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白知縣的春天（二）

  及至進了，不得不說，這溫室讓康氏覺得十分驚豔。


  不僅僅是因為這溫室全部是由琉璃建成的，關鍵是裏麵的采光要比想象中的好，似乎是事先將她送的琉璃打磨過了，所以才這樣透。


  可以想象的是，冬日坐在裏麵會非常的舒服。


  由於現在是夏天，所以上麵蓋了一層布料，加上牆上又開了一扇可以活動的琉璃，所以有風吹進來倒不顯得悶。


  康氏第一次覺得，這琉璃也隻有到了葉楓手裏才能發揮應有的價值。加上自己除了陰平外似乎也沒什麽話要說，便執意將剛剛送來的琉璃打開了。


  葉楓一看，心裏開心極了。


  要說這琉璃的製作工藝是越來越成熟了，比先前拿來建溫室這些又更透了一些。這幾塊琉璃葉楓早有打算，那就是他想買上兩個鋪子，都裝上這些琉璃。


  到時候一定會很驚豔。


  又聊了一會兒，葉楓便道：“康姨，你這一路辛苦了，一個人走了這麽長的路。隻是，你每個寺廟都去了嗎？”


  陳家村這裏還未開始流傳康氏的事跡，所以葉楓不知道康氏在路上做的那些善事。


  康氏便道：“辛苦倒是算不上，加上我一路走一路做事，過得很充實，便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不過，由於人手有限，那些被拐嬰孩的名單實在是太多了，又比較雜亂，我這兩天身體有些不舒服，還沒來得及整理。”


  說著喝了一口茶，又道：“這茶真的不錯，味道好，看著也漂亮。這叫，玫瑰？”


  葉楓則是完全被康氏的話吸引了，被拐嬰孩名單？

  如果真是這樣，那康氏竟然做了他一直想做卻又未做的事，於是趕忙問道：“康姨，這茶是我自己做的，既然你愛喝，到時候我給你包一些你帶回去就是了。隻是，你說的那名單是怎麽回事？”


  說到這裏，又怕康氏會誤會似的，繼續說道：“你知道的，我也是打小便被花子拐了的，而且到目前都還沒有找到爹娘。所以，我一直都想為這群人做一點事情。你說的這個事情，我倒是一直想做。”


  康氏自然是知道葉楓的經曆的，和她的兒子打小便被花子拐了，後來雖然被一個和尚所救，代價卻是在一個遠離人煙的寺廟裏當了十年的假和尚。


  他的陰平還好，至少找到爹娘了，回家了。


  葉楓卻是到現在都還未找到家。


  因此，說話的時候便帶了些憐憫：“你有心了。我原本以為就自己有這樣的想法。那些名單是我每到一處便與當地的慈幼局聯係，和他們一起將慈幼局裏確定是被拐嬰兒的信息全部統計下來的。所以，這一路下來倒是收集到不少信息。”


  “那若是當地沒有慈幼局呢？”葉楓問到。


  康氏見他問到關鍵問題了，便道：“沒有慈幼局的地方便有些麻煩了，加上我急著趕路，所以並未有其他解決辦法。不過有些人知道我的行程後，會主動上門來說一些自己知道的信息，我也會記下來。”


  雖然有所補充，倒是很有限。


  葉楓一聽，便知道康氏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


  就拿現代來說，信息那麽發達，幫助被拐兒童都絕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需要不同的機構配合，和大量的自願者的全程參與。


  現在就康氏一個人，沒有任何經驗做參考，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已經非常不錯了。


  葉楓倒是有一些現代的經驗和做法，隻是，需要上層的參與，至少有了上層的參與，會更容易一些。


  想到這裏，葉楓便試探著說道：“我倒是有一些好的方法，隻是，需要知縣大人的支持。”


  到目前為止，葉楓還不知道康氏的能量有多大，能不能跟白知縣搭上線。就算是能，也不知道對方是否願意嚐試。


  若是能，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效果自然差得多。


  “你真的有辦法幫到更多的人？”康氏顯然有些不信的問道，“若是你真有辦法，知縣大人那裏，我倒是可以想辦法聯係。”


  聞言，葉楓激動地說道：“康姨，我真的有辦法。那就麻煩你盡快去聯係一下知縣大人，到時候我會當著他的麵將計劃詳細的說一遍的。”


  又聊了一會兒，康氏便起身告辭，走的時候帶著一大包葉楓家曬製的玫瑰花茶和薄荷茶。


  康氏一走，葉楓便陷入了沉思，想著若是見了知縣大人，該怎麽樣陳說自己的建議。


  如果說先前還隻是理論層麵的話，現在，卻是到了實踐的時候了。因此，他必須準備得充分一點，也好一次性打動白知縣支持他。


  其實，這一次，是他多慮了。出於幫助自己的目的，白知縣會非常支持這個計劃的。


  葉氏帶著兩個兒子從外麵回家的時候，就看見葉楓一動不動地坐著，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現在這兩個孩子非常的好動，每天都必須要出門去轉轉才行，根本不喜歡待在家裏。但葉楓卻似乎相反，動不動就坐著思考問題。隻是，今日卻也太出神了些。


  便出言問千語道：“你舅舅這是怎麽了？”


  千語正和陳五妹整理花木呢，抬起頭指著地上那一堆東西道：“好像是舅舅從小的夥伴的娘從京城來了，給舅舅帶了一堆東西。他們說了一會兒話，舅舅便這樣了。”


  葉氏這才看到屋裏的確堆了一堆東西，都用紙包著，不知道是什麽。倒是那幾塊質量極好的琉璃，提醒了葉氏，也許又是來自葉楓那京城的朋友。


  葉楓聽到葉氏說話，便走了出來道：“姐姐，我沒事，不過是想事情想的出神了。對了，你們都過來吧，這些都是吃的玩的，大家拿出來分了吧。”


  反正康氏說了，都是些吃喝的東西。這大熱天的，不分了吃了，壞了就可惜了。


  聽說是吃的，連陳五妹都來了興趣。


  要知道康氏可是從京城來的，帶來的零食肯定不一般，可不是青山縣這裏的東西可比。


  大家圍著那些紙包，一一拆開來看了，果真是些青山縣沒見過的東西。那些玩具倒也罷了，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幾個大孩子都沒興趣，便給了兩個小的。


  倒是那些吃的，做得很是精美，讓人愛不釋手的。明明隻是糕點，卻又做成了不同的形狀，也難為那廚子是如何想出來的。


  見狀，葉氏又做主包了一些，讓陳五妹給劉老太太送過去。其餘的，便讓幾人坐著開始吃。


  憑是什麽稀罕的東西，可不是拿來吃的麽！

  過了一會兒，見陳繼興從地裏回來了，葉楓便說道：“姐夫，你先洗洗，再換身衣服，然後帶我去一趟村長家。我這裏有些事需要跟大夥商議。”


  陳繼興倒是沒問什麽事，直接帶著葉楓就去了陳繼發家。


  反正葉楓這個人向來就是這樣。他說有事，自然就是真的有事需要商議。


  想到這裏，陳繼興趕忙洗漱了，又換了身幹淨衣衫，這才帶著葉楓往陳繼發家走去。


  隻是，當葉楓說明來意後，無論是陳繼興還是陳繼發都有些發愣，陳繼發更是結結巴巴地說：“你是說真的？知縣……知縣大人真的會見我們嗎？”


  倒是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陳千帆忽然出言道：“爹，你放心，他肯定會見我們的。”自從中了舉，他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改變。


  但是，也僅僅是在村裏罷了。


  在外麵，特別是在州裏的學堂裏，大家都是舉人，根本沒有任何優越感。而且，誰說平時學的好的就一定能夠中的？現在這個年代，什麽都有可能的。


  不過，葉楓的話他卻是很感興趣的。


  早在去年，村裏按照葉楓的建議和計劃開始建設時，陳千帆便敏感地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隻是，葉楓這裏除了埋頭搞建設，卻一直沒有動靜。


  這讓陳千帆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


  而此刻，葉楓卻無比清晰地傳達了一個信息，那就是自己想的沒錯。往大了說，陳家村的春天來了。


  往小了說，他陳千帆露臉的機會來了。


  見陳千帆眼冒精光，葉楓一下子便知道他在想什麽。


  不過，他也不介意。


  作為陳家村的驕傲和代表，往後自然有用得著陳千帆的地方。什麽事情一旦有了舉人參與，那群眾的熱情自然會增加很多。


  再說了，以陳千帆的能力，誰說他就隻能止步於此呢？

  想了想，葉楓便決定給陳千帆這個機會，就當是投資罷了。若是陳千帆真是個有造化的，以後真的高中了，想來也會記得自己今日的情誼的。


  與其讓自己欠陳千帆的，倒不如讓他欠自己的。


  想到這裏，葉楓便道：“的確是的，不過主要還是商議如何幫助那些被拐的嬰孩。但是，我想著我們難得有機會去見知縣大人，便想村裏也出一個人作為代表一同去。”


  說完，便看著陳繼發，等他拿主意。


  陳繼發原本想自己去的，這讓葉氏在裏麵聽得心急，為了兒子的前程，此刻也顧不得什麽禮儀，假裝出來倒茶，笑著說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原本不該說這些。但是，我覺得我們村真要派一個人作為代表的話，那自然是帆兒去比較好。要知道那可是知縣大人，說錯了什麽可就麻煩了。”


  葉氏的話可以分為兩部分來理解，一是陳千帆現在是舉人，村裏沒有人能比他更有資格，也沒有人能夠越過他去；第二嘛，便是見知縣大人聽起來風光，但卻是有風險的。


  若是說錯了話，還不知道有什麽後果。


  果然，陳繼發立即被點醒了，又假裝思考給自己台階下，半天才道：“我也覺得若是咱們村需要派人作為代表的話，那就帆兒吧。”


  葉楓卻是不計較這些的。反正他的本意，也是讓陳千帆去。說起來，作為舉人，見見知縣大人，卻是也沒什麽的。


  人選一定，葉楓便道：“那就麻煩千帆兄這幾日好好想想，怎麽把陳家村的未來與幫助被拐嬰孩聯係起來。對了，我康姨已經回城去與知縣大人聯係了，所以我估摸著就在這幾天。不出意外的話，就有人來接我們去縣衙。”


  “葉楓兄，這件事你是怎麽看的？可否給兄弟提示一下。說實話，事出突然，我實在是沒有任何思路。”


  聞言，葉楓心裏十分佩服陳千帆。這樣的人能屈能伸，頂著舉人的名頭還能稱葉楓這樣的小孩子一聲兄弟，單單是這份勇氣就不是能夠比的。


  多的是眼高於頂卻啥也不會的舉人。


  反正自己的目的是幫助被拐的孩子，然後是發展陳家村，某種意義來說，和陳千帆的目的是一樣的，至少有重合的地方。


  而且互相影響，所以葉楓根本不會吝嗇，便將自己的想法撿重點大致說了下。


  “千帆兄一心為了村民，我也是很佩服的。所以，你可以這樣說，例如，我們可以在掌握被拐嬰孩的信息後，在陳家村設立一個機構，專門負責統計信息。當然，這個機構所需要的一應費用由我們陳家村所獲得的收入支付。”


  “再比如，我們可以在一切準備妥當後在陳家村召開一次全國尋親大會。屆時，我們村的住宿、景點、吃喝玩樂一切都準備好了。當然，最好是個長生果成熟的季節。這樣一來，我們還可以賣長生果……”


  葉楓每說一句，陳千帆便點頭讚同，陳繼發更是眼睛都亮了。葉楓說的這些實在是太誘人了。


  若是真的能實現，陳家村簡直能夠一夜暴富，說不定還真的能夠成為天下第一村。


  而他陳繼發，就是這個村的村長大人。


  一時間，眾人都十分佩服葉楓，要說這樣的點子簡直太妙了，打著慈善的旗號，發展經濟，簡直一舉多得，又一環扣一環。


  又商議了一會兒，眾人這才放葉楓和陳繼興離開了。


  說實話，開會開到大家舍不得走，這還是第一次。陳繼興和葉楓則早就想離開了，隻是礙於對方太熱情，所以隻好硬著頭皮留下。


  陳繼興和葉楓離開後，陳繼發又拉著千帆問長問短，卻給不了什麽實質性的建議。


  倒是葉氏提了一個中肯的意見：“這有什麽，葉楓不是說了麽，人多力量大。等到時候村裏建的差不多了，你帶上你的那些一起念書的兄弟來這裏走一趟，在一些風景好的地方題幾句詩什麽的，不也能為之添彩麽？”


  不得不說，葉氏這個提議算是說到點上了。


  一個景點，若是連文人都喜歡，情不自禁地開始題詩，那麽這個景點也就真的很不錯了。


  相比於葉氏的高雅，葉楓就實在多了。


  想了想，他便對陳繼興道：“姐夫，到時候勢必會有很多人願意來這裏，不管是尋親也好，遊玩也好，總之人不會少。你想啊，從城裏到咱們這裏，走路是需要大半個時辰的。想來很多有錢人是不願意走路的……”


  “你是說咱們買一輛馬車去接送人？”陳繼興一點就透，立刻想到了這個主意。


  自從陳繼興家過上了好日子，每年光是那一百畝地就能收不少租子，還不用說陳繼堂養得那些豬得來的銀子，以及林子裏那些雞鴨和雞蛋鴨蛋的收益。


  在這樣的情況下，陳繼興也變得越來越有生意頭腦。到現在，已經沒有人會叫他陳呆子了。


  葉楓見他這樣通透，便道：“就是這個意思。雖然後麵肯定還會有人跟著做。但這第一家做的，總歸先打開局麵，容易樹立起口碑來。”


  “那我回去和你姐姐好好商議一番。二哥一家是不願意的，畢竟要做廚。大哥一家想來也不願意，今年剛買了地。看來，隻能問問其他人了。”


  陳繼興想了半天，一時也想不出合適的人來。


  他總覺得這門生意肯定賺錢，卻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做。因此心裏很著急，生怕落後。


  葉楓便道：“這也不用著急，畢竟還有一兩年才能做成這事。隻是，不要把這消息透露出去就是了。”


  不提葉楓和陳千帆都在等著縣裏的消息。


  康氏回城後，找了個借口又去找顧惜惜喝茶。見顧惜惜一直愁眉不展，便有意問道：“妹子這是怎麽了？我瞧著你倒像是有心事一般。你且說說看，姐姐癡長你幾歲，興許能幫上一二。”


  聞言，顧惜惜故意吃驚道：“姐姐，我有這般明顯麽？”然後才歎了口氣道：“謝謝姐姐關心，我的確是有些心事。隻是，這都是男人們的事，不提也罷。”


  男人的事，不是女人就是前途。要是女人的話，康氏自然有辦法勸導，畢竟她自己親身經曆過，這一路又見了不少。若是後者，那就更好辦了。


  總之，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因此，康氏便放了開說道：“不知道妹子具體所指是什麽？若是為了男人的前程，我倒是有些法子的。”


  顧惜惜一聽，心裏一喜，這才反應過來康氏是從京城過來的。難不成在朝中有什麽大人物可以搭得上。


  但是卻又不能這樣問，熟歸熟，終究是有些為難的事。


  因此，顧惜惜委婉地說道：“還真讓姐姐給說著了。這不，我家相公明年就該大考了，可是這裏卻是不那麽容易出政績的。但是，這一次再不升遷出去，往後就更難了。我們上一次大考便沒有通過的。若是姐姐能夠有法子幫忙，我真的要好好的謝謝姐姐。”


  看來自己猜對了。


  康氏心裏一喜，麵上卻不顯，拉著顧惜惜的手說道：“我娘家的確有人在朝中為官，也能為姐姐牽一牽線。隻是，俗話說得好，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想來妹子你也聽說了，當今聖上最是注重政績，而且需要那種實打實的，像以往那樣蒙混過關的，現在是越來越難了。所以我想說的是，反正離大考還有一年多時間，與其花銀子去京城攀那些遙不可及的關係，倒不如從身邊想辦法。”


  顧惜惜一聽康氏主動說自己家中在朝中有人為官，心裏一喜，她還以為康氏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為自己的娘家賺些銀子。這原不是什麽秘密，也難怪顧惜惜想偏了。


  但是又聽康氏說求人不如求己，心裏又開始失落。什麽叫從身邊想辦法。要是能夠從自家做起，她早就做了，也不用和白知縣打冷戰到今天。


  隻是，康氏是個聰明人，既然這樣說了，自然是有她說的目的，難不成她真有好法子？


  想到這裏，顧惜惜看站了起來，朝康氏福了一福道：“姐姐，你就幫幫妹子吧，還請姐姐明言。”


  康氏見效果已經達到，也不再賣關子，而是將顧惜惜拉了坐下道：“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了。我這一路南下，遇到不少從小便被花子拐了的嬰孩，我手上也有很多很多這些孩子的信息。據我所知，咱們青山縣也是有不少這樣的孩子。所以，我想請你家大人幫忙，幫助這些孩子。”


  “那我們要怎麽做？”顧惜惜一聽是這個主意，立刻信了一半。白知縣上一次被朝廷表彰，就是因為大力打擊花子，又當眾砍了一個，讓青山縣的花子聞風而逃。


  據說這兩年以來，青山縣沒有丟過一個孩童。


  隻是，康氏說的對，沒有丟隻是一個方麵，要是幫助那些已經丟了孩子的家庭找到孩子，豈不是更大的功德。


  當然，顧惜惜也是有私心的。


  自從葉掌櫃拋下生意，隻身一人到全國各地去尋找兒子後，她也是很內疚和自責的，畢竟她這個親娘也幫不上忙。


  “那我們具體應該怎麽做呢？”顧惜惜著急的問道。


  康氏便道：“妹子別急。說到這個，我認識一個高人，他本身也是個從小便被花子拐了的。說起來也是緣分，和我那苦命的兒子在一處待了十年。這主意就是他出的，我聽著十分可行，因此便代他牽線，希望能和你家大人談一談具體的辦法。若是你覺得可行，你回去告知你家大人一聲，等他有空的時候你就讓他派人去接那人就是了。”


  顧惜惜趕忙道：“我看這個法子好，且我們可以不拘於青山縣一個地方，還可以讓全國的官員動起來為我所用。我這就回去告訴相公，他肯定會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