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州是一座囚籠(二)
九天之上。
明動伶倌各自盤坐,雖看起來未出一招一式,但劫難已接踵而至。
明動眼裏被九彩籠罩,一幅由一幅的陳年往事如鏡花水月穿過。
“明公子,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伶倌的氣息也不太順暢,畢竟眼前的人也是意恒境,那怕有紅塵,對付起來也是很吃力。
“妖女怎麽就別扭起來呢,有話直說。”明動極其控製自己不受紅塵侵蝕,現在他隻要能站起來,對著對手的腦袋輕輕敲一下就是他贏。
“明公子,你對動心過嗎,那怕是一點點。”伶倌滿目期待。
明動嗤笑:“我說妖女你為何不對著鏡子照照,你那一點值得讓人動心了。”
“我就這麽不好看嗎?”伶倌撇嘴。
“算了,妖女,你我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是分了勝負在說吧。”明動不是不想說,是意魂被侵蝕的難以說話。
“明公子,你還記得你曾經問我的嗎?”伶倌起身。
明動瞳孔一縮。
“別裝哩。我知道你懷中有一把匕首。隻要你能取出來,我就必死無疑哩。”伶倌坐在了明動身旁,而後輕輕靠了過去:“但是呢,我可不會給你機會取匕首,至少現在你沒有機會拿出來,誰叫你一直在算計著我呢。我留在你體內的紅塵分明一直都在,你卻假裝視而不見,有那把匕首也不去清理。你啊,就是小心思多,千方百計引我上鉤。”
明動皺眉打斷:“我對你說了什麽話。”
伶倌抬眼,楚楚動人:“明公子忘了嗎?你曾問我,我到底要什麽。你對我說,我與其和你成天勾心鬥角,不如去找找自己要什麽。”
“是有這麽回事。”明動恢複了平靜。
“如今我找到了。”伶倌開心的笑了起來,摸向明動的鼻子:“就是明公子你啊。”
明動挑眉:“你我道一直不同,根本牛頭不對馬嘴。”
“道不同,不代表路不同。”伶倌垂眼歎氣:“你我皆是孤獨之人。而你我經曆大致相同。你替別人背負苦難,我又何嚐不是。”
明動突然感覺到體內的燥熱:“也不過是同病相憐而已。”
“我思來想去,能說的上話的隻有明公子。也隻有明公子能笑一笑。我一直以滅九劫來修煉,試圖讓自己沒有那麽累。但兜兜轉轉到了最後一劫,我卻發現如何都下不了手。”伶倌開始解明動的衣衫。
“照你的意思。你殺了我就能渡了那九劫,那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呢。”明動咬牙抓住伶倌的手腕,他想捏下去,但抬手已用盡了所有力氣。
“明公子啊,你可能想差了。我是滅九劫哩,當滅了九劫,我還能剩什麽呢,宛如聖人一樣活著,那紅塵九劫的意義是什麽呢?”伶倌梨花帶雨。
明動虎軀一震。
“明公子沒有想錯,當我被我那師父救走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是給別人作嫁衣的命運。”伶倌仰頭:“因為師父救了我,我也隻能如此報恩。所以我真的很恨天南家,若沒有他們,我興許隻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刀客。”
“我一直認為你很聰明,沒想到你竟是蠢到為別人而活。”明動嗤笑。
“咦?”伶倌不解:“我現在將你抱在懷中不是為了自己而活嗎?”
明動愣住,跟著硬著頭皮道:“你們這一脈到底怎麽回事,我興許能想到折中的辦法。”
“晚了,那些人已經入魔了哩。”伶倌將明動的手放回原處:“而且他們也成全了我,我很高興。”
“你的意思所修煉的九劫全部會給他們。”
“不是他們,是我的那師父。”伶倌按住明動的嘴唇。
“你知道嗎,我那師父一直就想殺你了,隻是我一直在從中作梗裏。”伶倌撥開了明動搞得上衣:“到底是我的人,我豈會讓步呢?”
明動突然來氣,也不知拿來的力氣,再次抬手抓住伶倌的手腕:“你現在是想跟我一起吧。”
“不好嗎?”伶倌愣住。
“好個屁啊。”明動腦子飛轉,若再不想點辦法恐怕真得交代在這裏了。
很明顯伶倌已經走火入魔了,但又沒有錯。
滅最後的心結,在報答恩人,最後在如願以償的死去,確實沒有遺憾。
但這是單方麵的。
況且若真如伶倌所說,妖鬼收伶倌為徒就是在編織嫁衣,那根源也在妖鬼那邊。而且和已不是假如,妖鬼必定有這心思,不然活五千年那麽久還不消停為了什麽?
想到這裏明動心跳驟停,一個極其惡心和冷血的猜測湧上心頭。
……
馮雪血信步走在青雲的山澗中,那濃鬱的血腥味讓他十分享受,他的劍亦發出渴血的呻吟。
山澗中有人將目光投來,卻是在瞬間被斬得支離破碎。
馮雪血哼起了山歌,曲聲悠揚,青州是一座囚籠,那裏無聲無息。
一位婦人和一位額頭有印記的男子走到山頂,婦人貪婪的吸了口渾濁的空氣後,對著下風泛著血光的身影輕呼:“喲,弑師的人來了。”
馮雪血抬頭,婦人便斷了幾根青絲,而那額頭有印記的男子則以滿臉血肉模糊。
婦人抿嘴:“不愧是弑師的人,這份決絕世間僅你一人有。”
馮雪血依舊哼著山歌,也走上了通往山頂的山道。
婦人顯然不想讓其走完那山道,便飄然落在了馮雪血跟前:“你是來殺我的?”
馮雪血停步止身:“我可不會來看活了五千年的老妖婆。”
婦人咯咯一笑:“喲,弑師後性情都變了哩。”
馮雪血拔劍,婦人便斷了隻胳膊。
不過婦人毫不在乎的笑道:“這點還是沒變。怎麽今個兒想著怎麽折磨死我這老妖婆呢?”
“妖鬼啊。”馮雪血笑了起來,雖看著和煦,但知道的人都清楚裏麵的猙獰:“你知道雪中花一直為何沒殺你嗎?”
“莫不是因為憐惜我這老妖婆嗎?”婦人掩嘴。
馮雪血再次拔劍,隻不過被一把刀擋了下來。
不過那擋劍的人男子卻砸入地下三裏。
“安靜了。”馮雪血輕哼。
“實力了得。我就好奇了,當初雪中花是怎麽毀你修為的。”婦人輕笑:“還是說你故意讓雪中花毀修為的。”
馮雪血用衣角擦拭著劍上的血:“你的回答是錯誤的。”
婦人嘴角溢出鮮血,眼神也是一陣渙散。
“要殺你真的很簡單,畢竟你手中跟我一樣沾了無數的鮮血。但是你比起我還差了很多。”馮雪血將劍舉在眼前,是那般的錚亮。
“是要同歸於盡嗎?”婦人找了個地方靠下:“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姿勢不優雅?”
“什麽叫同歸於盡,我隻是單方麵的殺你而已。”馮雪血將劍刺進了婦人的小腹:“你看,這個姿勢不就優雅了嗎?”
婦人彎著要,雖麵容姣好,但那裏看得出優雅。
馮雪血蹲在了婦人跟前,用婦人的衣衫擦拭著劍身:“你我之間沒必要去提那些陳年往事。我就直奔主題,我有一個疑惑,我所守護的人,以及我要殺的人都死了。我該何去何從?你活了五千多年,應該能給我一個答案。”
馮雪血將劍放在了婦人的脖劍,開始獰笑:“好好回答。說錯一個字便是一劍。”
婦人不及開口,那劍已經貫穿婦人的喉嚨:“表情不對,重新來。”
馮雪血取劍,從懷中摸出一堆藥粉灑在婦人的喉嚨上。
不是毒物,婦人的喉嚨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
婦人歎了口氣,伸出尚存的一隻手,抓在馮雪血再次刺來的劍上:“何必呢?”
這次劍並未切碎婦人的手。
馮雪血咧嘴:“你總算有跟我說話的資格了。”
“停難得啊,能在血屠手中說上幾句話。”婦人起身,氣勢亦扶搖直上:“活了這麽久,確實老了。”
一把刀貫穿了婦人的胸膛,其身後站著一位額頭有印記的男子。
“可憐嗎?”婦人捏碎了胸前冒出來的刀尖:“到頭來竟會被自己的人算計,但是想想還是算了,畢竟我是真的老了,也該給後人一點機會了。”
“挺可憐的。被自己的相好算計,又被自己的侄子捅刀。”馮雪血於心不忍便斬去了婦人的另一隻胳膊,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雪中花不殺我這老妖婆是殺不掉。”婦人歎了口氣:“就這麽簡單。”
“倒也是。”馮雪血看向男子額頭上的印記:“都狡兔三窟了,確實殺不掉,但仍沒回答對。”
一劍起,婦人胸口又被刺了個通透,隻是此次沒有拔出來。
“狡兔三窟?”婦人笑了起來:“確實是狡兔三窟。所以我這老妖婆就沒打算想著死,沒把你們這些障眼的東西徹底解決掉,又怎敢去死。”
說話間婦人已探手朝馮雪血的胸口抓去。
馮雪血沒有躲閃,仍有婦人穿了個通透。
“不躲?”婦人凝目。
馮雪血笑的猙獰:“要毀你的三窟,我思來想後隻有一個辦法。若我的血將其填滿了,你這老妖婆又該何去何從呢?”
婦人的手不再白皙:“你這不是同歸於盡。”
“我說過。我隻是單方麵的殺你。”馮雪血扭劍柄。
婦人痛苦的喘氣:“你到底為什麽要來。你不是已與十人決斷了嗎?”
“決斷?我記得那九個人好像從來沒說過我已不在是十人吧。”馮雪血捏碎刀柄,一把抓住婦人的腦袋:“若非你們,我守護的人何故於死。若非你們,我要殺的人為何一個不留世。你們讓我沒有去處,我就隻能來找你們。”
紅色漫天,妖華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