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後的尾巴
範閑輕笑，睜開眼睛，單手放在眼睛上，透過指縫望著星空，林婉兒的笑臉仿佛浮現在他眼前。
“你那一劍，看似狠厲，實則完美躲避必要要害，否則今日躺在這裏和你相見的應該就是一具屍首了。”
言冰雲冷哼一聲，“是我小瞧你了。”
忽的，範閑猛地彈了起來，伸長著脖子往前麵嗅了嗅，“動手了麽？隻是這味道，有些淺淡啊，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你猜到了？”言冰雲掃了他一眼，冰冷的表情與這清冷的月光有的一拚。
“嗯哼。”範閑懶散一笑，“讓我猜猜，你是奉誰的命來的？”
言冰雲：“……”
“奉著二皇子的命令來除掉我，一邊又要奉另一個人的命來保護我，真是難為你了。”
言冰雲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所以要偽裝成是你殺的。”
“如何？”範閑抬了抬頭，“已經過去五分鍾了，你的屬下應該沒有那麽廢吧。”
“剩下的有人會處理，走了。”言冰雲沒有回應他，起身準備離開。
“這麽急的麽？”範閑看著他的背影，單手搭在膝蓋上，“還想跟你聊會天呢。”
“聊什麽？”他冷淡回應。
他雖未回頭，但腳下的步伐卻十分誠實停下來。
“範府的事情，範思轍，若若……”提起他們，範閑嘴角情不自禁揚起一抹笑容。
那是內心深處最溫馨的地方，是歸屬感。
“老樣子。”言冰雲沒有一字廢話。
他這句話仿佛一盆涼水從範閑頭頂澆下來，透心涼。
“行行行，你走吧。”範閑擺擺手。
在言冰雲腳尖輕點，準備離開之際，範閑又沒忍住提醒，“小心二皇子，他不是那麽輕易取信於人的人。”
言冰雲表情微頓，淡淡嗯了聲，消失在原地。
範閑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從房頂上一躍而下。
此時，五竹拿著剛買回來的板栗一動不動的站在橫屍遍野的屍體中。
範閑剛下來時被嚇一跳，“叔，你能不能照顧一下我的感受，這麽多屍體，你如同木偶一般站在這裏，衝擊力還真是夠大的。”
“你要的東西。”五竹不解釋，徑直將板栗遞給範閑。
板栗熱乎乎的，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範閑忍不住吞咽下口水，接過板栗，掏出一個剝開皮，扔進嘴裏，“啊，爽~”
“叔，你要不要來一個？”範閑將一個剝好皮的舉到他麵前。
五竹拒絕，“不用。”
“好吧。”範閑聳肩，“回去吧。”
街道兩邊是橫七豎八的屍體，空中飄著血腥氣夾雜著蜈蚣毒藥的味道。
走在這麽個環境下，五竹目不斜視，麵無波瀾的往前走。
範閑好奇看他一眼，“叔，這地上躺這麽多屍體，你一點都不奇怪麽？”
“這不在我的職責內。”五竹頭也不回的說道。
範閑：“……”
回到店中，範閑打個嗬欠，“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能回家嘍！”
翌日。
窗外眼光明媚，鳥兒興奮的嘰嘰喳喳。
拉開木門，範閑伸個懶腰，眯了眯眼，“天氣真好。”
往外走了幾步，範閑未見五竹跟上來，回頭看他，“叔，你不跟我一同回去麽？”
“那種場景不適合我。”
範閑不再勉強，店離範府不過一小段的距離，不出一盞茶的時間，他便已來到範府前。
街道上的屍首也早就被人清理幹淨，空中散發著淡淡的桂花香氣。
範府大門上的幾個金匾大字，和之前無甚差異。
前來開門打掃的下人在看到範閑時完全怔住，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少……少爺？”
範閑笑，“是我。”
“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那下人將手中掃把一扔，激動大叫著，轉身跑走時，因為一個激動還不小心絆倒了台階。
範閑往台階上邁了幾步，心中感慨萬千。
不多時，一滿頭白發，麵目慈祥的老婦人被下人攙扶著顫顫巍巍的走過來。
“閑兒！”老太太已然激動的眼泛淚花。
作為範家幾十年的掌權人，老太太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如今，在看到範閑平安歸來後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範閑叛國，被言冰雲一劍刺穿身體，現如今傳的沸沸揚揚的。
澹州雖接收消息不靈通，但老太太拿重金去打探，還是得知了零星半點。
她掙脫開下人的攙扶，雖是顫顫巍巍，腳下步伐卻是穩健的。
“奶奶！”範閑大步走上前，觸碰到老太太粗糙的雙手時，一股酸澀之前湧上來。
他將老太太一把摟進懷中。
許久未見，老太太的身板比之前更加薄弱。
“回來了好啊，回來了好啊。”老太太雙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拍著，激動的不知言語，隻知一味重複著這句話。
範閑將老太太的身子扶正，心底那些悲傷的情緒被他盡數壓下去，但眼眶還是泛著微微紅意，“奶奶，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可有好好照顧自己。”
老太太被他這句話逗樂，又哭又笑的，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下，“奶奶又不是孩童，該擔心的應該是你。”
“不，在我心裏，奶奶就是孩童，是要寵著的。”範閑笑。
“好孩子。”老太太摸了摸範閑的臉，“回來了，就在家裏好好待著，我看誰能當真我的麵帶走你！”
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卻是十分有氣勢的。
範閑扶住她的肩膀，摸了摸肚子，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了，奶奶，我好餓，我想咱府中做的桂花糕了，還有燒雞腿，您都不知道，那個燒雞腿啊，我日日想，夜夜念……”
兩人說笑著走遠了。
房頂上，黑影將兩人的互動盡數收入眼底。
這邊，範閑陪老太太用了個早膳後，又和老太太坐在後花園暢談。
一直到下午，老太太嗬欠連連，但又不舍範閑，還是範閑勸說，她才願意回去休息。
剛回到房間，一黑影就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旁。
“黑騎來了。”五竹淡淡說道。
黑騎？
範閑微微驚訝，隨即眼中閃動著細碎的笑意，“我果然沒猜錯，言冰雲果然是受陳萍萍之命來保護我的。”
“何意？”五竹問道。
那會在屋頂上，他並未直接指出言冰雲是由陳萍萍派來保護他的。
但如今黑騎已到，他心中猜測已成必然。
“黑騎現在在哪裏？”範閑摸了摸下巴，走到椅子上坐下。
“城外。”
陳萍萍的黑騎，再加上五竹和他兩人，這一仗，他信心十足。
“之後如何打算？”五竹詢問。
“等，還有個人沒來呢。”範閑不緊不慢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