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回:韃靼
兩個小朋友玩得正高興,完全無視了在一旁暗自瑟縮的陸士衡。陸士衡捧著自己的腦袋,十二萬分地傷腦筋。
乳母在一旁湊趣,想著待到了用晚膳的時間,便將陸舒筠抱回去。
陸舒筠轉過頭來,看了看自家大哥哥,指著他才畫好的畫,道:“要。”陸士衡扁了扁嘴,他其實不太想給,正要開口道:“我改日給妹妹再畫一幅可好。”冷不丁地回頭看了雲娘一眼,小貓崽子膽大包天,瞪了我們尊貴的皇長子殿下一眼。
小孩子看東西和大人不一樣,陸士衡真真切切地看著雲娘瞪了他一眼。他扁扁嘴,又要說甚麽,陸舒筠卻扯著他的袖子,喚道:“大哥哥。”這一聲兒軟糯得酥掉了陸士衡的魂兒,他趕忙將畫從桌子上撿了起來,遞在陸舒筠手裏:“給你給你,你想要甚麽哥哥都給你。”他天生就是個做哥哥的樣子,實在是對這種又乖順又軟糯的小家夥十分有保護欲。
雲娘那種時常猛虎下山的除外。還不知道是誰要保護誰呢。
陸舒筠和雲娘十分滿意地對視了一眼。
陸士衡忽然覺得他是不是被這倆加起來還不到兩歲的小玩意兒給騙得暈頭轉向了。
果真他們都是祖宗,而我是個勞碌命,陸士衡很痛苦地抱住頭皺起了小鼻子。
忽的,外頭進來個人,頂戴烏紗描金曲角帽,穿著胸背花盤領窄袖衫,飾以大朵牡丹花葉,勒著烏角帶板革帶,足上蹬著一雙紅扇麵黑下樁的靴子。
陸士衡一看這人便知是他父皇身邊的內侍陶涼,且這般打扮,恐是有要事,起碼是在接待客人。
陶涼見了陸士衡先行禮道:“殿下,萬歲要見大皇女,既然在殿下這裏,不如殿下一同跟了去。還請殿下更衣——著禮服。”
敏感的陸士衡嗅到了一絲緊張的味道,在被拎著去更衣前,趕忙開口問道:“陶公公可知所謂何事?”
陶涼這一波內侍宮人是在今年新入宮的,上挖了祖宗三代,身份清白,斷不會使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是以,陸士衡覺得在他口中還是能套出些真話來。
陶涼道:“今晨漠北韃靼來了使者,鴻臚寺接待過了,萬歲正同他們一道兒用晚宴。”
在小朋友們還都在忙著玩的時候,漠北韃靼的使節已經沐浴著晨光進了京城。
韃靼的地盤離著京師實在不算太遠,這般局勢甚至可堪“天子守國門”,說起來也是頗有一番淵源。
大越中期,曾一度被韃靼逼迫南下,遷都南京——就是應天府,史稱“南越之辱”,後來昭懿公主領神策軍將韃靼重新逼回蠻荒之地。自此大越還於舊都,韃靼對大越納貢稱臣,已過百餘年矣。期間,漠北韃靼諸部或有分化,或是對大越俯首帖耳,或是總是縱著自己的子民上大越搶劫行凶,像薛廷璧、盧道升、李為梁那幾個,都是因為收拾搶劫的韃靼才年少揚名的。
可如今,韃靼的宗主國轟然倒塌,吹燈拔蠟一般被大昭消滅殆盡,中原江山換了陸姓,這群人的心思便又開始不安分了,有些蠢蠢欲動的跡象。
也不知是這回韃靼換了大汗還是怎樣,竟是並未愣頭愣腦地打下來,卻是派了人先和大昭商談。不知道是不是有個先禮後兵的打算。
小陸士衡不知道的是,這個“使節”,是他們的大汗和特勤親自來了。
陸冥之昨晚沒睡好,胡亂做了一晚上的夢,早上起來就隱隱有些頭疼。他翻個身,心想自己幾乎都通宵達旦了好幾天了,再怎麽勤政愛民也該歇一歇了,他可不想英年早逝。好巧不巧,韃靼的人這個時候來了,陸冥之好不容易想偷一回懶的心思也隻能摁下去。
這段時間著實是忙。
才送走墨韻李長冬,大招的修生養息之策才剛剛起了個頭——人口戶籍編纂剛剛拿起筆;輕徭薄賦的新稅法才起草起來,還沒昭告天下;新恩科才考過,還沒開始殿試,這事兒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大昭如今自己人,多是武將,勉強能算是一個文官的隻有燕齊諧,陸冥之算半個。可他二人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手眼通天,也不能一個人當十個人用。這是某天他們兩個累到覺得自己快要英年早逝的時候的深刻體會。
新的官員還沒選上來,就隻能先緊著原先大越投降了的舊臣用,的確是有那麽一兩個又怕死又有才的人,可大多數都十分會渾水摸魚,朝會上甩陸冥之一身唾沫星子也沒爭論出個所以然。然後那幾個“可堪大用”的怕死又有才的家夥立即縮著脖子當鵪鶉。
陸冥之深刻體會到了大越為何亡國了。
殿試的時間還在十日之後,隻能先緊著這幫廢物用用,起碼抄抄文書,編纂編纂戶籍還是能勉強一用的。
這邊廂的事兒才剛剛開始辦,可又按下葫蘆浮起瓢,寧軍占了應天府,還抽空要往大昭的西京洛陽打,叫囂著要和大昭劃江而治。不然他們也能北上,先攻下西京洛陽,下一個就能打到京師門口。
陸冥之覺得這段時日起碼能讓他少活十年。
還沒來得及處理寧軍的喊話,漠北韃靼卻又登門拜訪。
實在是讓人……不想活了。
陸冥之在床上閉目養神了半盞茶的功夫,還是憋著一肚子起床氣起來了。
大昭萬歲爺紆尊降貴陪著韃靼年輕的大汗賁步爾逛了一天的園子,半句有用的話都沒聽見,心裏更是窩火,借著他幾人逛園子玩兒的高興為由,直接沒招待晌飯。可午飯不用晚飯也不能不用,最後終於還是在宮中開了宴。
賁步爾大汗家的小特勤墨爾根還沒陸士衡大,十分吵嚷,又不會說漢話,正對著麵前的內侍宮人一陣嘰裏呱啦,雙方也互相聽不懂,隻能大眼瞪小眼。內侍和宮人們十分鬱悶,也不知道賁步爾為何要帶這麽小的孩子來——有什麽用嗎?
陸士衡陸舒筠被陶涼帶著走的時候,剛好瞧見的就是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