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兩句話
年輕人處理著傷口,身後有很多人,但離得最近的那位雙目無神,整張臉都是滄桑,似一個將死之人,又似乎有著美好的未來,他名叫端木滬。
年輕人回頭:“你覺得我還能撐多久。”
“還能撐一年。”端木滬跟得不急不慢。
“一年啊,挺久的。”年輕人笑了:“你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你想說什麽?”端木滬問。
“我想說你前後兩次去找了悟語。悟語不出一年就會有結果,屆時他出山你能撐得住嗎?”年輕人沒有繞彎子,因為一路過來端木滬沒跟他繞任何彎子。
“是跟難題。”端木滬很平靜。
“我已經跟你說你要的東西已經沒有了,你在我這裏隻是白白浪費時間。”年輕人第三次說了這話。
端木滬依舊不信,便不回話。
年輕人笑道:“我與你打個賭。”
“打什麽賭。”端木滬問。
年輕人道:“我賭,我不僅可以撐過一年,而且在一年之後能殺了你。”
端木滬沉默了會兒:“興許到不了一年。”
若不到一年,這個賭離家都難。
年輕人搖頭:“我既然說了這話,肯定不會等一年。這個賭立即就可以生效。”
“怎麽生效?”端木滬問。
年輕人道:“待會我就會跟你打一場。結果到了什麽地步足以證明我的話沒錯,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端木滬道:“你我已經打了幾場了。你表現出來的隻能撐一年。”
年輕人道:“你怎知我沒隱藏實力。”
端木滬反問:“你又怎知我沒隱藏實力。”
“所以才賭。”年輕人笑了笑。
端木滬道:“賭注是什麽?”
年輕人道:“你若輸了就告訴你殺君未眠前輩的事兒。我若輸了我就帶你去見你要的人。”
“可以。”端木滬停頓了下:“何時開始。”
“明日午時。”年輕人偏愛午時。
端木滬沒說話,算是答應了。
“在這之前我叫一個人來,沒意見吧。放心不是來幫忙的。”年輕人敲了敲手指。
“隨你。”端木滬負手。
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又猶豫了會兒,卻還是喝出了三字:“範長安。”
端木滬有些恍惚,曾記得二十多年前明風也吼了這麽一嗓子。這年輕人呢和明風到底還是有些像。
聲音滾滾而去。
遠方自有回應:“在。”
話落,一位消瘦的男子出現在了年輕人身邊。
古小姐曾說範長安乃當世速度第一。
果然沒有錯。
年輕人露出複雜的神色:“多有打擾,忘見諒。”
“理應叨擾。”男子拱手。
“替代兩句話。”年輕人長呼一口氣。
男子負手。
“鍾元。”年輕人豎起了一根手指。
僅有兩字根本不算話,也無法從中窺其意思。不過範長安隻負責帶話,便不會去過問話中的內容。
“我會給一個機會,明日午時。”年輕人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帶給誰?”範長安問。
“池蘭宇。”年輕人答。
“何方?”範長文在問。
“我來找。”年輕人再吸一口氣:“池蘭宇何在。”
聲音再次滾去。
遠方亦有人回:“這裏。”
範長安消失。
年輕人負手:“明日午時,見分曉。”
……
紅衣麵色古怪的看著自家臉紅脖子粗的哥哥:“我說回答一個問題,有這麽惱火嗎?”
“我中氣不及明動足。他輕鬆,我可不輕鬆。”池蘭宇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而事實確實如此。
誰叫明動是意體雙休呢?
池玄夕麵色更古怪:“這才分開多久,就想你了。”
“呸,什麽話哩。明動可沒斷袖之好。還有你怎知他是讓我幫他,而非他幫我呢?”池蘭宇話落,紅衣愣神時。
範長安落在了一旁。
池蘭宇抱拳。
範長安回抱一拳後,學著年輕人的動作豎起兩個手指:“兩句話。”
池蘭宇和紅衣豎耳傾聽。
範長安彎下一根手指:“鍾元。”
池蘭宇心下一沉,他已知道年輕人的第二句話是什麽了。
紅衣則狐疑,這算什麽話。
範長安彎下第二根手指:“我會給一個機會,明日午時。”
“多謝了。”池蘭宇再次抱拳。
範長安點頭消失。
池蘭宇拿起一根簽子塞進嘴巴。
紅衣知道這是很重要的事,卻不解,便隻能問:“到底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池蘭宇一下將簽子咬斷:“明動要跟端木滬拚命唄。”頓了頓,將斷簽子吐了出去:“看來明動確實沒轍了,竟是出此下策。”
“有轍就不會出下策了。”紅衣提醒不要說廢話。
池蘭宇歎了口氣:“明動把鍾元交給了我,我已經告訴你了吧。”
紅衣若有所思。
“鍾元一直在追查咱們的老娘,你也清楚吧。”池蘭宇見紅衣眼神不善,立即補道:“但老娘的具體功法你就不清楚了。你疑惑的地方在這裏。”
紅衣有些不耐煩,卻沒有催促,自家哥哥的心情興許更複雜。
真的很複雜,因為太猝不及防了。
池蘭宇沉默了會兒,眸光湛湛:“老娘能利用到一方元氣的任何東西。所以她才能追溯過去,以及掩蓋過去。”
紅衣沒去問“任何東西”具體指什麽,恍然道:“明動的機會,就是要打破這方天地。”
“對,打破這方天地,三神鬼曾經做到了。但現在明動還差拿刀這一步,就有些吃力,就是拚命。”池蘭宇笑歎:“打破這方天地,咱家老娘就無法利用天地,就會暴露行蹤。”
說到這裏,池蘭宇猛打一激靈:“夠直接。”
紅衣道:“其實是好事。”
“應該說是好的機會,卻非好的計策。隻能說順勢而為,隻能抓這個機會,出此下策。”池蘭宇瞥了下嘴:“隻是我想不通,怎麽端木滬就突然去找明動了呢?”
“不會是明動故意引過來的嗎?”紅衣知道說錯了話,便驀然停口。
池蘭宇皺眉:“按理說明動應該沒有隱瞞我。肯定是我某個東西沒聯係起來。”池蘭宇扣了下腦袋:“真費神。”
“我可以解憂。”紅衣提醒。
突然池蘭宇猛然給了自己一耳光:“不是我沒聯係起來,而是我壓根沒想到。”
“什麽意思?”紅衣著實嚇了一跳。
隨後池蘭宇大笑:“沒事了,沒事了,明動不會那麽容易被拐進去。隻要他不被拐進去,你的刀就有得救。”
紅衣替池蘭宇理了下頭發。
池蘭宇打了個哆嗦:“是這麽回事。明動跟我說天啟花已經徹底消失,沒有任何東西留下,我就直接將其忽略了。簡單來說,就是端木滬要煉製一顆天啟丹,但藥引是天啟花,而現在不存在天啟花,我就沒往這方向去想。”
“明動是沒了後顧之憂嗎?”紅衣也鬆了口氣。
池蘭宇點頭:“所以才說沒事了。隻要明動無所顧忌,他就很厲害。”頓了頓:“這麽看來不是下策而是上策了,這小子夠賊啊。”
“你覺得他能勝過端木滬?”紅衣不敢苟同。
池蘭宇眉目輕揚:“你忽略了三件事。”
池玄夕將其得意給捋平:“好生說話。”
池蘭宇嘿嘿一笑:“第一件事端木滬兩去風沙不留痕,第二件事風沙不留痕能將所有氣機納入其中。第三件事,是明動毀的風沙不留痕。”
池玄夕恍然,卻是挑刺:“你都知道,莫非端木滬不知道?”
“端木滬是知道。但他最多知道前兩件事。說實話若非明動不跟我說,我都不知道是明動毀得風沙不留痕,還以為是亂戰之下毀的呢?”池蘭宇沉吟了一會兒:“若沒猜錯,當時所有人被都悟語和陌影聯手據在風沙不留痕外,定是明動使了絆子。”
他沒有猜測,當時年輕人為了使這個絆子,可是費了一番苦心。
紅衣依舊挑刺:“所以到頭來還不是明動將端木滬引來的。”
池蘭宇搖頭:“明動與端木滬交鋒的關鍵在藥門。關於這個,我認為明動穩贏。而現在不算穩贏,便不是故意。說起來,因為我的疏忽倒是錯過了一些事。
“什麽事。”紅衣問。
池蘭宇含糊:“是端木滬找的明動,算了你還是別問了,真的別問。容易受氣。”
紅衣依言。
池蘭宇好生感慨:“如今明動和陌影分開其實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可惜鬧了這麽一出,那些地方就去不成了。”
“比如?”紅衣覺得這個可以問。
“比如人鬼的最後一個傳人,又比如五毒之一的最後一位,還比如公孫氏。而且這三者可能指著同一件事。”池蘭宇托腮:“其實現在最精彩不是明動那邊,也非芸國,而是天瀾國以及紫煙閣。”
紅衣明白,現在大部分目光都落在明動和芸國那邊,暗地的事自然會趁此生根發芽。
“我隱有猜測明動那邊誰會去天瀾國。”池蘭宇頓了頓:“也想看看那兩位。”
紅衣沒去問是那兩位,隻是笑道:“反正距離明日午時尚早,完全可以去天瀾國看看。”
池蘭宇搖頭:“我去就打草驚蛇了。那兩位去就剛剛好。反正明動說那兩位有勇有謀。”
紅衣終是好奇:“那兩位?”
池蘭宇道:“端木清和端木雷。”
紅衣皺眉。
“怎樣陌生吧。去天瀾國那趟渾水就就是要這兩位陌生麵孔。也不得不佩服玉公子。”池蘭宇嘖嘖稱奇:“厲害啊,厲害竟能算到這麽遠。”
“玉公子?”紅衣更是狐疑。
“這麽跟你說吧。在明動和古小姐沒見麵前,明動那邊的人都是按著玉如意的路子在走。我說的局勢上,而涉及修者之間就不在玉公子的算計之內了。比如莫輕少俠。”池蘭宇悠悠一歎:“還是覺得可惜吧。一人獨占三分刀氣,卻硬是被拉了下來。”
紅衣見其越說越遠,趕忙打斷:“還是關心自己好。”
池蘭宇幹咳一聲:“若關心我們這邊,那就得看古羽前輩。”
“說來聽聽。”紅衣想起了古小姐。
“古羽最先去的是池家,其次是微生家,跟著是芸國,然後是荒漠,最後是紫煙閣。若按此順序,最先遭殃的是池家,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先解脫。便是好事。但……”池蘭宇歎道:“我說過不管是玉如意,還是古羽前輩都隻能料到局勢,料不到因功法上的問題。所以古羽前輩隻是指了條路,具體怎麽走還是得看後麵。”
“就像池參,誰能料到他突然就頓悟了呢。就像現在軒轅長歌和池參一路去與人鬼糾纏,完全是個意外。”池蘭宇滿臉笑意。
“聽你的意思,池參跟著軒轅長歌一路是好事。”紅衣很關心池參,卻不敢大刺刺的表露,就隻能諷刺開道。
池蘭宇心思通透的很,嘿嘿一笑:“至少可以得善終。”
“僅為了善終?”紅衣覺得是在被搪塞。
“池參還不知道以後要什麽,隻知道現在要什麽。善終是我說的,不是他要的。”池蘭宇一板一眼:“總之大路超前,與其去想,不如去做。池參現在應該是這麽想的。”
紅衣舒了口氣:“聽你講了這麽多,不如也坐。”
池蘭宇起身朝西方走去。
“不應該去燕州?”紅衣不解。
“去紫煙閣看看。”池蘭宇道:“那裏應該很有趣。盡管一時半會看不出來什麽東西,但能看多少看多少。”
“你是想看墨煙紫何時動嗎?”紅衣若有所思。
“如今擺在明麵上還沒有動的就隻剩墨煙紫了。”池蘭宇笑了起來:“說一件你不相信的事。”
“別廢話。”紅衣凝目。
池蘭宇神色嚴肅:“此次紫煙閣可能要改名了。”
“改名?”紅衣輕顫。
“對,其意就是墨煙紫可能不再是紫煙閣的閣主,要變天咯。”池蘭宇笑得意味深長:“這絕對是變天的好機會。”
“誰會當道。”紅衣問。
“九成是伏遠。”池蘭宇撫腮:“還沒有意外的話,公孫玄應該離開了紫煙閣。”
“與世隔絕是好聽點的說辭,難聽點紫煙閣不過是一個悶著罐子的絞肉場而已。這次誰能從中活著,幾乎就定了天下的一半。”池蘭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覺得我可能會誇張,是因為你低估了隻有一閣的紫煙閣。裏麵的人不僅多,也極其的厲害。誰得到了紫煙閣就得到了相對與一個芸國的力量。而且若采取懷柔之策,還不止一個芸國。”
何為懷柔之策,紅衣不想了解,隻是問:“公孫玄離開與其有何關係。”
池蘭宇道:“置身事外唄,也可以說是避難。而且屆時紫煙閣真換了主兒,他沒有摻和,他就可以回到紫煙閣繼續穩住他的地兒,而且做的更穩。”
紅衣明白這個道理,微微動容:“這麽說公孫玄確實厲害。”
“不止。”池蘭宇玩味一笑:“你說我現在去截殺公孫玄會怎樣?”
“恐怕很難。”紅衣道。
“的確很難。”池蘭宇有些興致闌珊:“說這麽多卻做不了挺窩囊的。算了,不說了,先去天南家看一看。”
“去那裏做什麽?”
“刀明動是不會給你的,但會給你一個好的歸宿。”池蘭宇在勸說。
紅衣抿嘴,突然有些看不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