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回:雙生
陸冥之今日高興,原是飲酒極克製的,今日也多飲了兩杯,不由得有些微醺。
這一頓飯吃的熱鬧,眾人皆是高興不已,推杯換盞,吃得歡喜。
“真好啊。”陸冥之晃著杯子,“許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燕齊諧心道,也並非是許久沒這麽熱鬧過,隻不過是旁人熱鬧歸熱鬧,熱鬧不進陸冥之的心裏罷了。待明日,便又到了正月初二了,既是寧翊宸的冥壽,又是她的忌日,陸冥之免不了又要一番傷懷。
這是他三年來難得過年節的時候開心一回。
燕齊諧最終還是笑道:“那感情好啊,多陪我喝兩盅。”
“成啊。”陸冥之答道。
“想想,還是當初咱們在宣平我釀的酒更甘冽些,這幾年一直沒機會再釀了,等以後有機會了,再釀他兩壇。”燕齊諧笑道。
陸冥之跟著道:“這有何不可?等咱們北伐結束了,進了京了,許你隨便釀。”
燕齊諧拍了幾下掌,道:“這可說定了。”
陸冥之欣然點頭:“這自然。”
這流水席吃到將近日落,才堪堪結束,好些人喝得爛醉,要人扶著才能回去。
燕齊諧海量,自然還是神清氣爽。陸冥之克製,不過喝了個微醺便止了。他二人依舊坐在馬上,並轡而行。
陸冥之唱起歌來:“欄幹十二獨憑春,晴碧遠連雲。千裏萬裏,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
謝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魄與離魂。那堪疏雨滴黃昏。更特地、憶王孫。”
唱的乃是歐陽修的《少年遊》,燕齊諧一聽這曲子就心道一聲不好,這唱的是離愁。顯見的,熱鬧過去了,浮上心頭來的,就隻有孤寂了罷。
這大抵也就是陸冥之連過年都不大願意歸王府的原因。
麵對這一群生人,心緒又如何談起。
明日便是初二了,寧翊宸的冥壽與忌日。
眾人終在天擦黑之前回了營中。
他幾人才回了營,便有兵士來通傳:“主上,王府中來人了。”
陸冥之恰翻身下馬,隻道:“先前說過了,我年節不回王府,若隻是過來客套兩句請我回府,那便賞些銀子打發走便是了。”
那兵士回道:“我們原也是這麽以為,的確按主上的意思照辦了,但當真不是客套兩句來的。”
陸冥之問道:“那是府中出了何事?”
那兵士回話道:“說是溫夫人日子到了,要臨盆,隻是頗為凶險,求讓主上回去看看。”
陸冥之眉頭皺了起來。
那兵士又道:“還說望主上能帶上子始先生。”
陸冥之本還有些微醺,被冷風一吹,腦子也清醒了幾分,他歎了口氣,翻身又上了馬,沉聲道:“給子始先生備車。”
那兵士稱了句“是”,轉身便要吩咐去給顏初備車。
陸冥之看了燕齊諧兩眼,道:“我便先回府了,你就先自己休息罷,不必陪著我了……那府中盡是麻煩事,我自己來便是,不想耽擱了你。”
燕齊諧自然知那是他家務事,便點了點頭,道:“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陸冥之被他這個一臉凝重的表情給逗樂了:“小心甚麽?又不是虎狼窩。”
燕齊諧也笑了兩聲,跟陸冥之道了別。
陸冥之此時在心中道,原先不是信不過顏初嗎,怎的到了有些甚麽難辦的事兒的時候,才想起顏初來。
不過此時也不是計較這的時候,陸冥之即刻就出發了。
從軍中回王府的路有些遠,若是像先前他們出去逛那般,定要許久,但若是一路疾馳,也費不了多少時候。
陸冥之顏初到了大門口的時候,已有人提燈在外頭候著了,見了陸冥之來,趕忙喚道:“主上!主上!”。
陸冥之下了馬,定睛一看,這人他認得,是溫琪孌身邊的英善,他道:“子始先生來了,先領著先生進去罷。”
英善稱了句“是”,便趕忙吩咐著身旁的茉善領顏初進去。
陸冥之這才問道:“溫夫人如何了?”
那英善答:“奴婢不曾生養過,也不知究竟是如何凶險,隻是府醫說有些難辦。奴婢聽聞軍中的子始先生頗有些手段,是以,奴婢便自作主張請了主上和子始先生回來。擾了主上,請主上恕罪。”
陸冥之道:“你且起來說話,你為的是你主子,無甚好罰。”
那英善才起來:“奴婢謝過主上。”
他二人往裏走,陸冥之心道,你聽聞子始先生頗有些手段,便要請了回來,這又怎知他能給婦人接生,誰知那軍中的大夫“頗有些手段”是不是治跌打損傷。
隻怕是她們已然對顏初少年揚名京城的種種了如指掌了罷。
陸冥之站在門外,見了顏初方才略略探查了一番,從屋裏頭出來。
顏初略一朝陸冥之行禮:“主上。”
陸冥之問他道:“溫夫人是個甚麽情形?”
顏初答道:“溫夫人腹中乃是一對兒雙生子,又有些胎位不正,是以顯得凶險。”
“雙生子?”陸冥之有些驚詫。
“確是雙生子無疑。主上不必憂心,屬下還能應付的來。”顏初道,“況雙生子喻龍鳳呈祥,乃是吉兆。”
這會子人多,顏初不好朝著陸冥之叨叨一堆“我什麽人,咱們是甚麽交情,你還不相信我嗎?”這類的話,隻好規規矩矩將話說漂亮了。
陸冥之讀出了他這話裏有話的意思,心中笑了兩聲,隻道:“子始先生妙手,我怎有不信之理,先生且去忙罷。”
下人們搬了圈椅來,讓陸冥之坐在外頭,等著裏頭消息。
陸冥之先前本是微醺,有些瞌睡,但在這外頭一直坐著,讓冷風對著吹,卻已然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一起風,他習慣性地攏了攏身上的狐皮大氅,自己心中不禁啞然失笑。他內傷已快大好,本應是不再畏寒的,可他卻成了習慣,一刮風就攏襟口。
不曾想,這一在屋外坐著,一坐便是到了深夜。
等到月上了梢頭,才傳出哭聲來。
陸冥之支著腦袋問了句:“甚麽時辰了?”
有人答:“醜時末了。”
已是醜時末了?這已是……
正月初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