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夜襲
這晚上沒有月亮,星子卻甚是明亮,葉斯波勒的牙帳外安安靜靜,牧羊的母犬生的小犬偷偷從窩中溜了出來,一團毛球滾到守夜的兵士跟前,靴子上蹭了蹭,嚶嚶喃呢了幾聲,那兵士伸手撫摸,連忙從口袋裏尋著有沒有東西喂他。
他父親跟著巴爾塔特勤去攻打女真了,已去了好幾日了,還沒有訊息傳回來,他伯父跟著婦孺和牲畜們忙碌著轉場,一行往冬牧場走去,也不知何時歸來。想到這裏,他不禁歎了口氣,為何隻有他守在這裏,隻能做些喂羊喂狗的尋常事。
嘶,不過,這小東西可真可愛,他蹲下來,想把那幼犬抱起來,卻忽的覺得有甚麽東西擦著他的頭皮過去了,他抱起幼犬來,滿麵疑惑。這……總不能是個蝗蟲擦著他的頭皮蹦過去了罷?
他抱著幼犬轉過頭來,剛想挪動兩步,卻忽的站住了。他後腦勺的頭發一根一根立了起來,刹那間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他看見一支箭,剛剛擦著他頭皮過去的,是一支箭!緊接著,夜空中傳來了他驚恐的變了音嘶喊:“有……”緊接著,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幼犬哀嚎。
兵士和他手上的幼犬,全都成了刺蝟,像漏鬥一樣朝外出著血……
葉斯波勒夜裏向來睡得極輕,聽得外頭有聲音,抓起身邊的馬刀一滾就下了床,登上靴子就往外衝,問道:“怎麽了?”
孟加沙爾從外頭進來,歎氣道:“剛剛有個兵士,喊著有敵襲,駭的一整個帳子的人都出來了,結果一問。”他無奈的撇了撇嘴,“是咱們自己的人誤殺的。”葉斯波勒怒道:“誰這麽混賬,敵我不分了。”
孟加沙爾道:“那兵士說聽見有東西闖了進來,在草場上跑得窸窸窣窣的,引著他朝牙帳這邊跑,越跑越快,他跟不上就朝前射了幾箭,結果上前查看,卻是是個己方兵士偷了隻狗崽子頑,已經被他射殺了,那喊聲也是他發出來的。”
葉斯波勒心裏煩悶,道:“把他給我宰了,大晚上的鬧得人心惶惶。”
牙帳後頭,露出張人臉來,哈薩克打扮,細細看去,卻是張漢人的臉,一雙桃花眼映著星光波光瀲灩,是燕齊諧!他彎著嘴角笑了一下,心道,得虧有個兵士夜裏守夜不專心偷著頑,做了替死鬼,不然我可就被發現了。
他縮了縮身子,隱沒在牙帳之後的黑暗中。
葉斯波勒在帳中,捏著眉心,道:“讓那群守夜的家夥沒事別草木皆兵,一有風吹草動就瞎嚷嚷,還誤傷己軍,鬧得軍心不穩。”孟加沙爾答應道:“是。”二人說話間,又一陣子騷動,葉斯波勒拿了刀就站起來了,要往帳子外走,卻見滾進來個兵士。
那兵士身上有傷,滾進來的時候大喊:“巴爾塔特勤來報。”葉斯波勒上前一看,的確是他侄子巴爾塔的人,這兵士驚懼交加,道:“可汗,咱們的人都瘋了,見我打馬進來,全都要上前射殺我。”
葉斯波勒歎氣道:“剛叫人驚著了。”旋即怒道,“教所有人全都滾回去睡覺,沒得鬧得人心惶惶的,沒我命令不許再出來瞎折騰!”
葉斯波勒見那兵士渾身是血,出口問道:“這是咱們的人傷的?”那兵士仍是驚恐萬狀,搖著頭道:“不是!”旋即抓著葉斯波勒的褲腳,哭聲道:“巴爾塔特勤去偷襲女真部,卻遭了埋伏了!”說完嗚嗚了幾聲,說不出話來,葉斯波勒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巴爾塔呢?巴爾塔怎麽樣?”那兵士哭腔道:“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葉斯波勒一腳把他踹翻在地:“巴爾塔特勤都死在女真部了,你還回來做甚麽?”
那兵士哭道:“巴爾塔特勤在女真那看見了堯乎爾部緬凱爾特勤的人,叫我回來傳信,可汗怕是被人陰了。”
葉斯波勒一愣,手一鬆那兵士就跌在地上了,就這當空兒,牙帳外有人射鳴鏑,“嗚——”的一聲兒拖了老長。
葉斯波勒罵罵咧咧衝出牙帳,正想問又是誰在外麵鬧騰,罵聲還沒罵出口就停住了,手上捉起馬刀,“錚”就出了鞘:“有敵襲!”
哈薩克的兵士折了一半在女真那兒,又更是有一群跟著去轉了場,餘下隻剩五千精兵,可這五千精兵,也被今晚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狼來了”事件折磨的精神崩潰,如今可汗這一句有敵襲,徹底繃斷了哈薩克兵士心裏的弦。
河西諸部的人馬瘋狂往哈薩克的大營裏衝去,剛開始絆馬索,網勾那兒折了一大隊人馬,哈薩克部的人鬆了一口氣,趕緊騎兵上馬,步兵套上甲胄拿起馬刀,還沒等哈薩克的人做好準備,河西諸部就看出套路來了,絆馬索全都設在馬道上,幾個聰明的離了馬道,一路踏著營帳就往前衝,哈薩克的營帳被攪和的七零八落,有些膽小躲在營帳裏“精神崩潰”的兵士直直被踏了個肝膽俱裂,血連著腸子流出來,一地惡心。
有些個哈薩克兵士動作慢,之前鬧誤會的時候剛剛脫下盔甲來,這一被襲擊還沒反應過來,甲胄還沒來得及套上,就被人砍殺了。
先前躲著放鳴鏑的燕齊諧搶了哈薩克的馬,在一群人中胡亂砍殺,再加上穿著哈薩克的衣服,鬧了好一陣混亂,哈薩克的兵士大叫著:“有敵軍混進來了!敵軍混進來了!”慌亂之下沒結果了燕齊諧,反倒砍殺了許多自己人,一時間竟是自相殘殺了起來,分不清敵軍我軍。
跟在緬凱爾身後的少年郎劍眉纖長,生一雙鳳眼,極長的眼線斜開來去,目光明亮如星,張弓搭箭,箭無虛發,不,更準確的說,是換了殺傷力更大的弩,果決狠辣的模樣,驚了緬凱爾一驚,心道果真不是普通商人,心裏想著,手下不停,似乎有個和陸冥之比高低心思。
葉斯波勒身前的人越來越少,他心下一片慘然,手上不敢停,傷了也不顧,隻想突出重圍去,不等他衝出去,麵前就來了幾人,打著馬,直衝他而來。
他定睛一看,差點兒閉過氣去——第一個說要同他“納貢稱臣”的堯乎爾部特勤安江緬凱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