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湯旺河穀
天將傍晚,長春城北的大路上,輕雪飛揚。
一輛綠色卡車向東北方向疾馳著。
車上,駕駛員是魏長風,旁邊坐著“黑痣常三林”,靠門右門邊坐著駱霜晨。
駱霜晨麵色凝重,不發一言,手中拄著手杖。
魏長風目視前方,操控著卡車方向盤。
“常三林”感覺氣氛有些壓抑,他聳了聳肩膀,說道:“二位真的是興森公司的?”
駱霜晨用不耐煩的眼神看了看他,轉頭看車窗外的景色,沒有理會他。
魏長風也是沒有理會他,盡管開著車。
“我說哥們,說話呀,這天快黑了,為什麽不能早點走?”“常三林”有些坐不住了,“我,晚飯都沒來得及吃。”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囉嗦,我們這次去湯原,本就沒有打算帶你,是因為我們賀總辦要求的,說一個朋友必須幫忙捎帶上,你可真是的……要不你下去吧。我們還有事要著急辦呢。”魏長風用眼角瞥了他一下。
“我是說,你真是興森公司的?”
“你看我們哪裏不像是?我們老板給你的印信你不也看到了?我們是著急去辦事不能耽擱的。再有,車上拉了這麽多高梁米,半路上遇到了土匪或共產黨的遊擊隊被劫了怎麽辦?你這個人啊太磨嘰。”
“那說好的,我四點半前到公司的,沒說你們來接我呀?”
“這是我們的合作夥伴田中畢一先生,人家有急事要到湯原,這才到大和旅館門口接上你就得了,誰知道你從窗戶處爬出來了,是我們著急還是你著急?”
“哦,是日本朋友,幸會,幸會,在下林三常,在奉天煤運局工作。”原來他的“常三林”是化名。
駱霜晨依然沒有理會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車窗外向後飄揚的雪花。
“日本朋友,這是去湯原做什麽?”林三常還在好奇地問。
駱霜晨依然不理會他。
林三常就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原來日本朋友是聽不懂我的話……”
就這樣,三人都靜默了下來,魏長風駕駛著卡車向漸濃的夜色深處駛去……
一路無話,駱霜晨三人在第二天近中午時,進了湯原縣城。
湯原縣,在依蘭之北,三江平原西部,建縣於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因建置在湯旺河平原上,故而稱作湯原,彼時正隸偽三江省管轄。
魏長風一邊開著車一邊問駱霜晨:“田中先生,我們到哪裏安頓?這也太累了。”
駱霜晨嘰哩哇啦說了一通日語,那個林三常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雲。
“我說林三常先生,我們也辛苦著把你帶到地方了,我們是不是要分道揚鑣了?”
“這位兄弟說得我老林好沒情意,這樣這裏我不隻來過一次了,這時我路熟。這個縣城地方不大,隻在城北有一處像樣的旅館,叫湯旺河穀旅館,是一個白俄人開的。我們可以到那裏落腳,我得長駐下來,那店裏的有一個菜叫烤麅子肉,很好吃,也真是辛苦你們了,到那裏,我請二位吃飯。”
駱霜晨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林三常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我來引路,前麵右拐直行就到了……”
魏長風原以為是一個小旅館呢,等把車停下,他驚呆了。
隻見迎麵是用胳膊粗的紅鬆木搭建的三層簷的門樓,中間剖開的鬆木板上陰刻四個黑色大字“湯旺河穀”,後麵是三層的青磚樓,沿街就有十二個開間,臨街的是飯堂,後麵還有個大院,再往後好似還有房子。
林三常說:“我們可把車向前開,右轉,然後開進後麵的大院裏。”
就這樣,魏長風將車開進了後麵的大院。
三人下了車,駱霜晨站在院中,看著出來進去的客人,有販賣皮貨的,有倒賣林木的,有的西裝革履,有的長袍馬褂,各色人等,林林種種,好不熱鬧。
魏長風與林三常去前麵開好了房間,又回到了院中。
一個穿著羊毛皮氅,露著雪白胸脯和頸子的三十多歲光景的白俄女子跟了過來,操著流利的東北話熱情地打起了招呼:“嘎哈呀,林先生這次是坐卡車回來的?還多帶朋友回來,沒給我帶點什麽好禮物?這兩個朋友氣度不凡,看著麵生,歡迎你們入住湯旺河穀旅館。”
駱霜晨感覺好是意外,在這林間小城,能看到白俄人,就摘下了禮帽,謙和地點了點頭。
林三常感覺自己發揮作用的時候到了,興致勃勃地說:“這是來自白俄的琴波瓦達爾娃小姐,這位是田中畢一先生。”
“哦,四個字兒的名兒,是日本人哦?我怎麽感覺你長得比日本人大氣,壯實,太帥了,有點愛上你了。”說著,上前就抱住了駱霜晨的雙肩。
魏長風身法靈便,立刻將那個琴波瓦達爾娃的肩頭扳住了,低聲又鄭重說:“小姐,請尊重我的先生。”
“哎呦呦,這小夥子真是很壯實,我也喜歡。”她卻順勢穩住了身子,“林先生要請你們吃飯,我來安排,就在後麵二樓吧,請各位稍等。”
看著這個風風火火的白俄女子,駱霜晨頗有欽佩的感覺,不遠萬裏來到這裏,還能撐起這麽大規模的旅館,必有過人之處。
魏長風先引領駱霜晨將隨身行李放到北三樓的房間裏,又打水簡單洗漱了一下,奔波一夜,也確實是很餓了。
這時聽到琴波瓦達爾娃在二樓叫道:“帥帥的先生,飯菜安排好了,快下來呀。”
不一會兒,林三常也從二樓西盡頭的房間出來,換了身輕便的夾克服,麵帶笑意進到了飯廳裏。
迎麵是橫在屋中的一方長方形的火炕,炕上是鬆木板釘成的炕桌,上麵熱氣騰騰擺著大碗小碗的菜。
“二位請上炕吧,這裏熱乎著呢。我給你們準備了山野雞燉土豆,酸菜豬肉燉粉條,砂鍋羊肉,肉炸丸子,鬆子野菜羹,還有烤袍子肉,土燒高粱酒。”琴波瓦達爾娃如數家珍地介紹著。
“謝謝小姐。”駱霜晨終於說了一句話。
“原來田中先生會說漢語”林三常頓感意外。
三人脫鞋上了火炕,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但是都在各揣心腹事……
駱霜晨給了林三常若近若離的感覺,讓他感覺日本人就是這樣,他在想著如何借攀附上這個神秘的日本人。
駱霜晨卻在想怎麽能通過這個林三常找到那個已潛入抗聯三軍獨立旅的“鼴鼠”……
魏長風沒有喝多少酒,卻在冷靜地觀察著這個林三常。
林三常雖是感覺有些拘謹,但畢竟是他主動請人家吃飯的,如何感覺陌生,也得撐下去。
有些時候,總是欲言又止,真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時,窗外傳來吵鬧聲音,“胡子來了——胡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