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歸去
宣平布政使司平白多出些人來,戶籍一應俱全,可若是深深探究起來,實在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幽靈一般,實在有些滲人,不過陸冥之想來卻是有些好笑。
所以,自己真是變成了另一個人了嗎?
陸冥之帶著雲出寺方丈所製的鮫皮麵具,拿著一個不存在在塵世卻存在於紙張上的身份,避開了搜尋“門麵刺殺兩名校尉者”兵士,隻裝作一般運貨商賈的樣子,出了鎮遠門。
陸冥之一邊走,一邊思量著:也不知燕齊諧那邊情況如何,霍將軍可有同大家謹慎設防。
說實在的,許久沒有進過鎮遠門去了,上一回逃脫出來,便再也沒回去過,裏頭的房屋景致都還是從前那般模樣,不過隻是缺了些人罷了。
陸冥之心道:大約距自己打回去哪日,也不會是太遠了罷。
鎮遠門外田中耕作號子聲,商賈人家叫賣聲,孩童嬉鬧聲,婦人浣洗之聲不絕於耳,陸冥之緩緩揭下自己臉上的麵具,足下步子放快了些——
場麵瞧著到是太平和樂,大約齊威侯的正規軍不曾來過,再好不過的消息了。
行了六七裏路,便瞧見了坐在路旁的李長冬,取了個簿子,不知在讀些甚麽,陸冥之上前,喚他道:“小冬。”那李長冬抬眼瞧見他,麵露喜色,道:“小將軍!”他一下跳將起來,對著陸冥之道:“我去喚燕小五和霍將軍來。”
一路歡騰雀躍,口中嚷道:“小將軍回來了!”一連嚷了好多遍,全軍的人都驚了過來,麵色吃驚卻欣喜。
陸冥之心下奇怪,怎麽了這是,不至於的罷?
正想著,熟悉的少年音色傳入耳畔,是燕齊諧。他道:“我就說嘛,四郎這家夥哪有那麽容易死。”旋即一拳打在他肩上,“將軍說你若是明日再不回來,我們便要開始祭你了。”陸冥之心下吃驚:“怎麽回事?”
燕齊諧道:“不知哪來的消息,說你追進鎮遠門後,教城上士兵給射殺了。”燕齊諧說著,臉色卻陡然一凜,湊在陸冥之耳邊輕聲道:“是了,哪兒來的消息啊?”陸冥之也心下疑惑,自己進鎮遠門中了一箭是不假,可哪來射殺一說,況且,這到底是怎麽知道的,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還是城上兵士說走了嘴?
燕齊諧道:“這幾日到是還有探子,好對付的打發走了,不好對付的全給他們抹了脖子,還有小股士兵來過,騙的騙殺的殺,弄出銅門關外去了,如今這片地方到底是待不得了,隻等明日收完冬麥便走了,隻是可惜了這塊地。”燕齊諧對他道,“是以,明日你若是再不回來,便當是坐實了你教人射殺了這般消息,便是回來,也尋不著我們,怕是還得讓齊威侯的人給捉了去。”
燕齊諧看著他,往日波光瀲灩的一雙桃花眼,現下瞧來卻是叫人心驚,燕齊諧緩緩道:“消息,究竟是何人那裏來的。”雖說霍三元是昭軍的大將軍,但有些事情到底是陸冥之來安排運作,況若是論武功,一群少年郎中還不曾有人蓋過他去,群龍不可無首,若沒了陸冥之,光剩個腦子不靈光盡會使蠻力氣的霍三元,跟一個隻能用腦子和嘴皮子半條胳膊使不利索的燕齊諧,昭軍怕是要元氣大傷。
到底不是件好事。
陸冥之心下思索,如今這般情況怕是要好好徹查一番,軍中別是出了叛徒,如今眾人皆是刀頭舔血,提著頭過生活,一丁點兒不妥之事都可能害了大家,所以不得不慎之又慎。
陸冥之扯了燕齊諧避到一旁道:“你這幾日仔細瞧著些,瞧著誰不對了趕緊告訴我,還有,咱們琢磨出來這些事先別告訴將軍,他心性憨直,別是嫌了我們想得太多,也是怕他走了口風。”
陸冥之見了霍三元,霍三元也是險些流了淚,到教陸冥之有些不好意思,安撫了幾句,霍三元非說要下廚給他做些飯吃,陸冥之好說歹說才攔了下來,這才作罷。陸冥之回了自己帳中,簡單吃些幹糧,便思索起來。
自己進鎮遠門時沒注意後方是否有人,光顧著同那賣酒鋪子裏的兩個探子周旋……
等等!賣酒的鋪子!燕齊諧常在他家買酒喝,那鋪子裏的小二和大家也熟識,隱約知道些大家的關係,怕不是他……陸冥之再一思量,這個手段耍的,怕是打算擒了自己,去邀個大功,不管如何,去見他一次便知。
第二日冬麥收盡,昭軍中人背了糧食一小股一小股撤離,不出半日,盡數搬離到燕齊諧前兩日尋好的新地上去,等過了午時,陸冥之著了燕齊諧便走。
“你比我同那小二更熟識些,等會子若是有什麽事,你先來套他的話。”陸冥之捉著燕齊諧,領著往那賣酒鋪子走去。燕齊諧嚷道:“四郎你好好的,我說就我說嘛,別老扯著我走,你知道我左臂落了毛病,你還……”接連著是一串“哎呦呦呦”的慘叫,陸冥之無奈,隻能鬆開了他,讓他自己走。
二人沒走多少工夫,便到了那賣酒的鋪子前,酒幌子往日一般飄揚,別無他樣,陸冥之二人大步上前,跨了門檻進去。
燕齊諧首先大聲喚著小二,那小二便迎了出來,見了陸冥之,小二一跳:“小哥兒!你竟是還活著!我還以為你教城上兵士給射殺了!”兩人臉色一冷,燕齊諧又問他道:“你當時瞧見了?怎能好端端的說個大活人被射殺了。”
那小二連忙道歉:“我當時也不過是瞧見小哥兒追了那賊人進去。”直接將那探子當做賊人了,“進去了也不知怎麽樣,隻是聽人說,小哥兒教人射殺了,今日見了,才知是個假消息。”燕齊諧又道:“我哥哥追進去時你倒是看的真真兒的,別怕是你同別人亂講,咒我哥哥教人射殺。”那小二有些急,臉色紅起來:“我這做小生意的,平白咒了客人死,教旁人知道了,讓我還怎麽賣酒,怕是同行見了也要笑話的!燕小哥兒你原先也賈人家裏出生,也是我這裏常客了,怎的能把我當咒客人死的混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