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她的心計
已是深夜,長公主府中,依舊燈火通明。
宮殿裏明晃晃的,那些侍女們侍奉左右,但眼皮子卻已就開始打架了。
隻是長公主還端坐殿中,哪有主子不休息,當下人的先去休息的道理,自然不敢提前退下。
看長公主這副架勢勢,應該是在等人,具體等的是什麽人,又要等到什麽時候,自然是無人知曉。
良久之後,站在長公主身邊的女官,躬身壓低聲音道:“來了。”
長公主柳眉輕挑,臉上也隨之掛出了幾分笑意。
片刻光景,就有下人匆匆來報。
“太學奉正範閑求見!”
“讓他進來吧。”
長公主隨即輕舒藕臂,從桌下拿出一個帶著泥封的酒壇子。
那範閑跟隨下人進了門,見殿裏這番架勢,心中自是了然。
“臣範閑,參見長公主殿下!”
“到了這裏,大可不必拘束。”
長公主一臉淡然,輕輕抬手,示意範閑入座。
沒等範閑開口,長公主就主動道:“早些日子,釀了幾壇梅花酒,你敢嚐嚐嗎?”
範閑剛入座,聞言,旋即拱了拱手說道:“那就謝過殿下了。”
說完,範閑正襟危坐,擺出一副等待的姿態。
長公主柳眉輕挑一下,擺手讓女官打開酒封:“難道你不怕我在酒裏下毒嗎?”
“倘若殿下真想殺我,今日找來的那些刺客自然不是那種水平了。”
酒杯裏已經滿上,範閑端起杯子嗅了嗅,表情怡然:“故而我倒是有些好奇,殿下究竟是何打算呢?”
範閑直截了當的問,不過長公主的反應極為平常。
貌似範閑說的並不是重掀京都風雲的刺殺事件,隻不過是件寡淡至極的瑣碎小事一般。
“如果隻是試探,雙八品高手,有一個甚至摸到了九品的門檻,這是不是太浪費了些。”
說完,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酒精頓時在口中揮發,範閑又緩緩說道:“況且要是真想殺我,就不該會選擇婉兒在場的時候。”
“所以,還得麻煩殿下為我答疑解惑。”
順手放下酒杯,範閑將身子前傾,眼神裏充滿了好奇。
隨即,長公主用手指在杯沿上劃過,眉眼中仍舊帶笑:“你專程跑來我這兒,就是為了問這麽無聊的一個問題?”
“哦?”
範閑輕挑眉毛:“殿下此話何意?”
“事情本來就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複雜。”
說著,長公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緩緩道:“我就是想殺你,可惜你身邊護衛太多,沒有成功罷了。”
“這不是擺到明麵上的解釋嗎?”
聽過長公主的解釋,範閑陷入了沉思。
長公主給出的答案也是十分有趣。
不僅是直截了當的承認,這場刺殺就是自己安排的,還毫不避諱要殺範閑的想法。
隻是範閑想不通的是,如今長公主身邊已經沒有燕小乙護佑,自己早些時候甚至被貶信陽,即便現在能呆在京都,不過是陛下還未下令罷了。
難道,她不害怕自己到慶帝麵前告狀?
目光死盯著長公主,片刻後,範閑心中一顫,這才明白其中關鍵。
如今自己形同廢人,就算知道是長公主安排的,又能怎麽樣呢?
真去找慶帝告狀嗎?
說不定,長公主這麽做的目的,就是想讓他這麽做。
原因也很清楚。
現在京都城裏的年輕一輩,太子,二皇子還有包括他在內的這些人,無論以前做過什麽吃過多少虧,也從未有過告禦狀的說法。
假如因為這麽一場,沒有產生任何傷亡的刺殺,特地跑到慶帝麵前訴苦,到時候,慶帝又該怎樣看他呢?
真的到了那時,慶帝還會像現在這樣對他青睞有加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這段時間以來,範閑努力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慶帝的重視,舍身護主是前提,將自己的實力削弱,接受慶帝安排的各種措施是後話。
在這個時代裏,本就是皇權至上,不管有什麽計劃和事情,哪一個不是在皇權的掌控下進行的。
就像範閑之前,如此煞費苦心逼走長公主,後來慶帝一道旨意,長公主安然無恙的回到京都城,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二皇子豢養私兵,帶人殺他,也是必死的大罪,同樣因為慶帝的安排,二皇子不但沒死,反而受到小小的禁足,外加不得與外人接觸的懲法。
而所有的這些懲處,也在不久前慶帝的一道旨意下化為烏有。
過往種種,讓範閑深刻的意識到一個問題。
不論事情發展到何種程度,隻要是不稱慶帝心意,都將毫無意義。
如今,範閑對一句話格外的記憶猶新。
“如果無法抵擋他,那麽就加入他。”
因為這句話,範閑一改過往的行事風格,為人處世恭恭敬敬,對慶帝也是客客氣氣,所有一切都按慶帝擬好的遊戲規則進行。
所以才有了他今日的處境。
而長公主這場幾乎是搬到明麵上的刺殺,表麵是為了殺人,可實際上,她是為了逼範閑動手報仇。
把範閑逼急了動手,那麽他所做的一切計劃都將毫無意義。
想到此處,範閑下意識的抬起頭。
眼前的長公主,仍舊是滿臉帶笑的模樣。
看著範閑不吭聲,長公主也沒有說話,隻是抬手給範閑又倒滿酒。
範閑順手抄起酒杯,一飲而盡,繼而向長公主拱手道:“受教了。”
“我可什麽都還沒說呢。”
長公主笑著揮了揮手,示意四周的下人離開。
轉眼間,殿裏隻剩下他們二人,長公主眼神犀利,說道:“如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你身上應該一直裝著滕梓荊的匕首吧?”
“殺了我。”
長公主將身子前傾,光滑的脖頸露在範閑眼前。
“現在,你隻需要抽出刀子,輕輕劃一下,你就可以給他報仇了。”
“如今機會就在你麵前,你,應該要怎麽做呢?”
長公主的聲音很是陰沉,卻帶著些女人特有的輕靈。
麵對長公主的說辭,範閑始終保持沉默,足足良久,範閑淡然一笑:“實在不知殿下這話何意?”
“我此次來,隻是單純的拜訪一下殿下罷了。”
範閑手裏把玩著酒杯,因為力道過大,指肚稍微泛白:“無論怎樣,殿下都是婉兒的母親,我又怎麽會對你動手呢?”
說完,範閑輕笑兩聲,倒了半杯酒,隨後一飲而盡。
“殿下這釀酒的手藝可真不錯,這梅花酒,釀的真真是極好的。”
範閑一隻手抄起剩下的大半壇的酒,隨之起身,向長公主稍稍躬身行禮,說道:“此酒甚好,我就都拿走了,還望長公主殿下見諒!”
“無妨。”
長公主淺淺一笑,接著說道:“酒多的是,若是不夠,再來取便是了。”
“謝殿下,那臣便先行告退了。”
說罷,範閑轉身就走,絲毫沒有遲緩。
偌大的長公主府內,隻留下長公主獨自一人。
直到範閑離開之後,躲在暗處的那位女官,緩緩走出,低聲說道:“殿下?接下來要怎麽做?”
“暫且不動。”
望著範閑喝過的空酒杯,長公主默不作聲,倏然間,臉上湧起一絲笑意:“這下可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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