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辦事
竹林上,月光灑下。
竹林中,夜風穿梭。
竹林下,男人打了個哈欠,看了眼陌生的周遭,慢悠悠從地上爬了起來:“我睡了多久。”
“一個時辰。”其旁的年輕人望著東方。
“沒打算偷襲我?”男人講了個笑話。
年輕人扇了下耳朵。
“剛剛那個年輕男人,我想起來是誰。”男人拍了拍仍打著哈欠的嘴:“先天之靈,又是木元氣。應該就是雪和花的徒弟了。”
“你見過?”年輕人問了句廢話。
“當然見過。看起來年輕實際上已有百歲。隻是雪和花對他一直保護的很好,我殺了一次就再也沒他下落了。”男人揮手竹林消失,豁然開朗,便不覺得障眼了:“那女孩雖沒見過,但同樣是先天之靈,而且與你很像。所以你和他們應該是認識的。”
“我就覺得巧了,怎麽偏偏在竹城撞到了外麵的人。那兩人是你叫來的,還是跟你來的。”比起在陌影島,男人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畢竟陌影島很小,而外麵很大,大到容得下他的話。
年輕人不言,答案顯而易見。
男人問道:“那你跟我透個底兒,到底有跟來了幾路人。以此我好決定該不該殺,不然會覺得路上太吵了。”
年輕人道:“接下來不會吵了,你也有機會殺我了,開心嗎?”
男人雙眼湧出神光:“說來聽聽。”
“三路人,已經走了一路不會在回來的人。剩餘的兩路,一路你察覺不到,另一路馬上也會離開。”年輕人話說一半。
男人已關心了起來:“我察覺不到,而你察覺的到,我不太信。”
年輕人沒有回答,而是對著東方吆喝了一聲:“燕前輩,我等你多時了。”
男人動了下胡子,似乎在撇嘴,而後在噠噠的腳步聲躺在了地上繼續睡他沒睡完的覺。
月光下,一位漢子走了過來,在與年輕人十丈處駐步笑道:“明少俠,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年輕人輕語。
“不知明少俠等我所謂何事。”來人快人快語,而他自是二十二年前曾把明動追得苦不堪言的燕三。
說完燕三仔細的打量著年輕人,頗有恍然如夢的感覺,至少他現在已經留不住年輕人了。
“池玄夕讓燕前輩來的嗎?”年輕人也是開門見山。
“是。與當年一樣。隻不過上次是讓燕某殺你,而這次是讓燕某來找你。”頓了頓,燕三抱拳問道:“明少俠,正事之前,可否告知燕某他是誰。”
場間隻有三人,他即是那個男人。
“陌影。”年輕人非常幹脆。
燕三目露震驚:“與陌影交手的那人也是明少俠?”
“是。”年輕人點頭。
燕三是闖過無數碼頭的人,很快平靜下來,再次抱拳:“燕某問完了。明少俠繼續說。”
年輕人問:“池玄夕找我是不是讓我把沂州外的那邊刀拔出來給她。”
“是。”燕三道:“看來明少俠已經知道池小姐不是池家的人了。”
話中有話,是想讓年輕人有同理之心。
年輕人平靜道:“天南意和池玄夕的我雖很好奇,但我不會管。所以在我拔出那把刀的時候,池玄夕在不在場我不關心,搶不搶我仍不關心,總之我不會把那把刀給她。”
“合情合理。”燕三總結。
“不過..”年輕人語氣一轉:“到底是不同命,但同結果。我拔刀的時候會通知她,我會給她一個搶的機會。”
燕三凝目。
“這算是額外給燕前輩的報酬。”年輕人說了句燕三心知肚明的話。
燕三沉吟。
年輕人也不著急,隨口問了句:“煙前輩與池玄夕的關係如何。”
“尚好。”燕三若有所思。
年輕人淡淡的嗯了聲,便等著燕三的答複。
良久,燕三輕吐濁氣:“明少俠要我做什麽?”
“做你曾在青州做過的事。”年輕人那一直猶如死水的雙目有了靈光。
“明少俠說的那件事?”燕三並非試探,而是有些不確定。
年輕人道:“靈半夢。”
“可否容燕某問一句?”燕三有些想解釋,但又怕問了讓年輕人誤會,便欲言又止。
年輕人看穿了其心思道:“煙前輩都自己也說了與池玄夕關係尚好,但問無妨。不過如此對煙前輩來說就不是按規矩辦事,而是按情義做事了。”
“辦”和“做”分的很開。
燕三聽明白了,點頭道:“明少俠找靈半夢做什麽?”
“煙前輩可放心。我找靈半夢隻是求她一件事,並不會拿此要挾池玄夕,更不會幹齷齪的勾當。”年輕人道:“靈半夢能用元氣查看多年前的事,我便想求她幫我看看當年發生的事兒。我想知道我的身份。”
“明少俠的身份?”燕三皺眉。
年輕人不再解釋。
燕三也知是自己多嘴了,便道:“此事燕某得征求池小姐的意思。”
“理所當然。”年輕人點頭:“她給我的答複,與我給她的答複應該是一樣的。”
燕三想了想這繞口的話,稍事恍然。
明動給了池玄夕一個搶的機會。
同理若真找到了靈半夢,此事應是會先通知池玄夕,那池玄夕理應會選擇告知明動,然後給明動一個搶的機會。
燕三抱拳,欲告辭。
年輕人補道:“並非我看不起煙前輩。隻是純粹的提醒煙前輩一句,把事情給池玄夕交代清楚。也並非我多疑,隻是純粹的希望池玄夕不要耍花招。”
燕三眼裏突生慍色:“明少俠,什麽意思?”
“都明著談了,也不說暗話。”年輕人道:“軒轅長歌比我晚一會兒去宣州,是我安排的。而沒出意外,池玄夕應該隨後跟軒轅長歌到了宣州,這也是我安排。而池玄到宣州的時候,我前腳剛走。我想那時候燕前輩還並不知道我的去向。不然吃池玄夕早就與我麵對麵了。”
“而燕前輩之所以能知道我。除了自個兒本事了得外,還與我故意留下行蹤有關。”年輕人的話,讓地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
男人罕見的露出了思索之色。
年輕人繼續說道:“我知道池玄夕離開了池家,卻不清楚是明麵上無關,還是暗中還有瓜葛。而我也知道池玄夕在找我,更清楚池玄夕不擅長找人。所以我就要試探一下,池玄夕會找誰幫忙。”
“若是池家的人通過蛛絲馬跡找到了我,意味著池玄夕與池家還有瓜葛。”年輕人神色平靜:“我想燕前輩應該知道裏麵的關係。”
燕三沉吟片刻,突是心翻駭浪。不是燕三自認,而是世間公認燕三的追蹤手段了得,從當初對燕三讚不絕口就已很明了。
而與燕三一樣能找到明動的人,意味著此人極其了得。既然極其了得,至少在池家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如此就算池玄夕與池家無瓜葛,卻要麻煩這樣的人物,都有千絲萬縷道不明剪不斷的關係。
至少並不徹底。
當斷不斷,這種人不可信也。
男人起身:“看來燕三你是小看了這十人的傳人了。我想殺他,但一直都殺不掉。燕三你可不能掉以輕心。”
男人沒有什麽意思,隻是純粹的無聊想說一句話而已。
“是,陌前輩。”燕三抱拳,顯然對男人十分尊重。
“仍是那句話,並非我多疑,隻是想讓池玄夕那怕有一絲壞心眼都藏著掖著,給雙方留個念想。”年輕人語含殺機:“不管是假意也好,還是作戲也罷。我都不想看到池玄夕利用不該利用的人。”
“而我說這麽多,還是為了告訴池玄夕,若真要耍心眼她不是對手。我不會給她任何對我動手的機會。若我不想便沒有人能找到我。我自己雖沒這個實力,但我安排的那人有。”
“燕前輩,你把原話告訴池玄夕。若真覺得我話重了,為了臉皮而不答應,這場交易不做也罷。”年輕人負手。
男人接話:“針不尖,刺不穿。燕三還是實話說的好。”
“是。”陌影再次攻守,頓了頓:“那燕某就先告辭了。”
“燕前輩,等等。”年輕人輕呼。
男人皺眉:“沒完沒了?”
“你若不想聽盡可離開。你若不想我多說,也可像在宣州一樣,殺了煙前輩。”年輕人側目:“二選一。”
“都不選。”男人幹脆道:“我選擇聽。”
年輕人輕哼了一聲。
燕三見此,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要問什麽。
好在年輕人快速把話帶了回來:“煙前輩,你就按著我的方法查。”
燕三沉思。
男人怒罵:“你的辦法一無是用。”
“是嗎?”年輕人似笑非笑。
燕三眼神聚光,道:“燕某知道了。”
男人不信年輕人的話,卻是很信燕三,不由疑惑了。
“好,煙前輩需要多久?”年輕人問。
“至少一月。”燕三保守道。
“我若拖住了馮雪血呢?”年輕人再問。
燕三估摸了片刻回道:“十日足已。”頓了頓:“燕某會用其他的辦法,但效果一樣。”他倒不關心年輕人怎麽拖住馮雪血。
“你又沒那實力釣魚,當然要用其他的辦法了。”男人接了一句。
“我還打算讓池玄夕幫你。如此更好,免得節外生枝。”年輕人道:“十日之後,我在清丘城等燕前輩的答複。”
“明少俠,陌前輩。眼眸告辭。”燕三抱拳。
年輕人抱拳:“前輩,告辭。”
男人見燕三徹底離開,淡淡的問了句:“你的辦法確實一無是處。”
“你要麽是在激將。要麽就是無知。”年輕人冷漠的回了句,隨後問道:“接下來去找馮雪血了,怕嗎?”
“不過如此。”男人一語雙關,既指馮雪血不過如此,亦指年輕人也用拙劣的激將法。如此他就是變相的承認了他方才用了激將法。
年輕人朝西南方向起身,同時問道:“會完馮雪血後,會去紫煙閣,開心嗎?”
男人道:“有話直說。”
年輕人道:“我曾經與你說過,有人不會騙我。”
男人道:“有這麽一回事。”
年輕人一步一話:“鍾元當初來青州確實有原因的。”
“鍾元?”男人思索了會兒:“想起來了,那個紫煙閣的牢頭。”
“靈半夢是從紫煙閣的牢獄逃出來的。”年輕人又隻說了半句。
男人覺得沒意思,便不想聽了。
年輕人可不會管他,繼續說道:“如此鍾元來青州意味著確實風聲,靈半夢是逃到了青州。”
男人捂起了耳朵。
年輕人不依不饒:“而隔了二十多年再追查靈半夢並不實際。不如去查鍾元。所以我讓燕前輩查的不是靈半夢,而是查有沒有人與我一樣再查靈半夢。”
“若這人存,在用的方法肯定與我一樣。隻問實力強勁的高手。所以我才叫燕前輩按我的辦法查,如此就能確定此人的存在。”
男人鬆開了雙手,罵道:“你的話很明顯了,鍾元當時肯定查了靈半夢,這假如便沒任何意義。”
年輕人知道男人會反駁,平靜說道:“假如孜孜不倦呢?”
“又如何?”男人漠不關心。
年輕人道:“意味著鍾元不抓回靈半夢誓不罷休。而靈半夢是從鍾元手中逃脫,誓不罷休是理所當然,但我還是要確認一下。”
男人道:“但你並沒跟燕三明說,假如他會錯意了呢?”
“有這可能。”年輕人不知是擔憂還是譏諷,聲音很輕。
男人聽得刺耳,便道:“依舊沒戲。”
年輕人知道沒戲是指男人不幫忙找靈半夢,但他並不著急,改變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有可能永遠不可能改變,但得慢慢的試。
有這麽一個刺客界的老古董,不利用真的太浪費了。
年輕人平靜道:“事後得到燕前輩肯定的答複,我再去紫煙閣確認一番鍾元這些人是否有回來,事情便開朗了。接下來找鍾元有頭緒總好過沒頭緒的靈半夢。”
“我不相信你去紫煙閣純粹是為了鍾元。”男人眼裏恢複了冷漠:“還有,為何你之前不直接問鍾元是否如你所說。”
年輕人道:“有一點我不如你。我並不知道來的是燕三,我以為是池家人,所以我不能直接問。”
男人道:“你就信得過燕三?”
年輕人:“之前我譏諷池玄夕,但燕前輩一聲不吭,意味著兩人關係確實可以。而燕前輩九成九不會與池家為伍。池玄夕九成九不會拿自己娘親的事與池家交易。兩者合在一起,燕前輩靠不住的幾率太低了。”
“再者就算池家得知了,我損失的隻有先機,卻讓認清了人,不好嗎?盡管現在先機重要。但論源遠流長還是認人重要。”
對於第一句話,男人很讚同,盡管聽起來別扭,但就燕三的為人來說,實乃合情合理。而後麵的話就很中聽了。
男人道:“紙上談兵。”
“你也隻是個隻能聽聽紙上談兵的可憐蟲而已。”年輕人身上綻出了殺氣。
男人清楚這殺氣雖有針對他的意思,卻不盡然。所以也就沒動手:“我聽你的口氣,好像可以很快找到鍾元。”
“不是紙上談兵嗎?”年輕人的殺氣漸漸染紅空氣。
男人不再言語。
年輕人卻不作罷:“我問你開心嗎?馬上要見到馮雪血,接下來又可以去紫煙閣。”
“不見馮雪血,直接去紫煙閣最好。”男人意興闌珊。
“你有機會殺我了。”年輕人殺氣已凝成了實質。
“開心了。”男人動起了胡子,隨後冰冷的指點:“你的殺氣外泄的太嚴重了,看起來唬人,卻不是好事。”
“我與你說過一句話。”年輕人的雙眸變得血紅。
“什麽話?”男人聽出了與修行有關,而他不願放棄修行,不然他也不會出島。
“我隻殺我想要殺的人。但曾經我沒有幾個想殺的人。”年輕人周遭的殺氣開始灑落在地上。
那暗紅的泥土登時變得熾熱,傳向遠方。
男人等著下文。
“我連人都沒殺幾個,怎會有如此重的殺氣呢?”話落,年輕人的手上多了一把由血紅的刀。
冰冷的氣息隨空氣流動。
“這一切都是拜馮雪血所賜。”年輕人的手中刀開始“滴血”
滾滾元氣朝青州城方向湧去。
遠方,一位滿頭白發的男子獨欖北方的城投,他望向北方。
心血,來潮。
下方青州城內的修者感知到了殺氣的變化,各自攢動著人頭,想看清楚北方的情況。
然而他們前麵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有人膽大變問:“馮散人,發生了何事?”
然而話音未落。
這問話之人便化作了殺氣之一。
城內登時噤若寒蟬。
一位名叫巴雨的老者滿臉愁容,兩符之一的他卻在此刻不再落什麽符,不是他沒有實力,而是他難以抉擇。
“那邊先出手了。”男人瞥了眼突然不穩的血刀。
年輕人恢複了平靜:“你不是問我在島上是怎麽破境的嗎?”
“豁,與殺氣有聯係?”男人問。
“沒有聯係。隻是待會你可以看得更清楚,更純粹。”年輕人的血刀之上有了暗沉的黑色。
男人若有所思:“一直覺得很特別。”
“若那麽清楚都還不明白,隻能說明你太蠢了。”年輕人怒罵了一聲,血刀侵染了紅色。
男人不再打攪,兩種不同臉色給了他截然不同的感覺,有些悲涼,有些勃怒。
年輕人動了動血刀,那血刀不再動蕩,變得平靜下來。
城牆之上的男人在手中慢慢凝出了一柄長劍,而這長劍在出現的刹那有千種色,卻在最後變成了最純粹的紅色。
城下修者見此心髒猛提,嗜血的衝動開始在全身蔓延。
他們下意識的往前垮了一步,卻怎麽看不到前麵不可逾越的鴻溝。
男子的劍十分修長,看起來不太適合取人首級,卻極其的適合的勾人心魄。
劍在男子手中擺動,暗紅的土地開始浮動,如同翻滾的血浪,浮沉著世間。
年輕人的血刀凝聚了淡淡的紫氣。
滿臉胡子的人目露精光。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年輕人破鏡之時便是渾身紫氣。而紫氣給他的感覺很怪,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境界不穩。
有跌落,亦有上升。
這種隻有在初入修者時的感覺,讓他如癡如醉。
城投的男子開始起舞。
劍氣浩蕩,染紅了青州。
夜色不再曼妙,月華變得黯淡。
靠近青州的天瀾國感覺到殺氣的溢出,將士們開始撤退。亂世便趁機進了一步。
北方。
那清安私塾的先生下了青雲。
其旁女子望著西南方衝天的紅光,若有所思:“看似一股殺氣,實則兩股。一股是馮雪血的,另一股是明動的。”
先生沒有懷疑,而她對功法的事知道的很多,卻都不詳盡,所以算是一知半解,她便求教:“為何要去馮雪血?”
除了修煉方麵的事,先生暫時想不到任何一個去找馮雪血的理由。
報仇?
玉如意等的死其實與馮雪血毫無關聯。
商談?
怕是笑臉都藏不住刀。
切磋?
在血屠那裏可沒有“切磋”二字。
亮身份?
先生雙眸有星辰在閃動:“他跟陌影一起的吧。”
女子道:“是在一起。”
“那就是了。”先生露出了笑容,滿是歡喜。
女子看得心生憐憫,暗自歎了口氣:“不止如此。”
先生側目:“與修煉有關?”
“確實有關。”女子解釋:“境界低,明動可將馮雪血留下的殺氣可當做一種手段。但境界高了,殺氣就會影響明動意魂的純粹,因為明動的每一種意魂都強於殺氣。而就我最後一次見他,至少有三種意魂,而且三種意魂有關聯。總之越往後,殺氣對明動隻是弊大於利。”
先生先是恍然,因為她比誰都清楚明動的情況,而後皺眉:“意思說他要讓馮雪血取回殺氣。”
“是。”女子點頭。
“但他的殺氣主要是防紅塵的。”先生眉頭皺得更緊。
“總有辦法。”女子沉目。
先生亦趕緊看去。
西南方的殺氣幾乎將青州從時間隔絕。
宛如剛剛墜地的紅色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