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回:無解
風卷殘雲。
驟雨初歇。
天亮了。
那場迅猛的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天就放了晴,仿佛就是為了漲水讓神鯤化龍一般。
燕齊諧策了馬,和陸冥之並驅,他開口問道:“你可有看出這顏冰鴻身手如何?”
陸冥之搖搖頭道:“沒有。我也不曾與他交過手,單靠看也未看出個一二來。不過,瞧他身形樣貌,不像個習武之人。”
燕齊諧心中白眼大翻,心道,你看起來也不像個習武之人。
燕齊諧又道:“他如今孤身一人待在昭軍裏,半個隨從也無,就不怕咱們一時興起將他給‘哢嚓’了?若不是當真武藝高強,覺得自己能以一敵十敵百,那就是膽大包天了。”
陸冥之歎了口氣,道:“你怎知他不是為了獲取咱們的信任?或許還有些護著他的高手待在暗處咱們瞧不見的地方呢。”
燕齊諧點頭稱是道:“不無這個可能。”
下了一場大雨,天就一天涼似一天,一陣風刮過來,竟讓人生了些瑟縮之感。
燕齊諧被刮來的風鬧得縮了縮脖子。
陸冥之趁機笑他道:“你倒先畏起冷來了,這小身板當真不中用。”
燕齊諧大言不慚道:“還不是為了你‘鞠躬盡瘁’給累的。”
陸冥之嘖嘖兩聲,嫌道:“我可不信。不過就是你這家夥矯情慣了,一點兒冷啊熱啊疼啊,都要叫嚷個半天。”
陸冥之說得不錯,燕齊諧的確素來如此。
燕齊諧隻能歎息道:“你果然不知我心,要你何用。”
陸冥之又生出打人的衝動了。
如今已入了秋,行走時不再動輒一身熱汗,行軍的速度便也快了些,這幾日已是行到新安縣境內,離洛陽已然是不遠了。
燕齊諧問陸冥之道:“可要停下來,在新安縣待幾日,整頓整頓?”
反正也不用大動幹戈。
陸冥之道:“便不停了罷,我怕停下來再生出甚麽事端。”
實在是有個顏冰鴻在軍中,讓眾人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防備著。
昭軍一眾便直直朝著洛陽的方向行進了。
梁書越坐在車中,問一旁的月桂道:“最近新來那位顏先生,是個甚麽身份。”
月桂答道:“聽聞是廣陽王座下的一名客卿,請咱們將軍入洛陽同廣陽郡王和談的。”
梁書越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禁問月桂道:“你是如何知曉這麽多的。”
月桂揀起放在盤中的一塊糕點:“我先前去替夫人打探將軍的喜好,不料大家說的實都是些不太靠譜的,要麽就是甚麽都打探不出。但好在還是有人樂意和我說些話的人的,就知曉了這些事情。”
梁書越歎了口氣,麵前的點心也沒動兩口,全便宜了不停地吃的月桂。
月桂又寬慰她道:“我看夫人實在是不必太過憂心了,那顏先生送過來的點心,將軍不是一口都沒動,全給夫人拿來了嗎。夫人又何必總想著‘將軍對你不上心’這等糟心事。”
梁書越低下頭,陸冥之將點心盡數給了她,還當真是因為他自己不願意吃那東西,本著不吃白不吃、不能浪費的原則,才一股腦遞給了梁書越。
那日她見著才落過雨,風大天涼,便尋來件大氅來,想借著這個機會和他說些“多穿些”當心身子甚麽的,好體現出她的賢良淑德。
她瞧見那個小兵士,問陸冥之道:“這點心瞧著名貴,將軍當真不要嗎?”
陸冥之道:“甜膩膩的,有甚好吃,顏冰鴻還不如多給我們些米麵來的實在。”
昭軍眾人大都是西北人,隨陸冥之,不愛甜口,這東西估計就無人去吃,可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多浪費啊。
那小兵士撓了撓頭,又對陸冥之道:“這……既然將軍怕浪費,那不如給了夫人去罷,聽聞女子大都是愛吃甜的。”
陸冥之張口就想答:“夫人也不愛吃甜的。”忽然轉念又一想,這個夫人指的是梁書越,便也道:“那你便送去罷。”
梁書越聽著兩人把話說完,她才上前,給陸冥之遞大氅。
陸冥之果然又沒有受,也果然又回了她一句:“夫人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身子,將大氅自己穿上罷。”
知道了這點心的來曆,送來的時候,她又怎高興的起來。
月桂又揀著糕點往自己嘴裏送,道:“將軍也是奇怪,有人說將軍原先可愛見人穿紅,可現在又見不得人穿紅了,不知是為何。”
梁書越心裏當然明白。
陸冥之除卻新婚第二日同她說了兩句不願她穿紅以外,再沒提過這個話頭。可每當她穿了帶點兒紅的衣裳的時候,陸冥之總是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痛心難受全浮在臉上。
梁書越後來才明白,那是那位傳說中的先夫人愛穿紅,將軍見了,難免痛心一番,要想起先夫人來。
梁書越見了他那般神色,心裏也更加的不舒服,自然也不願意穿紅了,越穿越素,露不出那股子韶齡女郎的活潑勁兒了。
陸冥之本就與她無話可說,軍政她聽不懂,也幫不上忙;聊個風花雪月,她也隻不過識得幾個字,背過幾首詩罷了,又怎能與陸冥之這個世家出身的紈絝聊上幾句。陸冥之跟她說的話也不過就是客客氣氣地早晚問安還有“你吃了沒”,再不就是“有何不適就找子始先生給你看看”。
可這梁書越再一怨天尤人得板著張臉,長籲短歎,笑也不笑,倒弄得陸冥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搞不清自己又是哪裏得罪了自己這位填房夫人。
幹脆不再去招惹她。
如此一來,惡性循環。
梁書越本想靠著去關照陸士衡來讓陸冥之瞧瞧,她實在心善,能做個好妻子好母親。
誰知陸士衡被寧翊寰護的連梁書越的麵都見不著,見著了也是不知要叫母親還是夫人。
最後還是喚了夫人。
陸士衡才三歲,還太小,自然和日日照顧他的寧翊寰更親近些,更何況寧翊寰那裏還有個軟軟的小團子燕江月吸引著他。
陸士衡可能跟本就認不清梁書越究竟是誰。
梁書越再次長歎了一口,那就隻能指望著自己的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