲在這裏。”
蟲七一想起地下密密麻麻的骸骨,不由冷顫連連:“齊尊者還是免了。這地兒呆不下去。”
“除此之外,別無去處。”齊眉收回目光:“我們在這裏看了一日,裏麵的人也沒出來。想來分身無暇,在這裏反而安全。”
蟲七猶豫片刻道:“裏麵除了兩位大將,其他四人到底是誰?”
“不清楚。”齊眉微微停頓,用篤定的語氣說道:“與荒漠發生的事兒沒關係。”
蟲七鬆了口氣,咬牙道:“齊尊者,我就呆著這裏了。反正都苟活了萬年,也不差這一時。”跟著試探問道:“此事一過?”
“麒麟族與千蟲族恩怨兩清。”齊眉起身:“你就呆在這裏,看住裏麵的六人。我回去一趟。”
蟲七深以為然點頭:“最好多叫一些實力高強的尊者。不然救不出兩位大將。”平日與軍府明爭暗鬥,今日卻要把大將視為救命稻草,當是世事難料。
蟲七看著齊眉的背影,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裏麵的兩位大將死了,必須讓他們或者離開荒漠。之後一旦雲海軍府派大將來了,那荒漠就該消停了。最好那幾位一起來。
什麽稱王稱霸都是狗屁,箭射出頭鳥,千蟲族活了萬年,比誰都清楚,韜光養晦方為正道。
麒麟族地雪山之巔,老頭枯坐了半日,所有事情都已設計好,就差明動來了。至於齊眉不在此,他不覺奇怪,如今荒漠亂成這個樣子,誰身上沒點事呢?再者也可能是明動故意支開她。
回族的途中明動偷襲過一次,這次偷襲令他更加篤定,明動要殺了他。而明動字裏行間的意思,讓他也確定了明動的後手就在雪山。
至於明動是否已在雪山潛伏,他沒有考慮。被獵者,還是獵者,就看鹿死誰手。
老頭等了這麽久,也不差這一會兒,故極其有耐心的等著。
不知何時,雪山的山路盡頭,探出一張姣好的臉龐,老頭凝目皺眉,還不等來者徹底探出身,便嗬斥道:“如今荒漠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跑哪裏去了。”
齊眉回雪山是無意,還是有意?如果是有意,便印證了明動透露的意思,他與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頭下意識的瞥了眼冒著熱氣的潭水,等待著回話。
齊眉輕挪腳步,撥風挑雪,她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待至老頭跟前,平靜問道:“你怎麽在這裏。我說過有事在山下稟報。”
“稟報,齊眉你好大的口氣。老朽的地位可比你高。”老頭起身拂袖冷哼。
齊眉問道:“明動抓住了嗎?”
老頭知道這話的意思,連明動都沒抓到便是無能,就別談地位。而此番他沒生氣,勾起唇角,因肌肉牽引,臉上的褶皺更深:“若非你從中阻攔,老朽早就抓到他了。”
齊眉眼裏閃過一絲慍色,稍事平淡道:“你現在不是明動的對手。”言外之意,如果我從中阻攔,也是攔著你去送死。
老頭微怔,見這話如此篤定,反而認為齊眉一直知道明動的下落,當即冷笑連連:“果然你和明動有一腿。”
齊眉驟然捏緊了衣角,心怒奔騰,卻非與明動有關係,而是“有一腿”這個用詞。她往後退了三分,隻有這樣才能克製動手的衝動:“請你下山。”
“下山?”老頭怒喝:“憑你沒這個本事。”
“麒丁被你所殺,但我一直沒有告訴王。”齊眉抬頭不願多看,就跟那時的明動的惡心一樣:“如果你在說一句話,那怕一個字,這事我會一字不落的告訴王。”
老頭瞧著那張平靜的臉,想起千年前被那人斷了一隻腿,又想起千年後被明動斷了一隻手臂,怒從心中起,惡從膽邊生:“如果不是你放走明動,麒丁怎會死。那日麒丁早已活不成,老朽隻是讓他死個痛快。一切,一切的源頭皆指向你。你與世間人勾結殺害本族尊者,老朽今個兒清理門害。”
話落,老頭動身,風雪僅微微一顫,老頭便至齊眉跟前,血目齜裂:“說,是不是與明動有一腿。”
元氣的氣機已經被老頭所斷,眼下隻能用自身的力道。齊眉歎了口氣,她很清楚失了先機,她不是老頭的對手,轉身朝山下掠去。
距離雪山山腳不遠出,池奎看著急掠的身影,問道身旁的池畢:“怎麽辦。那女人好像不容易對付。”這裏的對付並非指實力,而是心思。山頂的話他是聽不到的,全由池畢傳達,而聽了這麽久,齊眉對明動隻字未提,不是那麽好套話。
“的確不好對付。不過麒四(老頭)幫了個大忙。”池畢托腮,不管語氣和舉止皆與明動一模一樣:“你去刺殺老頭,留一口氣好交給青龍那邊。我讓池參幫你。之後你再追殺齊眉,我化作明動的樣子救齊眉。”
“好。”池奎消失在原地,唯有暗元氣湧動。
池畢則朝雪山掠去。上麵的潭水還有兩位尊者,他們知道的事情太多,萬一明動來了,說漏了嘴,便難辦了。
老頭畢竟是純粹的煉體者,加之斷了天符的氣機,僅是三步便追上齊眉,而這三步他心裏僅存的猶豫也消失得一幹二淨。他本是心有執念之輩,不然怎會念念不忘千年前的仇怨,而這份執念一旦被解開,便是無盡的深淵。
他手起掌落,臨近齊眉天靈瞬間,後者轉身摸出一支骨頭做的筆,朝掌心點去。
老頭瞳孔一縮,急忙收勢朝下一滑,奔雷捏住齊眉的後頸,掌間元力湧動,勢必要在這一手令齊眉喪命。
齊眉麵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根本不管自己的後勁,骨筆氣勢如虹,直接朝老頭點去。骨筆什麽都不需要,便能刺穿老頭的頭骨。而眼下隻能賭命。
“果然是王的妹妹。這隻筆老朽要了。”老頭試圖用言語震懾齊眉心神,但見後者毫無收手之意。眼皮一顫,收起手掌往後一退。
齊眉得此微喘一口氣,她記載了很多功法,耳濡目染。知道老頭退去後要做什麽。驀然止勢,竟朝老頭奔去,骨筆朝老頭胸口點去。
老頭果然縱身一躍,淩知她的頭頂,巨掌再落。
齊眉微微屈膝,欲向前翻滾一圈,先躲過這次攻勢,這時元氣湧動。齊眉和老頭同時皺眉。前者心凜隻當老頭來了幫手。後者心顫隻當齊眉破開了他的氣機。
而兩者都沒來得及細想。那老頭的腦袋豁然出現了個血洞,平整的切口鮮血如注。
這時齊眉才看到老頭身後莫名出現的身影,冷冽的雙眸不帶絲毫感情。而老頭一受傷,她能意運周天,她清楚場間不止一人,還有位天符師。
她陡然想起荒漠各族尊者接連被刺殺,莫非就是此人以及那藏著的天符師所為?
池奎看著齊眉驚疑不定臉上那平靜的雙眸,暗讚一聲,好久沒看到如此冷靜的獵物。他不由舔了下嘴皮,掌間的匕首輕鳴不斷。
他抬手瞬間,齊眉如彗星掠去。
這是一場不殺生的追逐,池奎並不著急,給老頭服下一顆藥丸後,才慢慢追去。
池畢朝被染紅的潭水灑下一些粉末,潭水立即恢複清澈。他看向鵝毛大雪,估摸著潭水中藥力徹底消失時間的時間。有了底兒,才開始著手雪山上的痕跡,他的動作極其迅捷,顯然常幹此事。
待雪山之頂仿佛沒人來過,他才提著血已經流幹的兩具屍體朝山下掠去,如法炮製清理著一切痕跡。當來到尚有一口氣的老頭旁邊,他將兩具屍體放下,也不見他有何動作。兩具屍體化作血水融入地下,跟著他灑下幾粒種子。瞬間這一片地方粗壯的大樹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池畢選了一顆不起眼的大樹,將老頭的屍體放在樹幹上,驚奇的事情發生,老頭被吞入大樹裏。這顆大樹的綠葉正在慢慢變黃,很慢不仔細看根本發覺不了。
至此這裏的氣味消失。他心滿意足收手,就算明動此時突然回來,也發現不了的不尋常,除非他很早就知道這裏有一片樹林。但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麒麟族地太大了。
之所以這麽做,就是擔心明動突然來此,而抱著老頭始終氣味,而且也不好去“救”齊眉,他必須讓她看到,是他救了她。
老頭待會來取即可。
他做的十分小心,但看起來絲毫不費力。
齊眉默默盤算著池奎的速度,要在這個速度的偷襲落陣並不容易,不過無需布陣,池奎和池參都是修意者,隻要能近身便有勝算。麒麟族地,她十分熟悉,不多時便來到了某處洞窟。
洞窟內一切如舊,隻是有了些許灰塵。齊眉骨筆一點,洞窟內蕩起一陣漣漪,同時一把骨鏟從洞窟頂落在齊眉手中。這骨鏟曾被她用挖那座有宮殿的山,試圖挖穿山裏看不到的東西。
骨鏟有諸多妙用,卻未拿走的緣由有兒,其一,就算麒麟族地沒有麒麟尊者,也不容他獸占山為王。其二,她與明動曾有一個約定,若是骨鏟不在,意味著她也出事了,不必再雪山苦等。
第二個原因在此時尤為重要。
隻要有他獸進來觸動洞窟的符陣,這骨鏟就會把麒麟族地夷為平地。
骨鏟是什麽,與樓石的石中劍一樣,裏麵封著先天之靈,而且不止一位。
池奎並未入洞,有池參在,裏麵的女人跑不了。而作為刺客,在洞口守著偷襲方為上策,他瞧向遠邊,池畢正在趕來。
看樣子是要重傷那女人了。
池奎將匕首橫在胸口,那匕首格外的明亮,如同他此時的心境,他仿佛看到以女人引明動落入圈套,在圈套中,明動被他碎屍萬段的樣子。
當初在詩音山落敗,他修者之心出現裂縫,就像池畢所說,要彌補裂縫必須拿明動的命來祭。
刺客本就以結果為主,而由其他人幫助的過程便不重要了。
而作為刺客,在與人交手必須心無旁騖,他想到了其他事情,就是違了刺客之道。不過此番不是真正的殺人,可以不在乎。
他的耳力不如煉體者,自是無法從洞窟內的動靜判斷齊眉的一舉一動。不過他修得是暗元氣,天地間九種自然元氣最為獨特的一種。
難以被琢磨,難以被發現。就像平靜江河下的暗流真實存在。暗流能看到外麵的一切,但外麵卻看不到暗流。
池奎從未有過如此輕鬆的對敵,一時間有些放鬆。所以在齊眉出現在洞口的瞬間,他沒有立即動手,停頓了片刻。
而這片刻給了齊眉掄骨鏟的機會,她見上方的世間人一閃而逝,微微一笑,她不用去琢磨世間人在哪裏,因為後者終究會攻來。
“叮”的一聲,匕首撞在骨鏟之上。這不是池奎想要的結果,他皺起眉頭,為何元氣在臨近這女人時會突然消失,就像陷入了煉體者的氣機。
“砰”齊眉一掌落在仍處於驚疑的池奎胸口。
池奎宛如斷線風箏倒飛百丈。若麒麟族地乃一片森林,必定樹斷肢裂,不絕如縷。
池畢見此,眼裏神光湧動,他看的很清楚,那骨鏟竟吸納了周遭的元氣,所以池奎才敗。看來要讓池奎和池參對付她必須先搶骨鏟,但兩者明顯對付不了骨鏟。
這是一個難題。
池畢思忖片刻,手撫臉,那明動的麵龐登時化作尋常的漢子。其實此時以明動的身份出現已然可以,但可能會留下諸多難題。他不想為了一時的輕鬆,而去埋數不盡的坑。
他如鬼魅消失在原地。
齊眉耳力一動,竟還有個煉體者,她不著痕跡的摸向懷中的骨筆。荒漠的尊者沒有不擅打鬥之說,生來便是在殘酷中成長。隻是她生性好靜,喜看書而已。
一旦動起來,便毫不含糊。她見池畢的身影越來越近,眼裏愈發平靜,待至三丈她將手中的骨鏟扔出,同時暴起奔去。
她的速度不亞於沱一境的明動,而沱一境的明動能在池畢手中走幾招,而她隻需一招。
池畢見此,下意識認為骨鏟上有玄機,並未卻接,盡管他很想接。而他不驚訝齊眉作為修意者竟有如此速度。而速度不是他擅長的,他的行刺之道乃萬千功法,而他總能選擇一門合適的功法對敵。
所以對他來說正麵交手方屬上策。他有信心,隻要能接觸齊眉的身子,便能讓後者立刻喪失行動。
更何況齊眉還是修意者。
他瞥頭躲過刺向眼睛的骨筆,而聚著元力的手已接觸到齊眉小腹。
這時響起一聲急呼:“小心那支筆。”
這是池參的聲音,池畢早用餘光看到那支骨筆朝自己的太陽穴刺去,他以為這隻是一把利器,盡管能刺穿他的頭頂,但煉體者並非那麽容易死於利器之下,故而他才沒躲閃。而池參從未有過提醒,除非真的麵臨生死,這一聲讓他猛然驚神,沒有猶豫,立即收勢急退。
齊眉暗道一聲可惜,有了第一次,就很難有第二次,看來隻能逃了。她趁勢朝著落地的骨鏟欺去。
這時大地塌陷,骨鏟順勢沒入土裏。
池奎見此,心呼妙哉,身影一動,寒光乍現。
齊眉平靜抬手,符陣起,凹陷的大地恢複平整。這時骨鏟正好在她和池畢中間。
那池畢看了眼在空氣中沒有影子的池奎,當即立斷,欺步向前,腳下的元力如風拖著他比齊眉更快一步拿起骨鏟。
而入手瞬間他知道這骨鏟的玄機,不僅能吸納元氣,還能吸納元力,而且速度很快,近乎一息便是十年的修行。
齊眉驀然止身,符陣再起。
九層光暈撲所迷離,池奎感知裏登時沒了齊眉的身影。
池畢見此也明白中計了,但又如何,沒了骨鏟看你還有什麽法子。他吃力的將骨鏟拋至十丈外。
同時土浪狂卷,沒入九層光暈之中。
黃色與白光交織,一道黑色的身影尤為明顯。
原來在這裏,池奎冷笑衝了進去。
齊眉並未管池奎,因為就算後者能近身,也必須破開九層符陣,必定要耽誤一段時間。而眼下破綻百出的是那方丟棄骨鏟的池畢。故而九層符陣的最外一陣,化作利箭直刺池畢胸膛。
這一箭極其快,池畢還未定神,那箭就已至胸口,但他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反而輕笑了一聲:“你的確很厲害,如果換作其他人。這無疑是絕佳的盤算,但你沒摸清我與那位天符師的功法,這便是錯誤的決策。”
說完他佯裝被利箭擊中,朝後快速翻飛撫臉,換衣。眼下就是“明動”出場的機會。同時喝道:“幻陣。”
齊眉沒聽完這句話,便覺胸口傳來鑽心的痛,她氣一時間沒跟上,眼皮耷拉,而眼裏出現了不該看到的畫麵。
她知道中了幻陣。而破陣之際,耳朵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齊尊者,明某來助你。”
而待她破開幻陣,池奎的匕首已至,絲毫不脫離帶水的刺穿他的小腹。氣血流失,令她神誌模糊,恍惚裏,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明動來了嗎?
想念方落,又是一記淩厲的匕首貫穿胸口。
她是修意者,終是吃痛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