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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回:內斂

  燕齊諧雖說不如陸冥之身量修長,但已是頗高了,他的大氅給陸士衡一個小娃娃穿,自然是長了太多。


  他看著裹在陸士衡身上過長的大氅,歎了兩口氣,伸出手來,道:“我抱你走罷。”


  陸士衡輕聲道:“我是做大哥哥的人,且年歲也不算小了,怎能隨便要人抱?”


  燕齊諧皺了皺眉頭,再怎麽做大哥的人,那你現在也是個娃娃啊。


  燕齊諧道:“這有甚麽,我家江月還是老大呢,不一樣要人抱。”說完,不由分說舉起陸士衡,長腿一邁就走出去好遠。


  陸士衡自然不好意思嚷嚷,隻好安安靜靜閉上了嘴,任由燕齊諧擺布。


  燕齊諧將他丟進屋子,嚷道:“脫鞋,你靴子都濕了一大半了。”


  陸士衡不知是跟誰學的,重儀表重得要命,不好意思脫,扭扭捏捏了半天。


  燕齊諧看他沒動靜,上前去給他一把將靴子脫下來,皺著眉道:“你這跟誰學的,周儒安那個學究教你的?學問沒見得做多好,規矩還怪多。下回跟你爹說,給你換個先生,要麽幹脆我教你。”


  他將陸士衡的靴子烤在火旁,口中道:“等烤幹了你再走,在這之前你就乖乖在這坐好了。”


  陸士衡坐在榻上,感覺渾身都別別扭扭的,極其不自然的扭了扭手腳。


  燕齊諧端了個小杌子,坐在他麵前,開口問道:“好了,說說罷,你跟你那混蛋爹怎麽回事。”


  他先前可是說將你哄好了的。


  陸士衡低著頭,神色閃爍了一會兒,最終開口道:“沒甚麽時。”


  燕齊諧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崽子像他爹點兒甚麽不好,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就知道把事兒往自己心裏塞,等啥時候塞不下溢出來了,那就等著崩潰罷。


  陸士衡可能比陸冥之還內斂一點。陸冥之是幼子,雖說是不大受重視,但也單單是指被當繼承人培養這一方麵,得寵還是極得寵的,他年少時戴的那條二龍搶珠抹額,在宣平隻此一條,千金難求。


  陸士衡不一樣。自幼沒了母親,父親又常年忙於軍務,幾乎是自己磕磕絆絆長起來,才不過一年時間未見,那個鬧騰不已的陸士衡就長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陸士衡已經鮮少在人前哭了,實在不是他不愛哭或是哭不出來還是怎樣,那麽小的孩子,哪裏承受的住太多事兒。


  實在是他沒有人去哭了,沒人疼的,哭了也沒用。


  燕齊諧想了半天,才開了口:“小崽子,我好歹也比你多活了十幾二十年,你還想瞞我嗎?若是沒事,你在那兒哭得可憐兮兮的作甚?”


  陸士衡還是垂著頭,他很拒絕跟人談起自己究竟想的是甚麽。


  聽來的閑言碎語,他自己也總結不好,根本不知道怎樣說出口。他也實在是不太擅長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


  而且,他和他爹究竟如何,他也實在是不想拿到嘴上說。


  陸士衡也的確像他母親寧翊宸那樣顯現出少年早慧了,隻是這早慧體現在了不同的方麵。寧翊宸鎮定而冷靜,心中頗有成算,而他卻敏感而多疑。


  他想了半天,隻好扯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謊:“我想我娘。”


  燕齊諧怔了怔,這個說法的確是很有說服力。


  陸士衡似乎是為了將這個謊撒得更真些似的,他又開口道:“二弟弟有娘親,摔掉了牙哭著,有娘抱著哄,我沒有。”這話雖是在扯謊,可是的確一下子又戳了自己痛處,不禁又要落下淚來,“所以,我心裏難受。”


  這話帶著濃濃的鼻音,讓人不信也得信了。


  燕齊諧隻好道:“那你今後心裏若是難受了,就去找你爹說,或者是找你姨母和我也行,別一個人蹲在雪地裏哭,這樣生病了,我們都心疼。”


  陸士衡終於抬起了頭來:“姨夫和姨母要照顧江月弟弟的,我怎麽好去麻煩姨父姨母呢?”


  燕齊諧一時間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隻好道:“那你去找你爹!那混蛋總得管你的。”


  陸士衡垂下頭,道:“是。”


  燕齊諧覺得這話題說不下去了,隻得牽開了話頭,問他最近讀書如何,都學些甚麽,順帶嘲諷了兩句陸士衡的夫子周儒安就是個酸儒。


  燕齊諧噴噴鼻子,極其自負的道:“你今後不必去他那兒上課了,我跟你那混賬爹說好了,今後由我來教你。”


  陸士衡點頭如搗蒜。


  其實燕齊諧這話沒太大可信度,他們最近忙得腳打後腦勺,哪裏有空閑時間去教導小崽子。


  果然外頭就來通傳了:“燕師爺,主上請你過去。”


  燕齊諧毫不忌諱,張口就罵:“這都快入夜了,我才休息多長時間,這家夥分明是拿我當老黃牛使了,牛還有解犁頭休息的時候呢。”


  嘴上罵著,卻利利索索裹起大氅來了,他對著陸士衡道:“先前葛媽媽尋不著你,著急了好半天,我支人同她說了,你在我這,便打發了她回去。你就在這再坐一會兒,我遣個人去叫她來接你,你等她來了再走便是。將你那鞋穿好。”


  陸士衡一一應了。


  燕齊諧開了門卷著風便出去了。


  待走到陸冥之處,已經掌上了燈,燕齊諧走進去,張口問道:“出甚麽事了?”


  他二人這幾日皆是極少睡覺,幾近徹夜不眠。陸冥之才放了他們幾個議事的人,讓回去休息,沒一會兒卻又叫了回來,還是隻有他一個人,那必定就是極緊急重要的事了。


  陸冥之點燈點了好幾盞,照得亮堂堂的一片,他伸手遞給燕齊諧一封信,帶著信封。


  扣的是龍興茶樓的戳兒。


  燕齊諧抬眼,問道:“顏冰鴻的信?”


  陸冥之點點頭,道:“是。”他揚揚下巴,示意燕齊諧看信,一邊道,“顏冰鴻和李為梁接觸上了。”


  燕齊諧一邊將信從信封裏拿了出來,一邊道:“他動作到是比爽十四還快。”


  他將信抽出來,略略讀了一遍,麵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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