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告別
“說一些陳年舊事。”明動側身對著山道招了招手。軒轅長歌不予理會，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毛茸茸的小圓，走得稍微近了，便探手指去：“這是什麽玩意。”
小圓見明動對軒轅長歌沒有敵意，便氣鼓鼓瞪眼：“你才是什麽玩意。”
“喲，還會說話。”軒轅長歌湊到小圓跟前，伸指點向小圓的腦袋。明動一掌拍開軒轅長歌的手，惹得後者極為不滿：“明兄，見外了。”
“她現在沒還手之力，所以你還是得征求她的意見。這種事我可做不了主。”明動把小圓拿在掌心：“小圓，你說呢？”
“就是。我從不跟陌生人打交道。”小圓輕哼。
“軒轅兄，你也聽到了。怪不了我。”明動捏了下小圓，後者識趣的變為掛墜飄到明動脖子生根。
比起從前，多了元氣的湧動。
軒轅長歌嘖嘖稱奇：“她應該就是天啟花了，沒想到啊，沒想到啊，竟長成這個樣子。”見明動麵露不善，識趣改口：“武寧兄在明日下葬，葬在靈橋內。”
“為什麽會葬在那地方。”古柔微微皺眉。
軒轅長歌平靜道：“確實有拿來祭祀的意思。但祖地的習俗如此，而且武寧兄也是這麽想的。就像在白水湖，人死了望湖裏一丟，落得個幹淨。”停頓片刻：“關於武寧兄，我想多說一句，人死不能複生，緬懷可以卻不能一味，沒有意義。你們可以當我薄涼，但事實如此。”
“不算薄涼，很中肯的話。”明動抿嘴。
軒轅長歌猶豫了片刻，歎氣道：“對了，我聽說之前你和武空單獨待了一個時辰，都說了些什麽。我們來時，你和他要打不打，看起來很是別扭。”
明動道：“他跟我說他想出去走走，在怎麽走的問題上有些分歧就差點打起來了。幸好你們來了，算了不說這事了。軒轅兄，多謝你了。”
軒轅長歌敲了眼輕輕點頭的古柔，灑然道：“明兄你太見外了，我就做了該做的事，不值得一提。”
“倒不是謝此事。”明動呼了一口氣：“而是謝軒轅兄用白水湖的名義去幫我打聽。”
軒轅長歌愣住。
明動抱拳後，問道：“軒轅兄和晏兄接下來又何打算？”
軒轅長歌聽出了話中有話，沉吟片刻道：“確實你我若一起行動，對你我都不是好事。你擔心我，我也擔心你，索性先暫時分開，把各自的事情擺平了再說。不過明兄.……”
明動知其所指，回道：“軒轅兄放心，就算我不去找老不休的麻煩，老不休也會來找我。隻要你拖得住，我這邊就好辦。”
“那就好。”頓了頓，軒轅長歌訕笑道：“明兄我不是吊著你了，你可別誤會。你我其實在互助。”
“你這麽說，我反而安心不少。”明動沉吟著：“軒轅兄，我拜托你一件事。”
軒轅長歌道：“明兄請說。”
明動低語，軒轅長歌神色變得古怪，待明動說完，輕呼道：“恐怕很難辦。”
明動道：“放心，我會勸他的。”
“倒是很好的決定。”軒轅長歌托腮苦笑：“本以為我賺了，沒想到最後還是你賺了。”
明動道：“交易很不好聽，用你的話是互助。”
“見外了，見外了。”軒轅長歌擺手：“若沒其他事情，我就帶晏弟好好在圖騰之地轉一轉。”
明動沒問，軒轅長歌為何能在祖地轉一轉，說道：“倒是還有事，畢竟日後該如何見麵得說清楚。”
“不急。晚上回來再說。”軒轅長歌道：“順便晚上看看樓兄的反應。”
明動道：“也好，就不陪了。”
“又不是離別，而且一會就見了。”軒轅長歌撇嘴：“古小姐，待會見了。”
古柔點頭目送軒轅長歌和晏心夢離開。
“你覺得可以嗎？”明動微微側目：“杏小姐如何？”
古柔聽明白了兩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回道：“杏兒陪在樓石身邊沒有問題，但杏兒該何去何從。”
“讓他跟著樓兄去青雲。以樓石在青雲的身份應該可以讓杏小姐進青雲。”明動輕哈一口氣：“你能說服杏小姐嗎？”
古柔道：“她去青雲跟著樓兄確是最好，她現在已經不適合回天南家了。不用你說，我也會讓杏兒去青雲。”
明動沒有接話。
古柔沉默了片刻，問道：“不去看武寧兄了。”
“不去了。那日閑適了再去看他。”明動望向南方的靈橋：“那時候應該可以輕鬆找到靈橋。”
“繼續說之前的事兒。”古柔小聲說道。
“暫時不必了。得先捋一捋。”明動敲打著手指：“我記憶中，有記得被一個女人抱過。我在想是不是古靈姑姑。”
古柔微微皺眉：“記憶？”
“準確的說在夢裏。”明動歎了口氣：“算了，夢這種東西不靠譜。總之如果以後想要我們的人主動提及此事，那此事就沒文錄記載的那麽簡單。”
古柔輕嗯一聲後問道：“要與木說一聲嗎？”
明動道：“他既然來找了我們，就不必了。”
古柔又問：“接下來如何打算。”
“秋水嶺。”明動沉吟：“雲遠曾告訴我，我欠古家一命。我想不會是假話。而比起找雲遠，更好找他的師兄商天行。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商天行被困在了秋水嶺。一旦找到商天行，就有辦法找到雲遠。”頓了頓：“還記得我們討論過的那副畫嗎？”
古柔道：“如果能窺破秋水嶺的迷霧，且那副畫為真，憑借那副畫應該能找到商天行。”
明動沉聲道：“那副畫乃溫不離前輩所留，應該是真的。但從時間推斷，又不可能。溫不離前輩消失了千年，而商天行才消失二十年。千年消失的人怎會知道千年後囚禁之人的位置呢？”
古柔搖頭：“你不太了解溫不離前輩。前輩興許已死，但他的符陣並沒有消失。如果是前輩的符陣囚禁了商天行，那副畫中出現商天行也合情合理。”
明動稍事思索便了然，隨後微怒道：“除了商天行，還有就是我被秋水嶺莫名攻擊一事。我至今都沒想到任何一條秋水嶺對我出手的理由。可以說我與秋水嶺毫無瓜葛，平白無故著實讓人窩火。”
古柔垂眉：“此事我沒轍。你說的白澤毫無印象，而且可能是個假名字。”
這事曾經談及過，兩人並未在糾纏，而兩人都有些心累，便不約而同的眯眼小憩起來。半個時辰後，明動睜開眼，看著走來的一男一女，問道：“樓兄，劍找到了嗎？”
“當然找到了。”天南杏瞪眼：“沒有找到，我會替樓哥哥提刀殺來。明哥哥，你說你與武空打就打，但怎麽忘了樓哥哥的劍呢，你肯定沒把樓哥哥放在心上。”
“師父不是。”樓石清澈的雙眸湧出一絲痛苦。
天南杏當然知道不是，那個情況任誰都會忽略石中劍，想了想，拉起樓石的胳膊：“好啦，我知道錯了。劍找回來了，沒把人趁機拿走，是一件歡喜的事情。不過那武空忘了，但還是得謝謝祖地的修者，多虧了他們，才找回來。”
古柔知道天南杏的心思，微微一笑後，說道：“杏兒，你跟師父來。師父有事情要與你說。”
“什麽事啊。”天南杏撇嘴看了眼平靜的明動，咋巴著嘴跟古柔往山道走去。
樓石目光隨天南杏偏移了一會兒，看向明動：“師父.……”
“樓兄，武寧兄的事急不來。”明動走過去拍了下樓石肩膀：“古柔跟你講了細節嗎？”
樓石搖頭。
“那師父跟你說一說。”
山道上，古柔和天南杏不管是衣物還是相貌都十分格格不入。天南杏不習慣祖地好奇的眼光，便低著頭輕問道：“師父，你要與杏兒說什麽。”
“這一年你從師父這裏學到了什麽？”此話有自誇的嫌疑，古柔臉微紅。
天南杏愣道：“學到了很多。”
“但師父一樣都沒看出來。”古柔點了下天南杏的腦袋。
“那有，一直都有師父在，杏兒可沒比手畫腳的機會。”天南杏小聲嘀咕。
古柔笑道：“那杏兒覺得離開了師父可以自保嗎？”
“當然可以。”天南杏揚起小臉：“但得帶個像明哥哥或者樓哥哥那樣的高手。我出謀，他們出力。”
古柔沉吟：“師父我怎麽不信呢。”
天南杏擼起袖子：“師父那裏不信，杏兒仔細給你說說。”
古柔道：“杏兒，你給師父說個實話。如果讓你跟樓兄，你有能力讓你們活下去嗎？”頓了頓：“你跟明動，隻是他保護你。你跟樓兄才能展現實力。所以杏兒你是不自信，才故意提明動。”
天南杏心一橫道：“就算杏兒與樓哥哥一樣能活下去。”
古柔輕笑：“說大話，誰都會。”
“師父，你是不是故意打趣杏兒。”天南杏蹙起眉頭，隨後垮下了小臉：“師父，杏兒要怎麽做，你才相信杏兒呢？”
古柔板正了臉色：“那師父問你幾個問題。你若能回答出來，師父便信你。”
天南杏亦正色：“師父，請問。”
“師父提醒你一句，問題並不是很難。”古柔清了清嗓子：“第一個問題，微生家為何會對武寧兄出手。”
本很緊張的天南杏忽而一笑，一字一眼答道：“微生家是要師父和明哥哥。但明著對你們動手會把池家進來。所以微生家就利用武哥哥，用下毒的方式抓你們。這樣一來，不會引起池家的注意，二來還會讓師父和明哥哥毫無防備，簡直是一石二鳥。”
古柔笑道：“倒是聰明。第二個問題，對手拿走了文錄，為何不借機一鼓作氣。”
天南杏愣道：“師父，這問題是不是太簡單了。”
古柔笑而不語。
天南杏答道：“一殺了祖地的人怕被祖地的高手圍剿，二，文錄拿到了不一定看，就用拿到文錄的事兒來引師父和明哥哥上鉤顯然是下策。而上策應該是從文錄中找到師父和明哥哥在意的東西，然後拿這東西來布局。三，欲擒故縱，越是不急著找師父和明哥哥，你們就越心急，當然前提是你們要文錄且知道文錄被拿走了，而這兩件事都是事實。”
“因為池家想辦法拖著你們，明顯就是延緩你們的步子，他們好拿到文錄，顯然他們知道你們要。”盡管後半句話早已說透，但天南杏還是得意一笑。
古柔平靜的點了下頭：“第三個問題比較難了，杏兒可聽好了。若要引師父和明動上鉤，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天南杏皺起眉頭：“最好的辦法？”
古柔道：“提醒一句話，最好的辦法並非指一個辦法。”
天南杏沉思片刻，搖搖頭：“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文錄作誘餌。”
古柔道：“倘若師父和明動心一橫不要文錄上的東西了呢？就算我們沒從木那裏得到文錄，師父和明動也會做出不要文錄的事兒。畢竟辦法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被牽著鼻子走。”
天南杏想了想，道：“倒是有這可能。那對手還會……”見看著自個兒的師父目露擔憂，天南杏震神：“師父是說對手會抓走杏兒要挾師父。如此就算師父不要文錄，也會要杏兒。”
古柔道：“理由。”
天南杏臉紅小聲道：“因為師父很在乎杏兒。好像這事不要理由。”
“對，不需要理由。”古柔道：“因為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問題。”
“所以接下來杏兒的處境可能變得與武哥哥一樣。”天南杏咬牙。
“不太一樣，因為這事已經發生一次且隻得逞了一半，因為死人，我們會死死的防備，所以對手不會再用這個辦法。”古柔道：“杏兒，你已經回答錯了一次。不過，師父會再給你機會。你說接下來對手會怎麽拿杏兒和樓兄來要挾師父和明動。”
天南杏沉目神光湧動，良久後胸有成竹道：“要杏兒是對手，會想方設法分開你們。隻要分開，不需要下死手。師父和明哥哥都會著急。一旦著急就會落入對手的圈套。”
古柔道：“杏兒說說是用計謀還是用實力將我們分開。”
天南杏見師父沒有反駁，信心大增道：“實力。在計謀上對手吃了很多次虧。唯有實力還沒落下風。”
古柔道：“杏兒覺得我們能應付的了嗎？”
“若是利用對手的相互顧及，倒是可以應付。”天南杏想了想，續道：“但就拿文錄一事來說，對手已有聯手。杏兒想後麵的事兒也會聯手。一旦聯手就少了製衡，我們有十成會被分開。”
越說天南杏的小臉越是蒼白：“師父，真是這樣嗎？”
“真是這樣。”古柔道：“祖地一直試探，應該讓我們掉以輕心，認為他們是相互忌憚所以才試探。如果微生浮世不突然出手，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手會聯手。”
天南杏抓住了關鍵：“倘若微生浮世的出手是故意的呢？對手是否引導我們那麽想？”
古柔道：“如果得逞了呢，還會是故意的嗎？此事之所以失敗，是因為木的出現。而對手不知道木的存在，或者說不知道木屬於何方勢力。所以摻和著巧合的事兒，就不在算計之中，就不存在故意的說法。”
天南杏聞言深以為然點頭；“倒是還得感謝微生浮世了。不，應該說謝謝木。”
古柔道：“言歸正傳。不管如何聯手讓我們分開的可能性極大。若是杏兒該如何應對。想好了，再回答。如果錯了，就說明杏兒還差很多火候。”
天南杏深吸一口氣，琢磨起來，這時兩人走到了山頂，望著出現的下坡，天南杏雙眸一亮：“我們何不借驢下坡，就是將計就計。我們先提前分開呢，杏兒回天南家，樓兄回青雲。這樣，師父和明哥哥就沒顧忌了。而且還讓對手摸不著頭腦。”
古柔搖頭：“不行，杏兒和樓石不能分開。不是因為樓石，而是因為杏兒你。”
天南杏疑惑道：“杏兒可比樓哥哥聰明，就算樓哥哥實力遠高於我，但師父說了要靠實力，樓哥哥也無濟於事。反倒是我憑借嘴巴還能周旋一二。”
古柔道：“恰好相反。樓兄隻信我們，樓兄隻會做我們讓他做的事兒，而不會做他認為該做的事。而杏兒則反之，會去做認為該做的事情，往往這樣才會死得更快。”
天南杏臉紅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古柔道：“所以杏兒和樓兄不能分開。你們在性格上互補，杏兒可以提醒樓兄要做什麽，而樓兄會阻止杏兒做不該做的事。”
天南杏嘟嘴：“那這樣，杏兒和樓兄該回青雲，還是天南家呢？”
古柔笑道：“杏兒忘了之前的話嗎？”
天南杏疑惑道：“什麽話？”
古柔道：“杏兒不是認為可以帶著樓兄保全自己嗎？以杏兒為主導，是不是該將樓兄鬆回青雲，方能展現自己的實力的嗎？而且青雲比起天南家要安全很多。”
天南杏打了個哈哈：“是，是，是去青雲。”
古柔抿嘴不語。
天南杏愣住，而後不可思議的看向古柔：“師父.……”
“杏兒能想出這個辦法，師父很欣慰。”古柔嗬了一口氣：“但杏兒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比如杏兒和樓兄走，不如與軒轅兄一起走。軒轅兄那邊有白水湖的修者，盡管白水湖修者看起來很凶，但不會殺人。他們要的隻是將軒轅兄帶回白水湖。到時候情況不對，軒轅兄大可振臂一揮，我回去，但有前提帶著你們走，如此就算對方動手，也要掂量一下白水湖。”
“知道為何從始至終對手都不打軒轅兄的主意嗎？是因為這個節骨眼，誰都分不出手來。”古柔道：“就算敢動手，有白水湖修者也會保你們一段路程。而杏兒作為我的徒弟，完全可以幫他們出謀劃策應對一些看似不大不小，實則極為重要的瑣事。”
“杏兒不是一直說沒有施展拳腳的機會，如今有了，而且恰好迎合了杏兒說的計劃。”古柔愛憐的摸了下雙目微紅的天南杏：“這是很好選擇，也是目前唯一的好辦法，不是嗎？”
“是。”天南杏垂下額頭，淚水奪眶而出。
古柔溫和笑道：“還記得很久之前，師父隻對你說了的半句話嗎？”
天南杏強擠出笑容：“師父的半句話，可多了。杏兒怎知道是那一句？”
“師父和明動雖不是青梅竹馬，卻有媒妁之約。”古柔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化作平靜，又很快眼裏有了些許柔光。
天南杏身子輕顫，長大嘴巴卻無言。
“算算世間，也差不多了。”古柔摸了摸天南杏柔順的青絲：“明動在等你了。”
“師父現在就要走嗎？”天南杏抓住古柔的胳膊。
“出其不意。”古柔點了下天南杏的鼻尖：“我和明動走的越早，對手就會被分的越開，對我們兩邊都是好事。”
天南杏咬牙鬆口小手：“師父，杏兒記住了。杏兒一定會保護好樓哥哥。”言罷怕忍不住，提腳便往原路奔去。
……
明動說完了所發生的事兒，笑道：“樓兄，師父有要事辦，所以得先離開了。之後你與軒轅兄一起，軒轅兄恰好想去青雲看看。樓兄離家這麽久了，也該回去看看。師父事情辦完了，就來青雲找你，可好。”
樓石憨笑著點頭：“是，師父。俺會在青雲等師父。”
“當然要等師父，畢竟在怎麽說也是師父，記得在青雲等師父。”明動拍了拍樓石肩膀：“那樓兄，我就先走了。對了，照顧好杏小姐，她會跟你一起去青雲看看。”
“嗯。”樓石起身相送。
明動走向跑來的天南杏，錯身刹那，明動低語：“杏小姐，樓兄就麻煩你了。”
天南杏頓足，再回頭已不見明動的聲音。
小山坡頂端，古柔和明動並肩而立，不多時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明動回頭咧嘴：“麻煩你了。”
話落身後之人跺腳，深淵再現。三人一起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