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3-血戰天鎮 被枉殺的61軍軍長
時間來到1937年8月底,時任日本關東軍參謀長東條英機集結45000餘部隊及偽蒙軍9個騎兵師向山西撲來,9月初大軍直逼晉北重鎮天鎮,此時晉綏軍第61軍李服膺部正在天鎮、盤山一帶擔任該地區警備任務,麵對侵略者咄咄逼人的氣勢,李服膺接到命令是:死守該地區三天,為大同會戰爭取時間。
隨後李服膺率領自己的部隊進入陣地。
晉綏軍第61軍戰前是由第68師改編而成,是那種“小師兩旅”級別的軍,實際兵力隻有一個半師,兵員嚴重不足。
天鎮做為晉北重鎮,扼守盤山險要,一旦失守則大同將無險可守,太原亦將門戶大開,因此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李服膺十分清楚此戰的重要性,根據手中僅有的這點兵力,依山造勢,作出如下防守配置:
獨立第200旅的第400團鎮守盤山製高點及朱家屯一帶,101師的402、425、426三個團依次在盤山以北的羅家山、李家山、鐵路兩側至北山外瓦窯口一線擺開兵力,399團負責天鎮城防,401團駐守天鎮城外,414團鎮守距離天鎮縣城約60華裏的陽高縣城。
這樣,就構成了以盤山陣地為主陣地的、由四個團的兵力組成的第一道防線,及以天鎮、陽高為縱深防線的“T”字形防線。
9月3日,第61軍各部進入陣地進行戰鬥準備,為了鼓舞士氣,李服膺軍長親手手書《告全軍官兵書》:
“值此國家民族存亡關頭,吾輩軍人當禦辱守土,責無旁貸,萬望我61軍全體官兵精誠團結,同仇敵愾,無畏犧牲,完成戰鬥之任務……”
9月4日,日軍部署完成率先向李家山、羅家山一線展開攻擊,防守這一地區的正是該部425團。
此戰日軍集中所有輕重火力,並集結了十幾架飛機助戰,發現守軍沒有防空武器,這些日軍飛行員耀武揚威的低飛進行低空攻擊,且地麵還有日軍的火炮及裝甲車向守軍展開轟擊,雙方惡戰4個晝夜,425團死守不退,全團1300餘人,犧牲700餘人,9位連長五名陣亡三名重傷,僅一人全身,營長也是一死一傷,日軍見無法攻破守軍防線,於是轉而向盤山陣地展開進攻。
在對盤山陣地發起正式攻擊前,日軍派飛機在此連續掃射、轟炸數日,正式發動攻勢後,日軍以絕對優勢的步兵、炮兵猛攻400團3連陣地。
第二天,日軍在了解了守軍火力之後展開全麵攻擊,天上是輪番轟炸的飛機,地上是呼嘯齊發的火炮,還有在坦克掩護下衝殺的步兵。
敵人的攻擊力是很凶悍的,但400團官兵精神閃耀著璀璨的光輝,以神州軍人的血性拚死守護陣地,頑強的殺退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終於3連的士兵們力竭了,他們拜別家鄉,擦去眼淚端起刺刀,全體向日軍展開了衝鋒,半麵軍旗飄揚在陣地上……
三天後,李服膺向二戰區長官部報告戰況,希望可以撤離陣地,因為約定的防守時間已經到了,得到的回複是:“為給大同會戰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進行戰役部署,慕顏老弟還要再守三天……”
放下電話,李服膺看向盤山方向,軍人當以服從為天職,握緊了拳頭,李服膺下達了作戰命令:“大同方向正在進行戰役部署,我61軍將士務須再守三天!”
在激烈的戰鬥中又渡過了三天,這三天對於李服膺來說太難熬了,他接到的報告全都是催心挖命的報告:
“敵集中所有炮火猛擊盤山陣地製高點,400團1個營和一個山炮連大部官兵被壓死在石洞內……”
“報告軍座,敵軍步兵衝上盤山陣地,展開肉搏,400團2營營長高保庸陣亡,1營營長席寶山受傷,全團傷亡500餘人……”
“101師各團共傷亡官兵1000餘人……”
……
盤山位處天鎮縣城東南約8華裏處,高峻險要,既可俯瞰平綏鐵路,又是天鎮縣城的天然屏障,盤山得失,為整個戰役之關鍵。
防守盤山的第400團官兵依靠簡單的野戰工事與強敵鏖戰到深夜,日軍調集了約3個聯隊的兵力,在飛機坦克掩護下,兵分兩路,開始包剿盤山陣地。
這之前,400團多次向軍部告急,可是,軍長李服膺已無多餘兵力可調,隻能閉著眼睛下達了令自己痛不欲生的命令:
“著令第400團全體官兵與陣地共存亡!”
隨後日軍開始包剿盤山陣地,這個時候的守軍陣地早就已經被摧毀,電話線全部炸斷,指揮失靈,彈盡糧絕。
9日下午,陣地上的槍聲漸漸稀落,陣地上一個醒目的膏藥旗豎在了陣地上,第400團官兵幾乎全部殉國,盤山失守!
此時,日軍兵鋒直指天鎮,駐守天鎮的是第61軍399團,團長叫張敬俊,是一位來自山東的漢子。
山東漢子天生就一股不怕死的虎勁,他雖然知道自己兵力和裝備處於劣勢,根本不可能與武裝到牙齒的日寇抗衡7天,但仍斷然從命,毫不怯陣。
接令後,他在全團官兵麵前發誓:“就是和鬼子拚到最後一人,也要保證固守7天!”
就在這天夜裏,一夥鬼子從盤山方向追擊一夥潰兵,眼見這夥潰兵繞過天鎮經兩側向西撤退,認為天鎮是一座空城,於是舉起軍旗大搖大擺走進城裏,後麵的鬼子兵不知道前麵情況,竟然跟在後麵也走了進去,此時守軍399團忽然間輕重火力全開,閃電般的將其全部殲滅。
遭此一戰,日軍惱羞成怒,立刻集中全部火力照準天鎮城牆猛轟,城牆多處被轟塌,日軍如同野獸一般呼號著衝向城牆,守軍掄起鏟子、大刀迎著鬼子兵堵了上去,雙方士兵在城頭上形成拉鋸戰,血戰三天,日軍未能前進一步。
不久,守軍發現距離天鎮八華裏的一個火車站上開來一列火車,裏麵裝滿了鬼子兵,於是該部炮兵立刻對其進行直瞄轟擊,大量殺傷鬼子兵,惱羞成怒的日軍在轉天調來了飛機對天鎮守軍投放瓦斯彈等化學武器。
天鎮警察局長懇求399團團長張敬俊,為了避免城中百姓遭受屠戮,希望張團長率部撤離天鎮。
“我是軍人,要盡軍人天職,為使百姓免遭苦難,邊普禾團副可把部隊帶走,我肯定要與城共存亡!”
部下聽聞,齊喊:“團長,要死,咱們就死在一起!不管鬼子怎樣瘋狂,我們要堅決執行軍令,守夠李軍長下達的7天任務,守夠7天,咱們一起撤走!”
之後的戰鬥,日軍架起雲梯進攻,但均被399團打退,為了鼓舞士氣,張敬俊團長命人將日軍的人頭掛在城牆上,此舉另日軍極為羞憤,因為在日本人的文化中,被砍頭的人是無法投生轉世的。
天鎮戰鬥又持續了整整7個晝夜,李服膺守在指揮部裏,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日曆,上麵已經畫了六個圈,再畫一個,就可以撤退了,此時他的手裏拿著一封三天前二戰區長官部派發給他的電報。
“相機撤退……”
晉綏軍第61軍399團以孤軍之力防守天鎮7個晝夜,在整個山西抗戰中絕無僅有,在重武器占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可以說是一個奇跡,然而等待他們的卻不是勳章、鮮花和榮譽,而是全國不知情民眾的罵名……
1937年9月12日,這一天是農曆八月初八,日軍先頭部隊小心翼翼的開進了天鎮,此時天鎮的百姓們在幾名當地士紳的帶動下手裏舉著小紙旗走出家門,來到街道上,歡迎日軍入城,他們就是普通百姓,就是想能好好的活下去,軍隊都無法阻擋鬼子,更何況是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呢?
然而禽獸就是禽獸,我們永遠也無法把這群禽獸和人相提並論,此時日軍指揮官騎著高頭大馬走進了城,看到街道上歡迎自己入城的人們,他微微的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嗜血的猙獰。
手掌輕輕揮動,立刻身後的鬼子兵們露出了獠牙,刺刀、槍托將這些舉著紙旗,毫無反抗能力的民眾趕到東邊的甕城。
“鬼子要殺我們!”
話音未落,這些禽獸的槍聲響了,200名手無寸鐵的百姓倒在了地上,鮮血浸透了身下的土地,其中還包括一名寺廟的僧人。
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用三天殺害了2500多名手無寸鐵的中國百姓,其中大部分是婦女、老人、孩子,史稱“八·八慘案”!
……
李服膺率部撤退之後,接到了前往太和嶺開會的命令,盡管他的部下已經提醒他最好不要去,但是李服膺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用不著怕任何人,於是隻身前往,誰知這一去竟是永別。
來到太和嶺之後,李服膺立刻被關押拘禁,期間他曾經向南京方麵寫信,請求前往南京受審,但是閻錫山根本就沒有給自己這個老部下機會。
當天李服膺的女兒李擷xié英前來探視,最後李擷英小聲的問道:“父親,女兒準備去延安,您同意麽?”
李服膺坐在一邊思考了一下,看向女兒堅定的臉龐,笑著點了點頭,應允了女兒選擇的道路。
從太和嶺口敗退到太原的閻錫山顧不上休息,就草草的準備了公堂,會審李服膺。
10月2日深夜23時許,陰森的大堂內,閃著慘淡幽暗的燈光。
閻錫山高坐在大堂中央,親任審判長,兩側分坐著審判官謝謙、李德懋,軍法官張克忍、薛風威,陪審官傅存懷,憲兵司令張達山,省政府主席趙戴文及傅作義等數十人。
隨後,李服膺被憲兵帶到受審席,閻錫山看著自己的這位老部下,眼神中充滿了責備、惋惜而又愛莫能助的情感:“慕顏呀,從你當排長起,一直升到連長、營長、師長、軍長,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卻對不起我,第一,你做的天鎮、盤山的國防工事不好……”
“長官明鑒,構築國防工事的材料和數量嚴重短缺!”李服膺神態自若的說道。
在這件事情,李服膺絕對對得起任何人,早在1936年4月,山西向南京申請了一筆構築國防工事的款項,整個一年,李服膺帶著工兵在這裏修建國防工事,但是從太原方麵領到的材料卻不及計劃的百分之一。
施工工具更是少得可憐,民工工資和兵工津貼更遭到百般克扣。
據說,這筆巨款大部被閻錫山拿到全國各大商埠做買賣發私財去了,為蒙哄南京政府,閻錫山四處吹噓他的“國防工事”是堅不可摧的。
實際上國防工事無法正常施工,直到日軍進犯天鎮之際,這裏的工程才開始動工,所有這些,李服膺是一清二楚的,今晚一看眼前陣勢,情知不妙,覺得已經到了把在天鎮施工中窩在肚裏的話全部都吐出來的時候了。
閻錫山聽到李服膺的話,先是一愣,隨後接著說到:“第二,讓你死守天鎮、陽高,你卻退了下來,置天鎮百姓於不顧……”
“我是奉命退卻,有電報為證!”李服膺說著,一改往日唯命是從的樣子,從內兜裏將電報拿了出來,上麵清楚的寫著“相機撤退”的字樣。
“你胡說!”閻錫山實在沒有想到自己這位平時唯自己馬首是瞻的老部下今天竟然跟自己玩了這麽一出,但是自己卻又以一副愛莫能助的口吻說到,“今日處辦你,實讓我傷心,但我不能因私害公,你的家庭,你的兒女,有我接濟,你不用顧慮。”
說完這些,閻錫山向左右看輕輕的點了下頭,起身離席。
見到老長官如此絕情,李服膺終於憤怒了,他雙手把住欄杆劇烈的搖晃著。
“閻錫山!”
身後的憲兵死死的抓住他。
“慕顏,不要提那些事了,你還有什麽家事,可以告訴我。”審判官謝濂上前說。
此時的李服膺雙目圓睜,死盯著閻錫山背影,大聲喊叫著:“那還說球哩!為啥這樣糊裏糊塗殺人?軍人當死疆場,我要重返前線殺敵,讓我死的不明不白,我不甘心!”他破口大罵著、喊叫著、一把抓下頭上的軍帽朝大堂摔去,軍帽上的青天白日也摔在地上變成了兩半。
警衛營士兵提著法繩上來,欲動手捆綁。
“那是啥樣子!”謝濂一聲喝住。
士兵們無奈,隻好把法繩搭到李服膺脖頸上,算執行了軍令,警衛營連長康增,還有謝濂、張達三等押著李服膺上了汽車,直奔大校場刑場而去,一代抗戰名將,就此枉死。
然而他為了那場所謂的大同會戰,最終也沒有打起來,因為那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閻錫山為了拒絕南京政府入晉而編造的借口而已。
李服膺死後,他的61軍番號被取消,其各部被編入其他部隊,相繼參加了昕口會戰和太原會戰,同時因為李服膺被殺,直接導致晉綏軍高級將領們紛紛離開了晉綏軍係,其中包括扼守盤山陣地,死裏逃生的400團團長李生潤,200旅旅長劉馥,副軍長賈學明、軍參謀長劉全聲、師長李俊功等都不辭而別,相繼脫離晉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