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驚語
話說樓石，在入符陣片刻，便瞪直了眼。不元處名叫池角的漢子傲然而立，其左肩高揚，粗糙的右手搭在一位麵色蒼白的女子。
這女子看到樓石以及他手上獨一無二的石中劍，眼裏的迷茫，疲憊仿若一灘渾水被人慢慢洗滌清澈，有了一絲神光。
“齊小姐。”樓石欣喜若狂，謹記師傅的告知，正欲以劍破開符陣，並告知師傅齊小姐在這裏時。
那漢子抿嘴一笑：“晚了。”
隨著一笑，周遭幻化出成千上萬的漢子，密密麻麻不僅遮掩了元氣，亦遮掩了樓石接下來的聲音。
樓石急上心頭，卻無可奈何，感知裏符陣襲來無，倉皇之下，隻能舉劍先撥開對手的鋒芒，這時傳來師姑的聲音：“師侄，帶我過去。我先檢查一下齊小姐的傷勢。我總覺得她有些奇怪。”
在明動與蟲八確定齊眉沒修為時，小圓與樓石並不在，之後明動與他們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分開狀態，而短暫的一起，明動也沒機會告知，所以他們一直不知情。
而小圓覺得奇怪，是因為齊小姐的本事她很清楚，怎可能被人隨意拎在手裏，她認為齊眉是被符陣困住了或者中毒，而她有本事破陣和解毒，但不能明著告訴自己的便宜師侄。因為一旦涉及到危險的事兒，自己這個師侄跟明動一樣，格外謹慎小心。
而眼下容不得謹慎，越快解放齊小姐，樓石的壓力越小。
她和樓石都是心思簡單的主兒，不會多想就不會多慮，自是一拍即合。
樓石也沒什麽試探，什麽騙招之類的高深想法，反正就一劍，往前衝即可。
漢子自是不會讓樓石靠近齊眉，風輕雲淡的往後退去，目光則定格在樓石腦袋上莫名出現的遮耳的帽子，之前就見過一次。這帽子是元氣所化？還是不同尋常的寶貝？
如是前者倒不必小心，可若是後者就得小心了。
“其實不需要自身靠過去，隻要你的劍氣過去即可。”小圓趴著，斜眼看著樓石既猙獰又黝黑的麵孔，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提醒。
她之所以敢出來，是清楚這裏沒有煉體者，小聲點不會被發現。
樓石如蒙大赦，這個就非常簡單了，隻要將六式合成一式，與之前一樣，無需向師姑傳話，隻要捉了，師姑就明白。
小圓的確能明白，畢竟六式合在一塊，劍氣過於驚人，感知著劍氣穿過層層元氣朝齊眉胸口延伸，她不閑著，運出生氣順著樓石的身子躥至劍身，之後再順著劍身附在劍氣之上。
漢子自是感知到那股劍氣，不由疑惑，樓姓劍客要殺齊眉，要殺自己人？還是裏麵另有玄機。
然而在仔細感知一番，亦未發現有什麽玄機，便當是樓石要殺他，但因為穿過層層元氣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所以才偏的。
念此，他故意把宛如木偶的齊眉往前送了幾分，如果刺進去了，那樓姓劍客定會陷入驚慌。屆時就好處理了。
而恰好他等攻勢來了。
嘹亮的鳳啼響徹符陣，火鳳攜著熾熱的高溫，劃出優雅的身姿朝樓石背後追去。
這時劍氣接觸到齊眉的身軀，但僅僅一瞬，劍氣便四散開來。好在短短一瞬，小圓窺的一斑，心想：齊小姐身外身內都沒有元氣的氣息，看來是中毒了。
當然不排除，符陣極其隱晦，遠超她的認知。
樓石心神全在劍氣上，對火鳳自然沒有防備，被打個正著，登時氣血翻湧。
“看我的。”小圓嬌喝一聲，仿生起，生氣如鏡子將第二隻火鳳拒在樓石身後三丈外。
池參微微皺眉，伸指落畫，火鳳散開，化作千根火羽，從四麵八方朝樓石射去。其旁的蟲八在見到齊眉後，將很久之前看到的疑惑埋在心裏，眼裏滿是精光。
漢子亦察覺到不尋常，沒有元氣怎能阻擋元氣的攻勢，莫非是那帽子有古怪？他本出自擅情報的青龍，抽絲剝繭乃拿手絕活。何況眼下隻有這麽些東西，連抽絲剝繭都算不上便找到了根源。
“帽子。”漢子提醒。
池參輕輕點頭，修長的手指再落，火羽化風，呼呼作響。這隻是由元氣的帶出的風，不屬於元氣。
小圓自是防備不了，眼見帽子要掉落。
這時金芒大綻，淩厲的氣息瞬間蓋過池參的元氣。
場間響起兩聲輕咦，一記悶哼，輕咦來自兩位池家人。
而悶哼出自樓石，因為金元氣的突然出現，他壓力驟減，趕忙撫住師姑。
蟲八的突然出手，小圓有些猜測，不過她也知道明動就此事沒任何交代，她就沒必要自作主張與蟲八通氣，便又著手眼前的事兒。
得到小圓授意，樓石再聚劍氣，因為漢子要顧蟲八，隻能用七分力應付樓石。那劍氣自然比之前快了不少。
漢子本以為劍氣會刺向他，卻沒想到又偏了，而此次他仍未多疑，隻當樓石受傷，實力有所下降。
而此次沒有阻攔，劍氣就一直停留在齊眉胸口。
小圓抓緊時間探查，一探之下大驚失色，齊眉體內經脈寸斷，與中毒可能有關係。但連續查了三圈，也沒找到毒的蹤跡，反而發現了沒有一絲意魂。
她不是修者，也不是醫者，這很簡單的東西在她眼裏就成了怪異。而當她把情況告知樓石後，後者眼裏升騰起怒芒。
齊小姐的修為被毀了。
……
明動輕輕點頭，背起孱弱不堪的齊眉，往前一跨，一腳踩在壯漢的胸膛上，這一腳蘊含了雄厚的元力。
壯漢的生機快速流逝。
待確定壯漢徹底死後，明動才尋了個方向掠去。
背後的齊眉昏昏欲睡，似因為傷勢，又似因為灼熱的抬眼，或者因為其他原因。
明動每一步都踏的很穩，似怕吵醒了身後的女子。
滾燙的氣浪迷亂了空氣，似一張溫床。偶爾掠過的蒼鷹，眼裏的淩厲被這氣浪澆滅。
明動的雙眼沒有了任何神光，盡數被青灰取代。
不知何時齊眉悠悠醒來，微微怔神後，抬起搭在明動肩膀上的右手，似乎想去撩因風而淩亂的右手。
她的目光距離明動的後腦勺不足半尺，她的手從明動脖頸一路高揚，她的眼簾裏出現了自己白皙的右手，她的手在距離自己額頭四分之一尺，或者說距離明動後腦勺咫尺的距離停了下來。
“醒了？要不要我先替你療傷。”明動低聲慢氣，似怕驚擾了眼前安靜的荒漠。
“先救樓兄。”齊眉的聲音仍斷斷續續，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她重新揚手，快速朝額頭撫去。
明動悶聲點頭。
齊眉微微一笑，覺得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又覺得手抬的有些累了，便將手從原路放回，動作溫柔，連最微弱的風皆未帶起。
明動笑了笑：“再次相見，突然不知道怎麽說話了。”
齊眉抿嘴沒有回答。她的眼裏又出現了白皙的手指，此次卻沒有落下，似乎想撫一撫明動的腦袋，便往明動的後腦勺靠去。
恰時蒼鷹尖銳的聲音劃過清朗的天空。
恰時一陣風起，這股風來自明動的後腦勺，不對應該說來自那隻白皙的手。興許是受氣浪的影響，這隻手突然有些迷糊，仿佛帶著殘影。
又突然這隻手在距離明動後腦勺僅毫厘的地方的停下，晶瑩的指甲已觸及到明動的屁股，甲尖上隱有一絲血紅。
齊眉眼裏沒了疲憊，而是她不該有的呆子，緊跟著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她下意識往後仰，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看到自己腹部。
那是一雙粗糙的大手，從腰間入，從腹部出，震碎了丹田。
大手上是刺眼的血腥與肮髒。她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明動收起雙手，輕輕將齊眉放下，齊眉坐不穩，搖搖欲墜，咳嗽聲因為丹田的破裂，顯得有些空洞。
明動揮手，黃沙起舞，很快凝聚成一張沙椅，抵在齊眉那血流不止的腰間，至此齊眉才停止了搖晃的趨勢，大口的喘著粗氣。
因為高溫，鮮血很快幹涸，變成藏在暗處，無人問津的黑色。
明動做完這些，才負手望向遠方，口吐問語。
齊眉聽完這句話，喘息聲驟止。
“我該叫你齊小姐，還是該叫你池畢兄呢？”
遠方，那具由池畢“冒充”的壯漢，此時隻剩一堆白骨，上空掠過的蒼鷹歡快的叫著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