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廷璧
鄰桌那少年郎反應快的驚人,原是比陸冥之他們還差出幾步去,卻幾近和陸冥之同時擒住了那小賊,二人對視一眼,幾把扭了那小賊,那小賊動彈不得,那少年郎隨手尋出手中繩子來,將那小賊縛了,丟到那店家麵前,笑道:“你們做生意也是不易,這廝就揪著到知縣那裏報官去罷。”言語之間頗是爽朗。
陸冥之拱手笑道:“這位哥哥好身手。”
那少年郎也笑道:“過獎過獎。”這時幾人才細細瞧起他來,隻見那少年生的雖不若陸冥之那般好顏色,但端的是明朗康健,眉眼線條剛毅,瞧著倒也俊朗,著一身石青鶴嘯雲天紋的曳撒,足上蹬了雙粉底皂靴,不飾紋樣,清朗一笑,風姿不同於一般人也。
陸冥之又道:“不知哥哥如何稱呼?”
那少年郎笑道:“薛廷璧,表字伯琮,路過此地辦事兒來的,不想倒還能遇上個頗有身手的人物兒。”言語之間頗是自豪,想必自幼便是事事求最優的那般人。
陸冥之道:“到底是長我幾歲,便稱哥哥一聲伯琮兄罷,我還不到取字的年紀,伯琮兄喚我一句四郎便是。”
說罷招了燕齊諧,又道,“這是我弟弟小五。”旋即把寧翊宸寧翊寰二人也跟著介紹了一番。
大越民風雖說不算太開放,但卻是在朵幹這般胡風濃厚的地方,加上寧翊宸寧翊寰二人都是些不拘小節之人,五個少男少女坐在一起談天說笑倒也不算甚麽大事兒,就算是想揪出些禮法的錯處來,在朵幹這般地方倒也沒那般閑人想去揪出錯處來。
那薛廷璧雖說言語之間不經意就流露出一種不經意的自豪之感來,但好在見識確實頗廣,言談也頗是風趣,到也算是好相與,幾人相談甚歡,卻不料那薛廷璧中途忽的有了甚麽事兒,隻好告辭,隻餘陸冥之寧翊宸幾個在那裏吃酒。
這會兒眾人也都有些微醺,迎著大窗吹些風也是涼爽,寧翊宸支了腦袋,道:“今日正好無事,咱們便也立個誓罷。”
陸冥之饒有興致:“甚麽。”
寧翊宸舉杯,朗聲道:“初心不改,年少永駐。”
燕齊諧聽得這話,隻道:“嫂嫂這話我就不懂了,初心不改倒是還能做得,年少永駐怕是不成,總不能求長生不老藥去罷?”
寧翊宸瞧他一眼道:“這你就不知了?”她道:“失了初心,便不再是少年,這世上,隻有少年最美好,隻有少年人的故事永垂不朽。”
她雙頰微紅,看在陸冥之眼中分外可愛,便問她道:“所以呢?”
寧翊宸看向他,笑道:“所以,少年人說的不是容貌,說的是心性,說的是初心,若是初心永存,便能少年永駐。”
陸冥之笑道:“有些意思。”
燕齊諧寧翊寰舉雙手表示讚成。
“有意思有意思。”
“那我們四個便這麽說定了,‘初心不改,年少永駐’。”
四個少年人齊齊舉杯。
“寧翊宸。”
“陸冥之。”
“燕齊諧。”
“寧翊寰。”
“今日以天地為證。”
“初心不改,年少永駐。”臨窗的幾個少年人,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右手舉杯,一翻手腕,將手中澄澈的液體,傾倒下去,倒進樓下明鏡一般的湖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祭天,祭地,祭年少。
不知誰今後才是永久的少年人。
那邊廂薛廷璧有事回去,卻是甫進門便看見個不明物體直衝自己門麵而來,他一個側身便閃了過去,嘻嘻笑著進去,攙著個須發花白的男子,道:“舅舅,仔細著腰。”
那男子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登時火冒三丈,揪著薛廷璧的耳朵便要擰:“嘿!你個猴崽子。”
薛廷璧急忙討饒:“舅舅!您雖說腰上使不得力,但手勁卻是有的,方才丟出去那塊硯台您不心疼我還心疼呢,您是打算把您外甥也弄成那樣?”
那男子氣得一口氣上不了,又心疼自己一個手抖把外甥給敲死了,隻能硬生生憋了下來,叱他道:“你個猴崽子,知道我有腰傷使不得力,又不能教上頭人知道了,讓你來做副就是指望著你來挑大梁的,誰知你淨知道跑出去玩!”氣得他胡須都抖了三抖,“我妹妹怎麽就生了個你這麽個不成器的東西!”
薛廷璧臉上雖說還是嬉笑之色,但口氣卻正經了許多:“我知道舅舅說的定是氣話,我要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舅舅又怎會帶我出來挑大梁呢?旁的人搶著給舅舅做副舅舅還瞧不上呢。”
那男子翻了個白眼,滿臉“你就知道說大實話”的神情。
薛廷璧金刀大馬的坐下:“廷璧來朵幹之前,略略看了看《方物誌》,得知朵幹這地界兒多大湖泥沼,且到崇山峻嶺之地,便會出現耳鳴頭暈,氣喘作嘔之奇相,此番出去,沒上崇山峻嶺,隻知那沼澤大湖不是假話,有些泥沼冬日裏凍得硬邦邦的,等天氣轉暖了化開來,有些不知道的,踩一腳便會陷下去,越是掙紮,便會陷得越深,幾乎是出不來的。”
薛廷璧又道:“最近一處,離咱們這兒也不過六七裏,倘使利用好了,那便是有了天時地利,咱們心中也能有些底氣。”
“舅舅與我是頭一遭兒到朵幹來,有些地理人情是不得不熟悉的,總不能自己絆著了自己的腳罷,是以,廷璧這番出去玩耍,倒也不是單純玩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