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雅兒！”小雪人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眼前的雅兒，甚至想要緊緊將她抱住，卻並沒有伸出雙臂，隻是倚著門板，笑著問，“你怎麽來啦！”一邊請雅兒進屋，一邊慶幸，“幸好我在家，不然你白跑一趟，我白天出去了，才回來呢。”


  “看來我運氣蠻好，沒有白來。”雅兒笑盈盈地進屋，在凳子上坐下，打量了一下屋子，問，“你還好吧？好多天沒見你，還蠻想你，你也知道我沒什麽朋友。”


  “我還好啊。”小雪人關上門，在床沿上坐下，身子微晃，問，“你呢，還好吧。叔叔阿姨還有你姐姐，他們也還好吧，他們每天還是那麽開心嗎？反正我覺得你家裏人都性格好好，好親切。”


  雅兒微偏著頭，一縷頭發遮擋住小半張臉，秀秀氣氣回答：“還好啊。他們能不好嗎，又沒有什麽事。覺得你說話好可愛，又好好笑。”說完用手背輕攏嘴前，咯咯輕笑。


  小雪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問：你來找我肯定有什麽事吧？可她沒把這話問出來，說出來的是：“你吃晚飯了嗎？要不我們去吃點什麽，我請你。”她有二百五十塊，足夠請雅兒吃一頓大餐。


  “別浪費錢，掙錢那麽難。”雅兒略為停頓了一下，淺淺笑著，“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事想找你幫忙。”


  “什麽事啊？你說。”小雪人坐直了身體，等待雅兒的下文。


  雅兒用瘦弱纖細的手指，捋了捋擋住視線的頭發，望向小雪人，說：“你有沒有兩百塊錢，可以借給我嗎？”


  小雪人遲疑了一下，不是她不想借，而是她也就二百五十塊錢……再說了借兩百塊給雅兒，她也肯定不會要雅兒還，那她就隻剩五十塊了……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好奇道：“你要做什麽用？”又想，如果自己沒有失業，就不會有這些顧慮。


  “你也知道嘛，我睡覺打呼嚕，我簡直恨死我自己了。我就隻想早點把手術做了，早點做完早好。現在我還差兩百塊錢，我不想找我爸媽要，因為他們反對我去做手術。”雅兒說著自己的苦惱，又生怕為難小雪人，說，“你要是沒有，就算了，沒有關係。我就再想辦法，反正這個手術遲早要做。”


  “有。”小雪人突然生怕雅兒不找她借錢了，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來，數了兩百給雅兒，“給，你拿去用。不用還。反正我也不需要花錢。”她覺得借錢給別人，還要別人還，很沒人情味，不，應該說是很沒麵子。反正她覺得借錢給好朋友不用還，才應是理所當然。


  雅兒眼睛裏閃過一道驚喜的光，接過錢，笑講：“等過陣子我有錢了就還你。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將錢數了一遍，裝進隨身挎著的小包，“那我明天就去做手術，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明天！這麽快！”小雪人心裏其實想說：要不還是不要去做手術了吧，動手術肯定會好痛。


  “是啊，就明天，小雪人，你明天有空嗎？陪我去唄。”


  “好吧。”小雪人覺得這是好朋友本來就該做的，又突然想起什麽，冷不丁地問，“可是做手術不都要家屬簽字嗎？我們都還沒有十八歲呢？”


  “這種小手術不用的，就是在喉嚨裏麵整一下，睡一覺就完事了。”雅兒看了看天色，說，“不早了，今晚你去我家住吧，明天正好陪我去醫院，有你做掩護，我爸媽就不會懷疑我。現在我們回家，還可以趕上晚飯……”


  小雪人一下子覺得自己又不該答應雅兒，萬一手術不那麽成功，萬一雅兒的爸媽怪罪起她來呢。可，她又覺得自己好像中了什麽魔法般，沒法拒絕雅兒的要求，隻好跟著雅兒回了家。一路忐忑得很，覺得很久沒見到雅兒爸媽會很難為情，好幾次都想半路逃跑，想跟雅兒說：我還是不去你家了吧，明天叫你姐姐陪你去嘛。可是她不敢跟雅兒說真實想法，直到見到雅兒爸媽，心裏的忐忑才得以安撫。她感到自己像一個尊貴的客人，得到雅兒家人的熱情款待，那滿桌子好吃的，以及他們說的親切溫暖的話，不由讓她暗暗嘲笑過於愛瞎猜的自己。


  晚上和雅兒躺在床上，雅兒小聲跟她密謀明天的事，她又感到特別期待和振奮，好像是和雅兒去做一件特別有意義的事情。大概是因為聽雅兒說：“我就不喜歡這被管那被管，反正這件事我要自己做主，什麽都要大人來操辦，那和傀儡有什麽區別。”唔……傀儡，這個詞小雪人知道，是木偶的意思，不常見，她也不太記得寫法。她完全讚同雅兒的說法，不能做木偶，木偶意味著被人操控的命運，意味著不能做自己。她深刻記得寫書人都在書裏宣揚.獨立.精神：要做命運的主人，要活出自我，要為自己而活，要有反抗精神，要埋葬爛泥的腐朽，要為世界增添新氣象，不要甘於平庸，要迎難而上，要……要……她猛然覺得自己心間生出一種豪邁的奇妙駘蕩，啊，雅兒就是一個能為自己做主的人，應該這樣才對呢。她也覺得自己也是不甘被命運操控的人，她也要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誰都不能讓她屈服！


  她這樣想著，越想越激動，但夜深了，擋不住瞌睡來襲，進入夢鄉。大概是這一天都在下雨，又聽見雷聲又見了風雨，所以連夢裏都是白日的再現：夢見烏黑烏黑的雲霓低垂在房子上空，無數雨滴懸在雲的底端，自己在沒有天花板的房子裏，祈禱雨不要落下來，可隨著一聲聲巨雷響聲，無數雨滴墜落，把她淋成一隻落湯雞……但，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掙紮著醒過來，果然是夢啊！而耳邊，是雅兒“呼哧——呼哧——”的鼾聲，巨響！

  她聽著這鼾聲，感到有些煩躁，的確影響到她的睡眠了，不由沉思：如果自己睡覺也打呼嚕，一定也會和雅兒一樣的想法和行動吧。希望隻是小手術，感覺不到疼的那種，雅兒做完手術後就不會再打呼嚕了……


  她暗暗推搡了雅兒一把，雅兒動彈了一下，並沒有醒，但呼嚕聲暫歇，她想：趁雅兒不打呼嚕了，趕緊入睡才好！可，才兩分鍾不到，雅兒的鼾聲又響起……今晚沒法睡了！她不由又推搡了雅兒一把，雅兒好像醒了，呢喃了一聲，她趕緊一動不動，假裝自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