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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野心

  “你家那位羊羔子特勤,打算用甚麽來換,才能讓我出兵保他汗位呢?”葉斯波勒扳起歐拉的臉,凝視著他,一副“我為砧板,你為魚肉”的架勢。


  歐拉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看著葉斯波勒,道:“納貢,稱臣。”


  葉斯波勒渾身一個激靈,一把把歐拉甩在地上,斥責道:“說甚麽鬼話!”


  歐拉伏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道:“葉斯波勒,誰是狼,誰是羊羔子?難不成連你也怕了?”


  葉斯波勒渾身顫抖,怒吼道:“你再亂說話,我就讓孟加沙爾拔掉你的舌頭!”


  歐拉直起身來,眯著眼睛盯著葉斯波勒,輕嘲道:“你是草原狼嗎?朝廷都顧不上河西多少年了,全靠陝西承宣布政使的鎮安王壓著,可現下那位乳臭未幹的鎮安王,是你的外甥!”


  “他是你的小輩兒!”歐拉喊著,“現下河西除了你,還有誰勢力最大?你就打算一直在那乳臭未幹的毛孩子鎮安王、那個遠在京城連上馬都不會上的皇帝手底下俯首稱臣嗎?”他看著葉斯波勒,他看見葉斯波勒攥緊了狼牙,眼裏流露出異樣的光彩來,像夜裏扒在羊圈外麵的狼,饑腸轆轆。


  他見了這眼神,心裏暗笑果然不錯,又接著道:“我家裏的老人說過,在葉斯波勒可汗還是特勤的時候,就在他眼裏見過狼一樣的神采,用你那漢人外甥那邊的漢話說,這叫‘野心’。葉斯波勒可汗,你可想想,你是隻想擁有哈薩克部這一片草場,還是整個河西的草原。”


  葉斯波勒肩頭聳動,似是要笑,抖了一陣子,終於憋不住了,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渾身顫抖,笑得幾乎笑出眼淚,他邊笑邊道:“好啊好啊,我竟然是沒瞧出來,你們那位緬凱爾小特勤竟是有這樣的心思,得得得,我是羊羔子,我成了羊羔子了。”他止住了笑,一把扯掉頭上的帽子,擲在地上,“不過你告訴他,這河西草原上,今後也隻能剩我一匹狼。”


  大越建平十五年,一隊“商人”的到來,攪動了河西這條原本就不那麽平靜的河流,原先的泥沙全都沉在清水底下,現下這麽一攪,泥沙全都攪在水裏,渾濁不堪了……


  河西草原夏日短,不等七月流火的時候,草場就開始一點一點偷偷變黃變枯了,陸冥之跟著一群看起來又白又軟又肥的羊群後麵哈哈的笑:“若不是戰亂連連部族紛爭,這河西倒還真是個好地方。”


  寧翊宸瞪他一眼,嗔道:“有甚麽部族紛爭不也是咱們挑起來的,你這人,說話真是越來越像小五了。”


  燕齊諧立馬不願意了:“嫂…,不是,寧公子,你這話就不對了,甚麽叫他說話越來越像我了,他明明心裏就有那心思,就是以前不說出來罷了,好端端的十八九歲少年郎,偏偏裝的多老成一般,現下可好,憋不住了罷。”他話匣子一開關不住,“你想想他十四五歲那會兒,長得姑娘一樣的秀氣,天天把臉板的死人一樣,舉手投足都是‘我高你一等’,話不多說一句,笑不多笑一聲兒,真不知道旁人看起來你有多欠揍。”


  陸冥之“嗬”了一聲,道:“你可別貧了,今日出來可不是聽你在這兒說我的。”燕齊諧擺手道:“得得得,哥哥我錯了,咱們說正事兒。”


  他頓了頓道:“我猜的沒錯,看這位葉斯波勒可汗以前的行事風格果然是個有狼子野心的,稍稍挑撥,就想要起事了。”


  寧翊宸接著道:“不錯,如今這葉斯波勒給河西各個部族都傳了話去,叫他們全都納貢稱臣,一個不落,勢力小的部族不敢言語,勢力大的部族已然頗有微詞,甚至有要和哈薩克部開戰的了。”


  陸冥之笑道:“為首可不就是緬凱爾的叔叔小可汗。”


  他又道:“河西這一筆爛賬,遲早要收拾,我可不想打到京城去還要回過頭來收拾河西的爛攤子,不如等著這些部族自己鬥起來,咱們坐收漁翁之利。”


  “隻看現下這兩個漁翁,誰最後能收著這個利了。”


  陸冥之嘴角含笑,問她道:“何來的兩個漁翁?”


  寧翊宸道:“昭軍進了玉門關,首當其衝的便是河西,可近些年來一直管著河西的鎮安王為何會毫無動靜?隻不過是想借著他母族哈薩克部的力量,先把咱們的力量能耗則耗,能拖則拖,到最後麵對的就是一支疲憊之師,瓦解起來更容易。”她又笑道,“河西這一盤大棋,他想用,旁人就不想用了嗎?”


  “前越建平十五年七月,河西哈薩克部可汗葉斯波勒起兵,欲使河西諸部皆歸其部,稱臣納貢,此吞天改日之心昭矣。”


  ——《昭史》


  鎮安王溫杉坐於室內,依舊四仰八叉不成體統,用手枕著頭,道:“葉斯波勒這是又給我惹禍了?”


  阿克克烈道:“是。可汗他先是在圍獵時讓手下誤殺了堯乎爾部的可汗安江鐵穆爾,爾後立即起兵攻打了堯乎爾部,未過多時同時與河西各個部落開戰。”


  溫杉道:“他愛打打去,陝西承宣布政使司是我的天下,那河西就該是我哈薩克族人的天下,今日是要問我借兵還是借糧。”


  阿克克烈沉默不語,溫杉又自顧自得道:“教他給本王查昭軍的下落,到現在還未查出來不說,自己又鬧出事兒來,你去把消息給我鎖死了,別把我縱著他在河西胡鬧的事兒傳到京裏去,順帶著上河西砍幾個人頭,就說是斬殺了昭軍的人,隨便遞個折子上去,胡亂編些個數字說砍了多少人,繳了多少糧。”


  殺良冒功此事溫杉做來熟練至極,此時也不覺有異,況且他那混蛋堂兄正忙著招道士煉丹藥求長生,也顧不上西北這檔子事兒,不過是要堵堵那幫“憂國憂民憂天下”的言官和閣老們的嘴罷了。


  溫杉自己哼哼著:“他這當舅舅的反倒要我這個外甥給他擦屁股,可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阿克克烈終於開口喚他道:“小王爺。”溫杉心下正煩悶,隨口道:“喚我作甚?”


  “可汗這回,打的是‘納貢稱臣’旗號。”阿克克烈道。


  溫杉一頓,眼神陰仄下來,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出息了,當真是出息了。”


  “備馬,我現在就去鞏昌府,叫那葉斯波勒也從河西給我滾到鞏昌來,我要親自見他。”溫杉跳下椅子,帶翻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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