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一出好戲
寒冬已至,門外已是寒風蕭瑟,直直的襲向各處的行人。
而禦書房內確是溫暖如春,與外麵的寒風徹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刻範建已有細汗不斷地從額頭上滲出,範建將身子拜服在慶帝的跟前,不敢抬頭。
範建眼看著慶帝的追問是逃不過了,於是微睜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容不迫的回答慶帝的問題,坦言道:“範閑以詩諷人,實屬不該!”
“然後呢?”慶帝微微一笑,又接著問道。
見範建如此回答,慶帝內心覺得有些不著重點,於是轉身緩緩的走到軟塌跟前,又重新坐回到軟榻上,再次示意範建繼續向下說下去。
麵對著慶帝的步步緊逼,範建也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可以平安的讓他們度過此劫,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竟有些啞口無言,這一次,終究是逃不過了嗎?
慶帝見範建跪在地上久久的不吭聲,當著範建的麵又把那詩念了一遍,:“世人見我高舉酒,聞餘大言皆冷笑。莊師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讀罷,慶帝生氣的怒喊道:“這是什麽道理,跑到外麵喝花酒竟也可以拿出來作詩了?還有這莊師?又是誰?難道是莊墨韓嗎?”
“範建,這難道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嗎?還真是讓人稱讚啊!”
慶帝順勢抓起桌上的奏折,狠狠地摔在地上,怒吼道:“朕讓他明日與林婉兒成婚,可他今日竟還有閑心思在範府大張旗鼓地舉辦詩會?”
“以為朕的話是兒戲嗎?他範閑究竟有沒有把朕的話放在眼裏?”慶帝瞬間暴怒了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隱隱約約有幾根青筋暴起。
眾人見狀,都知慶帝正在發火,在場的人皆都心驚肉跳,連大喘氣都不敢多喘一口,全都跪拜在地上,蜷縮著。
全程沒說過一句話的林若甫聽得雲裏霧裏,他原本以為,慶帝同時召他和範建,是商議明日範閑與婉兒的婚事,如今,這一切都與他想象的背道相馳。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林若甫百思不得其解。可禦書房內的人此時都跪著,他也不願多說一些什麽,再引得陛下心中不快。
慶帝站在原地大發了一通火氣後,平息了自己的情緒,冷哼了一聲,才漸漸的收斂了怒容對著眾人說道:“算了算了,你們都起來吧。”
察覺到慶帝已不如原本那麽生氣了,宰相林若甫和戶部侍郎範建帶著頭,眾人齊齊應聲回應道:“是!謝陛下。”
眾人站起後,慶帝又指著範建的鼻子,一臉嚴肅:“給朕好好管教範閑,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
接著慶帝話鋒一轉:“還有一事,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了,諸多事宜,你可都準備妥當了?”範建拱了拱手回答道:“回陛下,臣已盡數準備妥當。”
說罷,慶帝露出滿意的神情:“好,我會讓監察院負責有關安保事宜,項。”
林若甫一直默不作聲,可當他聽著慶帝與範建的對話,討論到範閑與婉兒的婚事,林若甫這才徹底地按捺不住了。
“陛下!”林若甫想都沒想開口道:“微臣覺得,他們二人的婚事……”到嘴邊的話剛說一半,林若甫就活生生的把他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慶帝會發火,是因為範閑的事。現在好不容易慶帝的情緒有了少許的緩和,他又怎麽能這麽沒有眼力見兒的再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呢!
林若甫收回想說的話,看向了範建。忽然間,似有一道靈光從林若甫的腦海中炸現,種種事情在他麵前平鋪開來,變得愈發的清楚、明朗。
這似乎都能說的通了。為什麽剛才他就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範建那麽能言善辯的一個人,為什麽會一點據理力爭的意思都沒有,而是倒頭就拜。
正是因為眼前的一切,他回想到刺殺事件,為什麽範閑在慶廟幫陛下擋下了刺殺,受了傷,陛下卻斥責範閑一頓。
原來這一切,都是給他精心籌劃了一出好戲,這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堵住他的嘴。而陛下與範建二人,他們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自己內心所想呢!
這很顯然,他們根本不想給自己開口拒絕的機會。不得不說的是,這,還真的是一出好戲啊!隻可惜自己輸得一敗塗地。
慶帝轉過頭,看了看林若甫的神情,慶帝輕咳一聲。直截的對他說:“林相可是有什麽別的想法嗎?”
聽著慶帝的詢問,林若甫不自覺的回避了慶帝直視的目光,納頭便拜向慶帝,無可奈何的回複道:“回稟陛下,臣覺得甚好,並沒有任何想說的話。”
慶帝一臉淡然的回複了一個“哦。”接著說道:“你們今日回去準備吧,明日是大喜的好日子,你們都退下吧!”
林若甫和範建聽到此話,一並拱了拱手,回複了一句:“是!陛下,臣等告退。”說罷此話後,便一前一後依次地退出了禦書房,轉身離開了。
慶帝等兩人徹底離開後,臉上方才突兀地露出些許的笑意,侯公公見狀,笑著對陛下說:“陛下,奴才想,明日咱們慶國肯定會十分熱鬧的。”
慶帝語氣淡然的說:“是吧。”隨即,伸了個懶腰說道:“越是熱鬧的日子出問題的可能性反倒就多一點。”
侯公公早就走上前開始給慶帝揉肩,突兀地聽到陛下這樣的說法,一晃神之間,雙手就不自覺地放緩了許多。
“陛下的意思是說,明兒個小範大人與婉兒群主的大婚之日,會有那些根本不想讓小範大人接手內庫財權的人冒出來?”
此時慶帝已微微眯縫起眼睛,輕聲說道:“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明日會不會冒頭且不說,不過,到了明日,肯定少不了有人會跳出來找麻煩呐。”
慶帝說到這裏,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樣吧,你現在立刻去把陳萍萍給朕喊過來。”慶帝已然是坐不住了,猛然站了起來。
侯公公立即應聲:“是!陛下,奴才這就去”。說罷,侯公公弓著身子,緩步離開了禦書房,慶帝輕輕閉上了眼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而此時此刻的範府詩會之中,我們明日的主人公範閑呢?似乎沒有任何事一樣,悠然自得的在範府詩會的高台上坐著。
今日詩會,最亮點部分,便是範閑一手天骨鶴體的文字,再加上那首七言古詩,更是讓人驚掉了下巴。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範閑的這幅文墨。範閑站在高台上,觀賞著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不作任何言語。
良久,場子才冷靜下來,範閑悠哉悠哉的走到場子中央,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清了清嗓子說道:“範某有問題想問,看過我的新書《西廂記》嗎?”
聽著範閑的詢問,周圍的人立即就湧起接二連三的附和聲。這些聲音之中大多數都是以大家閨秀千金小姐為主的。
她們可全部都是《紅樓》的忠實讀者,這不,前腳剛剛聽聞最近範閑又出了一本新書,二話不說,當場便差家中的仆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去購買。
這些小姐們陸續舉了手,臉上滿是對範閑的崇敬。範閑聽到答複,臉上不禁多出幾分笑意說道:“既然在場的諸位都看過,那就好辦了。”
範閑又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道:“這段時間以來,我本人呢,經常在流晶河畔揣摩這本新書中主角的心性,如若給大家帶來不好的影響,諸位勿怪。”
範閑剛解釋完,周圍的人又開始交頭接耳的討論了起來,沒過多久,場上就再度掀起了一陣劇烈的討論聲。
你聽,場下的人五五六六的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有人說:“這小範詩神待在醉仙居裏竟然是為了寫出這本書嗎?”說話的人語氣中帶著一絲懷疑和驚訝。
有人又補充道:“唉,不知道你們聽說了嗎?這坊間傳聞都說小範詩神最近受傷,是被林婉兒所傷,不知道這些是真的假的?”眾人聽後半信半疑。
還有人說道:“這小範詩神說的也不無道理,那些清倌都見慣人生起伏,變得不相信愛情,小範大人竟能想到反其道行之,真是聰穎過人呐。”
範閑側耳聽著周圍繁雜的議論聲,淡然一笑,微微壓了壓手,繼續說道:“大家安靜,這段時間我做出的諸多詩詞歌賦,都會出現在《西廂記》裏。”
“不久之後就會發行,倘若諸位對範某的新書有些感興趣,閑來無事的時候大可抽時間看上一看,不妨事。”隨後朝著眾人真誠的笑了笑。
這範閑三言兩句之間,竟然直接把為什麽自己這段時間頻繁地留在醉仙居的事情毫不費力的給解釋了過去。
場上的人毅然決然的憑借自己的意願,劃分成了兩派。成反麵意見的人說,這分明隻是為了給自己這段時間廝混而找的拙劣借口,根本就不可信!
另外支持範閑的人則認為,如若不是小範詩神這段時間頻繁的出現在醉仙居,我等的諸位又怎麽會有幸看到如此絕妙的文章和古詩呢!
如若不是小範詩神經常去醉仙居,又怎可能對那男婚女愛之事了解的那麽清楚?又哪兒來的靈感去進行創作呢?
一時間兩邊的人為此事爭論不止,眾說紛紜,場麵一度接近失控……再看此時的範閑呢?
身為當事人,隻是斜坐在高台上,忽視別人在議論些什麽,若無其事的吃著水果,一副任由諸君討論的姿態,毫不在意的樣子讓人有一些捉摸不透。
自從太子不請自來,向範閑要了他的字墨之後,就一直在一旁坐著,繼續在這參加詩會,這著實有些奇怪。
他堂堂一個太子殿下,竟然會在此參加這麽一個小小的詩會,難免讓人摸不著頭腦。
看著這些人熱火朝天的討論,太子不禁搖了搖頭,臉上多出幾分笑意,起身對範閑說道:“本太子問你,你說是進行文學創作,此話當真?”
範閑不以為意的看了看太子,一臉真誠的回複道:“那是自然啊,這當著眾人的麵說的話又豈會有假呢?你說對吧,太子殿下。”
範閑說完之後目不斜視的注視著太子,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似乎是兩把鋒利的短刃,不停的摩擦碰撞,刹那間火花四濺。
接著範閑靈機一動,先是故作無奈的笑了笑,然後不慌不忙的把他受傷了的手臂抬起來,輕輕的放到了比較顯眼的地方。
然後又慢慢悠悠的說道:“不過啊,這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沒想到一不小心喝酒喝多了,反倒是差點要影響了正事!”
看著範閑剛才那一連串的動作,又歪著頭瞟了一眼範閑的傷臂,太子心裏清楚,範閑這麽做的目的,隨即太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太子心裏正窩火,因為範閑這傷,是替慶帝受的,範閑偏偏就利用了這一點,拿準了太子!
範閑瞟了太子一眼,注意到了太子滿臉不高興的表情,範閑又裝模作樣的隨即疑惑道:“殿下這是還有什麽其他的事情想問嗎?”
麵對範閑突然的反問,太子隻得不情不願的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掛在臉上,語氣中帶著帶著一絲無奈,回複範閑道:“自然是沒有。”
聽到太子殿下這麽說,範閑恍然大悟般的輕聲哦了一下,然後突然間變了臉,沒有了剛才的漫不經心。
又接著說道:“哦,我還以為殿下是想問我,最近頻繁的出入醉仙居,可否是為了明經堂呢!”說罷此話,範閑雙眼炯炯有神的死盯著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