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相見
當然秋水嶺還有很多其他的修者,不過就算這些修者有別樣的心思,但在燕州和秋水嶺同時出手的情況下都不會選擇去阻攔明動。
原因簡單,燕州和秋水嶺的人很多,而且當中還有幾個能與商天行媲美的高手。
現在燕州和秋水嶺都是爭個臉麵,倘若真惹惱了這兩方,沒有幾個人能兜得住。
那額頭有印記,以及由千萬張臉拚湊而成的兩人顯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且他們還知道待會還有兩個敵手要來。
所以他們既不選擇登山,也不選擇去攔明動,等待即可。
如此明動就一路無阻的來到池枯的戰圈。
池枯以為明動是來幫忙,便百忙之中抽空呼道:“明兄,這是我的事,不要插手。”
明動端是一愣,這時那池家五人看來,眼裏或多或少有些戲謔。
一是證實了池枯乃叛徒。
二是能一起收了,且是明動主動“投懷送抱”,可謂是雙喜臨門。
五人並沒有考慮,五人是不是能打過兩人的問題。畢竟在當下可不止是五人那麽簡單。
明動猶豫了片刻,道:“如此,池兄隻需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
“古柔。”明動不太好說太多,生恐說多了反而露出破綻。
如此就極其考驗池枯了,一來他要明白明動要問什麽,二來想明白後還要回答得很含蓄。故思索間,那出手就有了不連貫,便是破綻百出。
好在明動及時出手。
對於這樣的幫忙,池枯安心接受,思忖片刻,道:“明兄不知。”
明動眼咕嚕一轉,聽出了池枯知道古柔的下落,心下一喜,急忙回道:“不知。”
池枯又是一愣,而後想到明動前後的舉止釋然道:“被言西帶走了。”其實他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何事,隻知道古柔和言西一同消失,而念及明動是擔憂古柔的安危,才有了這樣的說辭。
至少他認為,言西不會殺古柔。而至於是真被帶走,還是古柔自己逃走,那明動應該比他更清楚。
而明動聽到言西二字,吊著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心道:看來言西不是不想見我,而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古柔帶出是非之地,難怪我沒有察覺。隻是為何偏偏帶走古柔,而不帶走我呢?
他在看那似乎睡熟的玉如意露出了思索,同時還是答應了池枯的要求,不幫忙快速脫離戰圈。
稍事雖沒理出個頭緒,他還是選擇先離開秋水嶺,不管如何事情捏在自己手裏還是自在一些。
然而有人已經等了那麽久,豈會讓他離開。
又然而,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離開時間,又如何離開。
一場大雪提前落下,洋洋散散封住了整個秋水嶺。
一把刀從九霄而來,幾乎貫穿了秋水嶺。
玉如意等的最後兩人來了,興許不該說是等,而是把時間拿捏的剛剛好。
額頭有印記的男子迎向了那把刀。
臉是拚湊而成的男子則徒手揮像了雪。
雪有些停頓,卻還是落了下來。
明動的腳下沾染上了雪花,他的雙腳開始不聽使喚,他的身上披起了銀裝,他動彈不得。他像一個被冰凍的雪人又雪花抬走往玉如意的山頂飄去。
無人能攔住這雪。
明動便顯得那般絲滑。
第二個登山人在半山腰被白澤攔下,第一個登山人則被白澤迫下了山,顯然要給山頂留下清淨。
玉如意聽到了身後輕微的落地聲,慢悠悠睜開眼:“總算來了?”
不是肯定,卻是疑問。
明動身上的雪花開,他重獲了自有,卻十分不自在的朝周圍看去。
“別看了,他們還在路上。”玉如意仿佛看到了身後,微微笑著:“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明動攥緊了拳頭了,卻終是放下:“什麽問題?”
“你打算離開。”玉如意語氣溫和。
明動卻毫無沐春風的感覺,聲音僵硬道:“難道不能離開?”
“可以,但是有些晚了。”玉如意想起了那夜的風雪:“看來我這個惡人做的還不錯。”
後句話興許隻有這場大雪的主人才會明白。
而明動懶得去思考,直言道:“我現在不想見你。”
“那就沒以後了。”玉如意笑著輕歎:“其實我也很好奇,假如方才你趁勢離開了,今後會發生什麽?”
明動沒有回答。
“那會不會所有事情就拽在了你的手裏呢?”玉如意仿佛在自言自語。
明動卻如遭重錘。
“小動,你太高看自己了。”玉如意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有些懊惱的抬了下手,卻發現抬不起,便無奈的笑了笑:“不對,你太低估整個世間了。幾年了?”
明動仍不語。
“一直不會話可會錯過很多東西。假如你認為我是惡人,便把我當作惡人,說兩句話並又不會掉層皮,也不會傷筋動骨,更不會死。”玉如意眼含笑意,他清楚明動不語的原因,便補了一句打趣的話:“頂多會生氣,然後老幾歲。但你又不是愛美之人,老一點也無妨。不是嗎?”
明動動了動嘴皮,心有話卻不知如何開口。良久雙眼才有一絲神采,沙啞的開口:“我倒是是誰?”
“你是誰?這話就可有意思了。”玉如意微微動了下身子:“掌好這個椅子,待會雪和天南意就來了。他們來了陣仗太大,我這老胳膊老腿可經不起折騰。對了,這個椅子是古羽,古柔她爺爺親自做的,你覺得如何?”
“你隻管回答我的問題。”明動深吸一口氣,還是把手放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隻管回答你的問題?”玉如意笑聲起,似乎聽到了很大的笑話,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小動啊,我有欠你什麽嗎?還是說我有對不起你?或者我害過你。不過,我確實讓你過的不如意,但也隻是你自己不爭氣。再者,你自己是誰,不該由你自己去查,你憑什麽問我,我又憑什麽回答你。”
“若要我回答也可以。”玉如意眼神漸冷:“那你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當初你為什麽不直接死掉,若直接死了,那有現在的煩惱。”
明動骨頭哢哢作響,卻無言以對。
玉如意悠悠一歎不在說話,倒是饒有興致的往山下看去。
因為明動已與如玉意照麵。故攔截他的人反手去迎那刀和那雪。如此商天行,燕州,和秋水嶺都停下手來。
“你看他們多忙碌。而忙碌了那麽久到最後卻發現竹籃打水一場空,會不會太可笑。”玉如意抬手朝那五人指去。
明動沒注意到抬手的細節,隻是看向遠方,他感知到有人來了。
“他們來了,我們也走吧,去你先去的沂州。路途漫漫,有的話說。”玉如意拍了拍輪椅。
明動仍未注意到“拍”這個動作,隻是下意識的推起了輪椅,他確實想去沂州。
而隨著玉如意的話落,一位男子和一位漢子落在了場間。
男子拿刀。
漢子推掌。
刀,雪交織,秋水嶺的白霧漸起。
“可以稍微走快點,盡管路途不遙遠,但路上得走走停停。”玉如意催促。
明動便加快了步伐。輪椅平穩的駛進山路,當來到山腰,當路過正交手的白澤和老人身旁。
玉如意揮手示意停下。
明動猶豫了片刻還是照著做了。
幾乎所有修者皆看來,卻默契的屏氣斂神。
“有勞你了。”玉如意平靜輕念。
這句話是對誰說,看來的修者不清楚。
但總有人知道。
白澤停下動作,與之交手的老人也停下動作。
白澤對玉如意抱拳,而後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一掌拍在自己天靈。他的身體消失,秋水嶺的白霧變得濃稠了一分。
“兵解了。”遠處一位中年人微微皺眉,他不清楚白澤為何要這麽做。
同時兵解的,還有與池破交手的另一個白澤。
而那與白澤交手的老人也露出思索,不過僅是片刻,白澤的兵解給了他機會。玉如意就在眼前,這是絕佳的機會。
他抬起了手。
明動這才看清楚老人手中有一把元氣凝聚的劍,這是一位劍客,而且這手中的劍似曾相識。
並非說劍的模樣,而是劍的氣機。
而明動絞盡腦汁也沒想起來老人是誰。
“別想了,因為你從沒見過,我也沒告訴你。”玉如意仿若沒看到老人刺來的劍:“你是不是有很多疑惑,但不著急,我總會與你講。對了,這老人叫沈落。”
沈落有些耳熟。
明動的瞳孔逐漸放大,他體內的小圓已起了驚呼:“明動,這不是你跟我講過的,青州的第一位散人嗎?”
這時老人的劍已至玉如意側臉。
明動下意識要去接,卻被玉如意打斷:“走吧,他傷不了我。”
話落那把劍戛然而止,被冰封在空氣之中。
“他(沈落)可是死劍的開創者。”明動垂下眼簾,繼續推著輪椅下山。
老人的神色沒有過多的變化,隻是有些惋惜和釋然,果然破綻都是故意露的,想短時間內殺人不太可能。
他平靜的放棄了那被冰封的劍,他不再對玉如意出手,他去找那名叫雪中花的漢子的晦氣去了。
很果斷,絲毫沒拖遝。
畢竟殺了雪中花和天南意,這玉如意也就是砧板的肉罷了。
同時池破亦背著“空”下了上,不過他找的是天南意。
因為白澤是兵解,便不是仇,秋水嶺的修者隻能思索緣由,亦包括那少年白滄,他的小臉煞白,幾經欲言又止後,終是喝道:“為什麽?玉公子,你到底對我師父說了什麽。”
玉如意沒有理會。
明動側頭看去,突然有種恍惚,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有些於心不忍了?”玉如意的鶴發之間有了些許黑色。
不過明動仍未注意,也不知如何接玉如意的話,便顯得很木訥。
白滄見玉如意不答,小臉漲得通紅,白霧在他身旁流轉,顯然想動手了。秋水嶺的修者沒有阻攔,因為他們也想知道,而他們會站在白滄身後。
這是有人落在了白滄跟前,溫和笑道:“我跟你說。”
這人是雪中花。
“還是爛好人一個。”玉如意不知是譏諷,還是打趣。
明動無心去管這些事,便道:“那到底是為什麽?”其實他心中隱約有了答案,曾與下簽的對話中,下簽有過暗示白澤與言西有關。
而言西曾講過他有三個仇人。一人是紫煙閣的鍾元,一人是端木家的端木白。還有一人不清楚,因為那人隻是借了一劍。
而從白澤用劍來看,那這借劍之人可能就是白澤。
那為何要兵解?而不是殺。
玉如意的回答印證了明動前麵的猜想,而要提及最重要的時候,話語一轉:“知道當時你從雲遠那裏出來時,偏偏是那叫白滄的來了嗎?”
明動突然想起古柔的話,白滄是關鍵。亦想起了古柔的直覺,從符陣出來可能已無法去問白滄。
而當下的情況確實如此。
“白滄是白澤的徒弟,而白澤是地劍餘某的徒弟。”玉如意的聲音逐漸有了中氣。
明動凝目,難怪白澤會用劍,原來竟是地劍的餘某:“借劍的不是白澤,而是地劍?”
明動覺得匪夷所思,但隱約覺得那麽合情合理。
“白澤從餘某那裏借了一劍,然後白澤出了這一劍。真正起殺心的是餘某,白澤隻是傀儡。”玉如意笑談:“所以兵解是白澤最好的歸宿。”
“那與白滄有什麽關係。”明動問。
“在很早之前並不確定是餘某,隻是懷疑,所以葉無雙曾上了青雲。”玉如意道:“但仍是懷疑。”
明動輕顫,他又想起當初在青雲偷聽到的端木宜和已死劍三的對話。那端木宜說,若非當時葉無雙上山,恐怕早已拿到那刀榜第一的鬼刃。
而且端木宜還隱晦的提到,青雲中有那麽一人的行徑可疑。
若這人是地劍,那地劍是誰,竟能藏得如此之深?
而這些又與自己有什麽關係。明動腦中思緒紛飛,他一直認為玉如意的所作所為都與他有關,或者說與二十一年前就在風動山的孩子有關。
而明動與那孩子肯定是有聯係的,不然太多的東西無法解釋。
“後來查到了白澤,亦查到那劍不屬於白澤。”玉如意想回頭,但發現還隻能做到側頭,便就側頭吧:“那小動,你認為後麵是怎樣的?”
“以你肯定會布局。”明動下意識接話。
玉如意道:“細查慢查,查到了白澤有個師父。既然涉及到師父那就簡單了。”
明動身子又開始輕顫,他已想到如玉意是怎麽做的。
“覺得我惡毒嗎?那殺手無寸鐵的言嵐(言西的女兒)就不惡毒了嗎?”玉如意嗤笑:“如你所想。拿白滄威脅白澤是簡單也最快的辦法。追蹤如你所看,白澤在師父和徒弟之間選擇出賣師父救徒弟,多感人的一幕。”
“而我給了白澤選擇,他便要跪我。”玉如意笑著補了一句。
“為什麽一定要把算在裏麵。”明動心生寒意。
“若白澤選擇了他師父。就把白滄變成行屍走肉,成為你的仆人,隻要白滄還活著就能一直保護你,而且又不鬧出人命,這不是兩全其美嗎?你也能接受不是嗎?咦,你到底能接受嗎?”玉如意說的平淡。
明動卻覺字字貫穿耳朵。
“看來你是接受不了,不過無所謂。我若不講,你一輩子都不知道。好在對你來說,結局尚可。”玉如意笑意盎然:“倒是我又白白做了一會惡人。早知道當初就不拿白滄布局,也就不會讓白滄提前去認一認,可能是他未來主人的你。”
“哦,對了。你若覺得不心安理得,接下來便理得了。”玉如意絲毫不理會明動的情緒:“沈落不是死劍的開創者,他隻是第一人傳人而已。地劍餘某是第三代死劍傳人。而死劍的開創者,你很熟,盡管你在端木家沒見到。”
“誰?”明動聲音再變得沙啞。
“葉無雙。”
明動停步。
“費解嗎?”這時兩人的位置離商天行並不遠,玉如意便笑著招呼:“姓商的小子,知道我為什麽要關你這麽久嗎?”
正欣賞交手的商天行明顯一愣,好半天才回神看來:“玉公子是對我說話嗎?”
話落,但凡是燕州的修者都豎起了耳朵。
“這裏還有其他姓商的嗎?”玉如意打趣。
商天行冷哼:“當然有你。”
“那我就是問你。”玉如意回。
“別賣關子。”商天行眼神不善。
“嘖嘖,我又不是你仇人,至於如此嗎?”玉如意道:“我關你這麽久,一來是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怕你說出去了。”
這句話把明動震回了現實,隨後敲打起手指,果然是商天行說了不該說的話嗎?
“二來,是為了保護你。你我鬥了這麽多年,都笑著揭過去了。我又不是小氣的人,怎會因為你毀了區區一個風動上就大為動怒呢?”玉如意的語速逐漸變快:“要殺的人多的去了,但不會是我們。”
“口說無憑。”商天行有種上了賊船的錯覺,卻還是老實接話。
玉如意輕呼:“你可以問問他們。誰最先來秋水嶺,明動不算,因為他還救你出來了。”
這下燕州的人都看向了秋水嶺修者。
而秋水嶺修者則看向了池家那還不知道發生何事的五人。
揣測和懷疑就此開始醞釀。
玉如意道:“我們死了,接下來就輪到你了,小心為好。如果沒有了去處,或者不知道該怎麽破局。我建議,隻是建議,你去燕州當個散人算了。”
商天行道:“又在動什麽鬼心眼。”
“小子,你不覺我話多嗎?”玉如意問。
“是變多了。”玉如意答。
“將死之人的話肯定多。而要死的人,會有什麽壞心眼呢?”玉如意問:“莫非還能讓我的棺材熠熠生輝不成。”
商天行笑:“也不是不可能。”
“走了。”玉如意擺手。
商天行拱手。
這一幕與天南杏說的差不多,隻不過把主人公明動和古柔變成了玉如意。
明動不是傻子,立即猜到了玉如意的用意,神色稍微緩和。
“對了,我們繼續前麵的話。”玉如意拍了怕輪椅,示意明動起身。
“修煉死劍的人都比較狠。而恰好這些狠的人偏偏要殺葉無雙,你說奇怪嗎?”玉如意臉上逐漸有了光彩。
若細細看之,他臉上的皺紋正在逐漸消失。
見明動不答,玉如意隻要自言自語:“葉無雙創生死二劍的初衷隻是為了平亂世,殺神鬼。但死劍落在了沈落手中,卻釀就了如今的青州。既然都生靈塗炭,多幾個不多,少幾個不少。”
“地劍餘某殺言嵐是警告,因為言公子不小心察覺到死劍的存在,但在那時言公子並不知道。而到了如今,他仍不知道。”
明動思緒漸漸活絡,捕捉到關鍵:“黑老兒察覺到死劍的存在?這話何意。”
玉如意道:“如你所想。葉無雙在創造生死二劍之後便死了,也就忘了二劍的存在。所以在言西之前,生死二劍是秘密。”
“記得沈落是五千年的人物,而葉無雙還在之前,那葉無雙的真實身份?”明動心跳加速。
玉如意道:“我們叫他葉無雙,有人叫他也將軍。你在荒漠見到的那位老先生就是葉無雙的同僚。用葉無雙的話說,那老先生是帥,他是將。”
“你還說葉無雙死了?”明動再問。
“確實死了,不過被明風救了。”如玉意道:“你是否好奇為何死了的人可以活到現在?”
明動道:“為何?”
“你應該知道了五獸了吧。”玉如意明知故問。
但明動沒反應過來,便隻是應了聲。
玉如意笑了笑:“五獸中,為何偏偏隻有火鳳遭殃了?”
明動虎軀一震。
“你見過了火熙,就應知道火鳳是何物。葉無雙順了火鳳的勢,重新為人,而失去的則是前世的記憶。”玉如意的語氣突然溫和,而他自己則有些不適應,便停頓了會兒。
而這停頓的功夫,明動趁機道:“但這是五千年的事兒,與我並無多大關聯。”
“很聰明,知道套話。”玉如意簡單的接了句。
明動冷哼:“事實如此。”
玉如意平靜道:“前麵的人沒了,就該輪到後麵的人。誠然你若在因果之外,那確實與你無關。但你已在因果之內,而你跳不出因果之外。”
明動挑眉。
“因為你沒這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