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小雪人如釋重負地放下電話，看了下時間，沒想到和這個失戀的大叔，竟然聊了兩個小時。一直是大叔在說，她在聽，要問大叔都說了什麽，就隻記得大叔說，要請她吃晚飯，她拒絕了。不喜歡和大叔聊天，他說的都是她不關心不在乎的，她的回答無外乎是機械又冷漠的敷衍。說不清為什麽，這個電話讓她心裏堵得慌，於是走出機房透氣。


  來到廁所，借著一小扇窗戶，看了看天色，烏雲密布，狂風大作，要下大雨了。窗外的風好似在冰水裏洗過一般，帶著冷意，沒有了夏天的蒸籠感。離下班還有幾個小時，希望下班時，雨已經下完了。走出廁所，進入辦公區，腳步緩慢，邊走邊看，這才發現，原來整個公司都沒有一扇窗戶，無論是機房還是飯堂，皆是全封閉式的牆壁。難怪第一次來這裏麵試時，就覺得這裏很奇怪，隻是今天才發現，原來這裏沒有窗戶。好在燈光明亮，中央空調給力，讓人感覺光線和溫度適宜，而沒有明顯的憋悶感。


  當她站在五號機房門口時，看到走廊那端有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啊，是小文子！她趕緊進入機房，生怕自己被小文子看見。在她心裏並不因小文子是殘疾人就瞧不起，反而是小文子的漂亮和勤奮努力，讓她自歎弗如，而把小文子當作一個光芒萬丈的榜樣。莫名地，她感到剛剛因為工作而壓抑的心，得到了某種治愈一般，決定打起精神好好工作。


  回到自己的機位，雅兒正閑著，剛才小雪人出去時，她正忙著接電話。


  “你去廁所了？”雅兒用一把小巧的牛角梳，梳著發尾，偏著頭看向小雪人。


  “嗯，外麵變天了，要下大雨了。”小雪人點頭，坐下，打趣道，“你剛才那個電話聊很久嘛，是不是總算碰到一個知音了？”


  雅兒忍俊不禁，身子輕晃，笑講：“哪有，我還不是逼著自己說話。大家都有業績，我一個人沒有業績，太明顯了，被老板知道了，肯定要被抓去談話。而且，我自己也想掙點零花錢，總是花爸爸的錢也不好。”一邊用手背輕攏嘴前，咯咯笑著。


  小雪人無奈得很，雅兒說話三句之內必有爸爸兩個字，就總是讓她忍不住想：爸爸是什麽呢？應該是一種非常疼愛自己孩子，充滿力量的神秘生物吧。不過，她倒不稀罕自己能有個爸爸，稀罕不來，而且也知道這輩子沒有這種可能了。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一座孤獨的小島，漂在茫茫大海上，現在也一樣。而她覺得別人都是一座森林，或者是一條小河，他們是很多人生活在一起，生活在有圍牆有藩籬的院子裏。她永遠都將漂泊著，海水將她帶到哪裏，她就去哪裏……一直如此。


  又接了兩個電話，就到了下班時間，她和雅兒一起走出機房，進入電梯，來到一樓大廳。此刻，黑色的天空正下著大雨，她倆都沒有傘，不過雅兒有爸爸開車來接，小雪人想不如今晚就在公司加個夜班吧。


  “你不要熬夜嘛，小心熬出黑眼圈，要不你去我家，或者我叫爸爸開車送你回家。”雅兒不讚同小雪人熬夜加班。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小雪人真是羨慕雅兒有個萬能爸爸，自然是不願意去雅兒家的。“沒事的，你回家吧。我上去加班了。”


  “小雪人，我要有你一半敬業都好，我上班就隻盼著下班，要我加班簡直是要我的命。”雅兒嘴角帶著自嘲的笑。


  “我不是敬業，隻是混口飯吃。那明天見，我先上去了。”小雪人在雅兒爸爸來之前，逃命似的上了樓，雖然她因為好奇很想見見雅兒爸爸，但又的確是害怕見的。


  在辦公區，她看到了正在找她的笑笑。“我還以為你下班了，正要問你有沒有傘，要不要一起打個出租車回去。”笑笑問。


  “你不加班嗎？我今天不回去了，加個夜班好了。”小雪人本以為自己的積極工作表現，會得到笑笑地誇讚，沒想到他隻是說了句：“那你繼續上班，我先回去了，明早我給你帶早餐，還有咖啡。”便匆匆走了。


  呃……她覺得笑笑有點奇怪，不過也沒有深思，反倒是嘲笑自己太沒敏感想太多。


  今晚自願加班的人也有十幾個，但五號機房就她一個人。因為這裏沒有窗戶，隻有燈，所以晚上和白天沒有區別。歪在椅子上，怔怔望著電話出神，心想今晚最好接一個能聊一整晚的電話，然後發工資時才會多一些錢錢。而晚上打電話來的人，和白天打電話來的人截然不同，幾乎都是因為失眠，而失眠的原因也就一個：孤獨。


  對於孤獨，她覺得沒有什麽好聊的，每天和孤獨在一起，早習以為常，而電話裏的那些人把孤獨當作天大的事情看待。對於人們的發問：你孤獨嗎？你不孤獨嗎？你喜歡孤獨？你要一個人孤獨地活著？她的回答隻是簡單一句：習慣就好。而別人說自己如何孤獨，她的回答也隻是：習慣就好。已經上了一整天班，又連著加班，身心疲憊到沒有了工作狀態，拿起電話也不願多說話，別人問孤獨不孤獨的，她會顯得很不耐煩。這才後悔：看來根本就不適合加班，以後都不要再愚蠢地加班才好。


  夜深了，她也困了，平常這時候也在睡覺了，她想，那就趴桌子上睡一會兒吧。迷迷糊糊種，拿起話筒來，聽到一個女孩兒在啜泣，她慵懶問了句：“你怎麽哭了？”


  “小雪人，風好大，雨好大，我的向日葵全都枯萎了！”


  啊，是向日葵城堡的公主，小雪人立刻問道：“是向日葵城堡的公主嗎？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向日葵城堡，小雪人，我好孤獨，我的貓不見了，我的向日葵全都枯萎了……嗚嗚嗚……”


  “那我要怎樣幫你呢？”小雪人無奈又著急，她想要打起精神來，想要和向日葵公主認真通話，卻又實在困乏到昏昏欲睡，尚且有一分微弱的意識說話。


  “我好想我的貓咪，不知道它現在怎樣了，我猜它已經去天上了……它從來沒有離開過我，離開我以後，它要怎麽活，它很孤獨吧……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它……我的向日葵全都枯萎了……”


  “向日葵枯萎了？那以後還會有新的向日葵吧？”


  “我被詛咒了，我一定是被詛咒了，隻有解除詛咒，我的向日葵才會重新開花……小花喵才會回到我身邊……”


  “詛咒？被誰詛咒了？怎麽解除詛咒？”這時電話突然斷線了，她對著話筒，喃喃自語，“公主，我見過小花喵，它也在找你，可，它說不想回到你身邊，但是，我不知道它說的是不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