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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回:幻真

  定元四年初夏,陸冥之一行自揚州下船,與陳懷笙一行分別,領著郎安誌,由陸路入應天府。


  大昭除卻多了個西京洛陽,依舊保留著前朝的南京,隻是兩京製成了三京製。留都也由南京改在了西京,“應天”南京,不過成了個漂亮的花花樣子。


  可到底前朝積累深厚,江南又是魚米之鄉,自是一入了江南就有種“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的繁華感。


  這感覺和西京的雍容奢侈和京師的莊嚴肅穆都不同,是一種精致細膩的繁華。


  郎安誌轉了陸路,果真是好了許多,也不病也不災的了,隻是被這一路的江南煙雨險些閃花了眼睛。


  他不禁感歎道:“萬歲,我可終於知道,就算前朝“南越之恥”時,北半江山都在韃子手裏,當年那群貴族還整日鶯歌燕舞不斷,這地方,可不得‘樂不思蜀’啊。”


  陸冥之點了點頭,所以南越之恥時,那群屍位素餐的舊世家幾乎被昭懿公主血洗了個幹淨,陸冥之在京師見到的,大都是當初和昭懿公主一同奪回南半江山的新世家了。隻是當年手裏拿刀拿劍的少年郎早已逝去,多年消磨,那一份英氣和血氣早就不在了,隻剩一個冠冕堂皇空殼子,一破月槍捅進去,裏麵糜爛不堪。


  真正從大越初年跟著開國的舊世家沒剩下幾個,不知道是該說幸運還是不幸,當年的宣平陸家還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代宣平侯跟著大越高祖開國,後來南越之恥時的那一代宣平侯也跟著昭懿公主北伐,不得不說是忠義無雙,誰知道最後落得了個這個下場。


  陸冥之想到這兒,忽然道:“朕的高祖父幼時正逢上南越之恥,沒守住封地,算是罪臣之後,險些抄家奪爵,最後還是憑著‘開國元勳’的丹書鐵券才沒奪爵,隻是摘了匾額。後來曾隨著大越的皇帝南遷,倘若那地方沒被寧軍拆掉,或者是後來做了其他用途,應當是在應天府還有一座宣平侯府的。”


  齊威侯是北伐之後才受封的新貴,南越之恥時還沒有齊威侯寧家。


  陸冥之的高祖父隨著昭懿公主北伐後,既算是站對了隊的舊世家,又是新貴,複了封地,煊赫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跟著大越王朝一起衰落了下去。


  陸冥之幼時,還常常聽“祖父講他祖父的年少崢嶸”。


  郎安誌小心翼翼地問了陸冥之一句:“萬歲可要找著去看看。”


  陸冥之搖頭道:“不必了。都是些大越年間的前塵舊事了。”


  傷口反複撕爛實在是沒甚麽意思,傷心也是。


  陸冥之微微有些鬱結,轉瞬即逝。可郎安誌卻瞧出來了,不敢再言語。


  皇長子別的沒學到,反倒是將他父親身上帶的兩分憂鬱氣質無限擴大開來,學了個十成十。


  提及這些,郎安誌反到不敢說太多了,自揚州到應天路上幾乎無話。


  直到快到應天時,陸冥之收到了個幾乎晴天霹靂的消息。


  南才人有孕了。


  定元三年封了兩位選侍,一位才人,這位分略高的便是南歌平。


  陸冥之即刻愣在當場,他平日裏八百年不去一趟後宮,去也不過是點卯似的在皇後和賢貴妃處坐坐,幾乎就沒有過過夜。這……難道是南才人和旁人私通了?


  陸冥之哭笑不得,沒查出來方選侍和順和伯的陳年舊事,南才人反而開始自毀城牆了?

  而後他再看信裏的其他東西,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快蹦了出來——敬事房明明白白記了檔,甚至標注了並非是陸冥之留宿在南才人宮裏,而是陸冥之將南歌平留在了乾清宮!

  他怎的半點兒都不記得了!陸冥之眉頭緊皺,怎的,這東西也能造假了?

  陸冥之火速寫信去問禦前侍奉的陶涼,很快也得到了回信——陶涼得證了這個事實,且說,那日之後萬歲爺再沒提及過南才人,他隻當是服侍得不好,惹惱了萬歲爺,故而要冷一冷南才人。


  陶涼為人極好,又安靜,人品他自然是信得過的,況且自己在他心裏君威頗甚絕不會沒事和後宮妃子霍霍在一起造假。


  那這是怎麽回事兒?陸冥之拍了拍自己的腦子——他失心瘋了嗎?怎麽甚麽都不記得了。


  他細細看了看敬事房的記檔,三月十二……


  陸冥之臉色忽然一凜。三月十二。他那日明明白白記得,寧翊宸曾入過他夢來。


  陸冥之登基以後,這還是第一回,所以跟寶貝似的將日子記了下來。這才是很不對的地方。陸冥之自然是知曉自己有些夜裏夢多和白日發癔症的毛病,但都不嚴重,這種程度的幻覺絕對不會令他連自己做過甚麽都不記得。


  這是……?

  陸冥之本來還因終又有黃粱夢一場這事兒高興呢,現下卻越想越毛——恐怕有人給他用了些致幻的藥物。


  等他回京,恐怕還得喚在漏澤園如魚得水的顏初回來一趟。


  此刻陸冥之正想著回京如何如何,京師裏還當真有些事兒。


  方選侍方奇旖向皇後娘娘請示,自己年歲尚小,實在是想父母想的緊,懇請皇後娘娘放她回家省親。


  溫琪孌現下基本是後宮一把抓——反正陸冥之誰也不待見,那肯定是皇後得勢啊。她不介意給這些小魚小蝦漏點兒好處出去。


  方奇旖自然是高高興興回家了。


  然後她見了一個人。


  順和伯溫燁涵。


  溫燁涵抱臂而立,神色冰冷。


  方奇旖小心翼翼抬眼看他,小聲道:“涵哥哥。”


  溫燁涵抬了抬眼皮,冷哼道:“你如今還這般喚我,不怕教人聽見了說不清?”


  方奇旖低頭,眼眶紅了紅:“侯爺。”


  溫燁涵神色依舊冷冰冰的:“這事兒都快過去一月有餘了,況且都已經鬧這麽大了,你怎的才讓我知曉。”


  方奇旖:“這……”


  溫燁涵直接堵上了她的話頭:“你別同我說甚麽‘實在困難’之類的話,若是有心,這些都不是困難。”


  可這從宮裏往外遞消息何止是困難,那簡直是難過千山萬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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