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下雪了
人影隨聲音逐漸放大，不多時有些氣喘的明動落在樓石跟前，先一手抓住後者胸口的掛墜，跟著在探手撫在齊眉天靈，直到確認樓石與齊眉皆未真，才如釋重負的鬆口氣。
其實他並沒聽到樓石與齊眉的談話，方才那一嗓子，隻是給齊眉與樓石心安，予池角和池參顧慮。
而齊眉再見樓石對明動沒有抗拒，才徹底鬆了口氣，而後若有所思，一時間忘了讓樓石將她放下。
“樓兄，那兩人是被你們打敗了，還是自己走的？多久了？”明動絲毫沒有停息。
樓石腦子轉不過彎，認為師傅理應先關心一下齊小姐，一時無言。
倒是略有準備的蟲八回道：“他們自己離開的。沒有多久。”
明動心道果然，池畢的話沒假，跟著追問：“蟲尊者，能跟蹤兩人嗎？”
蟲八略微思忖，道：“如果走地可以跟上。如果騰空恐怕需要時間。”
明動會意，眼咕嚕一轉，當即施展天盤之術，池角和池參都是修意者，離開隻能攜元氣而行，而元氣平靜需要時間，兩者離去並未多久，從元氣入手應該能摸到蛛絲馬跡。
而天盤之術乃這方麵的好手。
然而方圓十裏的元氣很平靜，仿佛從未有人離開。
明動輕咦，目露疑惑。
這時小圓從樓石胸口躍至明動肩膀，登時明動心下傳來小圓的聲音：“明動，用生氣追不到那個漢子（池角）。”跟著把樓石與漢子交手的經過，以及自己的猜測道出。
明動聽完，匪夷所思道：“你是說漢子僅用一道元氣就可以化出傀身。他自然就能攜一道元氣而行。”
一般情況，修意者的招式都是元氣越多，威勢越猛，才有了境界的重要。像這種反其道的功法……
明動微微一怔，突然升起熟悉的感覺，這匪夷所思的情況好像在那裏見過。
小圓似知道明動心思：“你還記得青州白旭城城主，白七嗎？”
明動驚神：“漢子在白水湖修煉過。”
小圓道：“我覺得很像，唔，怎麽說呢。他們都能一分力做十件事。”
如果能入微到一定境界，池角能用功法推測行蹤，倒說得過去了。其實這與煉體者的追蹤術有異曲同工之妙，見微知著，而池角隻是將實質的痕跡變成了元氣這種縹緲的痕跡。
看來連根拔起不能了，明動歎了口氣，而轉念想到窮寇莫追，就沒那麽難受了。
再者青龍本是收集情報為主，出自青龍的池家怎麽都有隱藏蹤跡的手段。
齊眉見神色極為精彩的明動終於安靜下來，才回神臉紅道：“樓兄，先把我放下來。”
有了正主兒，樓石自然為難的看向師傅。
明動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兒，自不清楚樓石的想法，好在小圓不斷的匯報，讓他恍然笑道：“先把齊小姐放下來。齊小姐隻是沒了修為，身子骨還是好的很，怎麽說都是麒麟尊者，沒那麽虛弱。”
樓石憨笑著鬆手，幹脆利索。
齊眉眼裏湧現出亮色，回味著明動半分玩笑半分正事的話，卻仍是一臉的平靜。
明動朝蟲八抱拳：“蟲尊者，多謝了。”
“明少俠，那裏的話。我一直都沒幫上忙，最後也是按你的話做。”蟲八麵帶愧色，為之前的動搖而慚愧，跟著覺得就此問題糾纏，待會定無地自容，便轉話道：“對了，明少俠，你那邊怎麽回事？池家其他人呢？”
明動想了想，沒將小圓再交給樓石，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邊走邊說，先尋個隱秘的地兒。”
……
荒漠北方，池角皺眉看著出神的池參：“你這個情況已經不適合繼續留在荒漠。此事我會向你們星主稟報。”
一句話既無情，亦有情。
池參默默點頭。
池角舒展眉頭：“荒漠發生了一些事，已經超出最初的預料。荒漠的事兒你們隻能暫做一半，接下來我會通知池昂，讓他們相繼離開。回到池家不要隱瞞，一定要將事情原本匯報。這邊我會寫一封信交代荒漠的情況。秀才不會責罰你們。”頓了頓：“他還有救嗎？”
“已經死了。”池參的聲音極其沙啞。
池角歎了口氣：“這件事我會幫你查清楚。”
池參沉默良久，抬頭道：“接下來，你會怎麽做。”
池角簡短道：“此事恰好給我接觸微生家的機會。”
池參拱手。
池角道：“要我送你一程嗎？”
“不必了。”池參慢慢轉身：“你給我透給底兒，誰會接替池畢的位置。”
池角道：“是誰我不知道，不過就此事推算，接替池畢和池奎的修者不會再是擅謀略之輩，應該是果決之輩。你們白虎做事理應進退幹脆，此次事敗就是拖的太長了。”頓了頓：“如果我說的沒錯。你可放心接替之人不會管你，但你要警惕，他們可能會隨時殺你，就像池奎那樣。回池家不久，你應該就知道了。”
池參彎身行禮，隨後往東邊離去。
池角沉思片刻，往相反的反向掠去。
……
某峽穀內，明動對著身前的火堆舔了一根柴火，慢慢道：“詳細的過程就是這樣了，現在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
中途沒有被打算，一口氣說下來，有些口幹舌燥。
齊眉細細捋著，沒有立即答話。
樓石的神色極其精彩，奈何肚子裏沒墨水，憋了半晌也道不出一字。
倒是臉被印的通紅的蟲八經曆了絕大多數過程，能接話：“當時池畢換池參與我站在一起時，我就覺得很奇怪，可惜我腦子愚鈍什麽都想不到。”
明動歎氣道：“當時就算你告訴我，我也想不到。”
蟲八訕訕一笑：“這倒也是。”
明動拍了拍蟲八肩膀，看向齊眉：“對了，齊小姐，你.……”
齊眉側頭：“你想問，我到底有沒有看出池畢是假的你。”
明動笑著點頭：“這不萬一你沒看出來。我不就得多想幾個暗號。”
齊眉眉目泛起柔光，在火焰下熠熠生輝：“三個破綻。其一，他叫我齊尊者。”
明動怔住。
齊眉低頭：“你與樓兄都叫我齊小姐。”
明動麵露古怪：“這不算破綻吧。”
齊眉平靜道：“因為別扭，便生出了很多情緒。因為情緒，就不想好好說話，因為不好好說話，就拖延了很久，因為拖延很久，才發現了第二個破綻。”
明動摸了摸下顎，道：“第二個破綻應該是樓兄。”
齊眉點頭：“如你所說。你和樓兄就算分開，也不會太久。這時我有了懷疑，不過與你一樣，我根本沒想到會有修者知道你與我的關係，所以隻是沒有根據的懷疑。於是，我既有隨口，亦有試探的說了句。”
明動很是享受齊眉一板一眼的語氣，至少齊眉在心境上沒受影響：“什麽話。”
齊眉道：“以我目前的狀態，要去那個地方恐怕要些時日。”
明動好奇：“池畢怎麽回答的。”
齊眉道：“他說不必著急，等傷養好也不遲。此話一落，我就知道他不是你，我有聽過江湖麵具的故事。隻是我仍疑惑，他怎可以做與你一模一樣。”
明動笑歎：“齊小姐若知道我與他在青州的事兒，恐怕就不會疑惑了。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都險些認為我自己是假冒的。”
樓石憨笑接話：“這事俺知道。所以明兄一知道池畢出現在荒漠，便與俺商量如何判斷真假。”
齊眉感激的看向樓石，後者撓撓頭，憨憨一笑。
明動自責道；“隻是我沒想到池家會聯想到我與你的關係，所以我沒跟你提。如果當初我猜到池畢來了荒漠，就把這事與你提，就不會這麽麻煩了。”頓了頓：“齊小姐，你知道他是怎麽聯想到我與你的關係。”
“你沒問他。”齊眉想了想，沒有說出這句話，在那個情況，換作她也不會問，便道：“如果沒猜錯，大致的情況應該這樣的。在你被囚禁在麒麟族，我與你接觸的較多。而任誰想，你沒有外人的幫助在被毀修為的情況下，不可能逃出麒麟族。所以他猜測與我有關係，但不敢確定是什麽關係。於是推敲出我，你，麒一（麒麟第二高手），麒四的關係。”
“池家能讓修者扮成商旅隨意進出麒麟族，隻要稍微打聽，就會知道你在麒麟族的一舉一動。”齊眉忘了眼突然坐立不安的蟲八，繼續說道：“池畢能冒充你與我接觸，自然能冒充你與麒四接觸。”
之後齊眉說的與真實發生的沒有絲毫偏差。
明動恍然：“難怪當時麒四會出現在麒麟族地，原來他一直對我沒死心。”
這時蟲八起身，神色著急道：“明少俠，樓兄，齊尊者，我有點事，得離開一下。”
明動跟著起身：“千蟲族的事兒？”
蟲八點頭。
明動想了想：“我會在這裏呆到明日，如果尊者無法解決，可以來找我。”
蟲八沒聽懂，感激的點點頭，匆匆離去。
齊眉看著坐下的明動：“你知道是什麽事。”
明動搖頭：“不太確定。不過有些眉目。”
齊眉猶豫了片刻道：“我問你一件事。”
明動笑道：“齊小姐，還客氣什麽，隨便問。知無不言。”
“當時你已經發現池畢是假冒我的，為什麽不第一時間趕來。”齊眉麵色十分平靜，看不出任何端倪：“這應該是最佳的選擇。”
明動沉默半晌，伸著懶腰道：“看來還是瞞不住齊小姐。的確，池畢臨時前我與他說的理由隻占一成。重要的有兩點，其一，我想聽池畢說完整個過程，從中學習一二。其二.……”
明動深吸一口氣：“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是真的被池畢騙怕了。以至於事情已經明朗，然而我的心仍處於彷徨不安，生怕一不小心又落入池畢的陷阱，我真的很怕，一個閃失萬劫不複，他說的很對，作對手，我仍與差了很多。直到我聽他說完，直到我看到他徹底死去，我才徹底定下心來。”
這時天空揚起小雪，懶懶散散。
明動下意識伸手去接，雪花是那般凝實，落在手中沒有化開，又是那厚重，仿佛把一切不安都壓了下來。
荒漠終於迎來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明動怔了怔，輕輕笑道：“齊小姐，謝謝你。說出來，好受多了。”
齊眉添了一根柴火，跟著怔怔看著逐漸被雪覆蓋的大地。
如此的沉穩，如此的凝實，如此的讓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