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回:威逼
那廣平城內的衛所指揮使,喚作王瑞昌,如今正在忙忙碌碌,指揮著手下兵士修補城牆。
他坐在圈椅上,滿麵愁雲。沉默半晌,回頭去問身邊站著的年輕人,道:“前兩日斥候去探,如何了?”
那年輕人答道:“去了十來人,隻回來了三個,都說昭軍的包圍圈圍得死緊,闖也闖不出去。”
闖不出去,自然也不知道他們在作甚了。
王瑞昌歎了口氣,道:“這城中糧草,隻怕是……”
他身後那年輕人凝了凝眉,口中道:“王大人……別去想那些事兒,咱們定然能撐過去的。再不濟,就衝出去,總歸能撕出條血路來,說不定還能尋來援兵……”
王瑞昌又是一歎:“你說的不無道理,且看且行罷……”
說話間,便聽見城下有人的呼喊聲了。
來的自然是昭軍。
幾個年輕體壯嗓門大的兵士隔著護城河呼喊,怎樣大的聲音待傳至廣平城內,皆不剩下些甚麽了。
那些聲音隔著護城河便被風吹得七零八落了。
燕齊諧從不知哪兒變戲法似的掏出幾張紙來,卷了個桶,一邊兒口大一邊兒口小,作個喇叭狀,遞給前頭喊話的那幾個,口中道:“拿著將就用罷。”
雖然沒多大用處。
這喊得自然是些讓城中之人“順應大道,降於昭軍”一類的話,一天喊三回,換人輪番地叫喚。
那接了“喇叭”的兵士道:“燕師爺……這……我們喊得話他們能聽見嗎?”
燕齊諧拍一拍衣袖,道:“管他聽得見聽不見,他也應該知道我們在作甚。主上給咱們下的令也不過是過來擾亂他們的心思,混淆混淆試聽罷了……當然了,若是降了那更好,就不用費勁兒了。”
他拍拍那小兄弟的肩膀,笑道:“我去瞧瞧主上那邊兒,你們先再辛苦一會兒罷。”
那幾人應了。
燕齊諧負著手,慢悠悠地朝前晃蕩,去看陸冥之了。
陸冥之自然不會閑著,此時正在看著一群兵士堵塞河道,他站在那兒,權作個監督之用。
燕齊諧遠遠喊道:“哥哥!”
陸冥之一抬頭,見果然是燕齊諧,便笑道:“小五來啦?”
燕齊諧兩步跨到他跟前,道:“喊城門那群小子,喉嚨都快喊破了,趕緊讓嘮叨大夫配些藥出來。”
陸冥之道:“還用你說?自然是已經在配了。”
燕齊諧又道:“你看何時再攻一次城合適?”
陸冥之仄了他一眼:“自然是等這水源堵住了,再等他們的糧草耗得差不多了再攻。”
燕齊諧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陣,口中道:“我認為,待他們下回突圍之時攻城最佳。”
陸冥之思量一陣,點了點頭,深以為意。
這群人若是等不及要突圍,那自然是糧草已然耗得差不多了,無路可走逼無可奈才會選擇棄城突圍的,而此時城中人也不過是強弩之末,更好解決。
可陸冥之又問道:“他們自己既然要突圍,勢必要放下吊橋來,那我們為何還要折騰這護城河?”
燕齊諧滿麵的高深莫測:“自然是以防萬一,誰知他城中是個怎樣的情況,倘若他們撐了許久,不還是得衝上去將他們打出來。”
陸冥之點點頭道:“有理。”
燕齊諧果然又不知從哪兒抽出了扇子,嘩啦一下展開,晃得眉眼風流:“燕師爺說話,自然有理。”
陸冥之揚手一指,道:“你還是滾回城樓下頭喊城門罷,你自己喊。”
燕齊諧聽聞,趕忙拱手討饒:“主上饒命。”
陸冥之搖了搖頭,顯然是懶得同他說話。
廣平城內的情況沒比他們想象的好到哪裏去,甚至可以說是更差一些。
王瑞昌方才收到了封信,來自成安縣。
他原先給永年、雞澤、曲周、肥鄉、成安幾縣皆發了求救信,先回來的竟然是成安縣。
他拆開了信封,將裏頭信紙拆出來略略讀了一番,沒多一會兒,臉色大變。
他那臉色變化太過明顯,自然是被他身後那年輕人盡數看了去,他開口問道:“王大人?”
王瑞昌這才好似回過來點兒神,顫顫巍巍喚他道:“周靖!”
原來那年輕人喚作周靖。
這周靖見王瑞昌喚他名字,趕忙應答了兩聲,接著又問道:“王大人,這信……可是有何不妥?”
王瑞昌一副氣狠了的樣子,連喘息都帶上了火氣狠狠將那信摜在了地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他們這說的是些甚麽混賬話!”
周靖趕忙將地上信紙撿了起來,略略讀了一遍,果然也臉色大變,呼喊出聲:“他們……他們……怎麽能這樣?”
這信上前麵兒花團錦簇地寫了一大串溢美之詞,直將王瑞昌誇得天上隻有地下絕無,可越往後看越不對勁,除卻那些亂七八糟的場麵話,剩下的千言萬語全都能總結成一句:“拒不施援。”
王瑞昌站起來,焦躁地踱步,邊踱步邊罵:“他是個甚麽東西,竟然這樣貪生怕死!”
正焦躁著,手下兵士來報,隻說是永年、雞澤、曲周、肥鄉幾縣的信件先後盡數送了來。
王瑞昌抖著手,將那幾封信全都拆開,略略掃了幾眼,還沒看幾下,便憤怒地將信件幾把撕碎了,一把全拋了出去。
周靖看著那漫天四散紛飛的紙屑,驚得目瞪口呆——這,這信上究竟……又有些甚麽?
新送來的每一份信件,雖說辭藻說法各不相同,但要表達的也隻不過和是第一封成安縣的來信差不多的話罷了。
周靖心中暗暗驚道,怎會?
他本以為,這信件隻要送出去了,又還有回信,就當會有些轉圜的餘地的,誰知怎麽一個願意來援廣平府的都沒有?
難不成,難不成是他們全都投降了?隻有廣平府在孤軍奮戰?!
周靖又驚又怕,似是想一把扯住王瑞昌,可這畢竟是他的上司,他再驚慌也不敢如何捉住他搖晃,隻能自己喃喃道:“怎麽辦?我們現在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