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考完了
7月22日上午,周小滿考完語文,腳步輕快地出了考場。
到現在為止,她的高考算是告一段落了。
下午的英語考試,她不參加。
空氣中依舊是悶熱的汗味,周小滿卻覺得通體舒暢。
懸在頭頂的大刀放下,她格外輕鬆。
就是考場外黑壓壓的人群,在她眼中也分外可愛。
這回,遇上熟人說要對答案,她就爽快答應了。
“今天晚邊都到我家來,我已經寫下來了。”
她沒有說謊。
這幾天,考試完之後回到家,哪怕再忙,她都會把自己記得的題目寫下來。
不說完完全全記住,起碼有個九成。
汪草笑嗬嗬道:“行啊,到時候我們一起過去你家。把答案一對,咱們能考多少分,就心裏有數了。哎,總算解放了。聽說下午考英語的人還有不少,幸好咱們不用考。”
除了報考英語專業的學生,其他考生都是自主選擇。便是參加了考試也不計入總分。
“是啊,下午能去考試的,都是比較厲害的。”周小滿由衷感歎。
她這個上輩子就是個英語渣渣,她不懂英語學霸的樂趣。
汪公社兄弟也附和。
他們兩兄弟別說英語了,就連最基礎的26個字母都分不清。
幾人邊走邊說,氣氛是這幾天中最輕鬆的一次。
已經考試完,大家都想開了。不管結果怎麽樣,反正就那樣了。
到了校門口,周小滿與眾人分手作別。
她在學校對麵的大樟樹底下,再次找到了餘安邦。
這一回,餘安邦的自行車旁邊掛了個小簍子,簍子裏坐了個大胖子。
大胖子餘鬧鬧看到媽媽過來,興奮得手舞足蹈,兩隻小胖胳膊張開著就要抱。
周小滿給他擦了額頭上的汗,這才將人從簍子裏抱出來。
“走吧,趁著時間還早,咱們先去供銷社買點東西。”
今天是幹娘曲春花五十歲。他們要過去祝壽。
餘安邦踩著自行車,帶著老婆孩子就往供銷社去了。
才進供銷社,迎麵就撞上了向陽小學的陳校長。
陳校長一看到周小滿,頓時就笑了起來。
“我聽說你考得很不錯,先恭喜你了。”
周小滿就笑:“您也太恭維我了,這才剛考完。”
“別以為我不知道,”陳校長道,“給你監考的,是不是有一個戴眼鏡的胖男老師,那是我同學。昨天我們碰麵時,他就說起了你。說你考得非常不錯,有希望去京都讀書。”
周小滿隻好謙虛笑笑。
一旁的餘安邦卻於有榮焉。
“您說的是,我家小滿學習特別好。到時候錄取通知書來了,請您到我家來吃飯,大家一起慶祝慶祝。”
“那敢情好,”陳校長樂嗬嗬,“說出去我們學校也有光。就是下半年開學難了。”
向陽小學的師資力量原本就差,周小滿一旦考上大學,就又少了一個老師。
餘安邦就笑了起來:“有您出馬,什麽老師請不到。我看到時候,肯定會有人毛遂自薦,就怕您挑不過來。”
陳校長被逗得哈哈大笑。
幾人又寒暄了一陣,陳校長這才樂嗬嗬走了。
周小滿忍不住嘀咕:“你可真是,這成績還沒出來,就吹上牛了,到時候牛皮吹破了收不回來,我看你怎麽辦。”
“怎麽是吹牛?我又沒說錯,”餘安邦將小胖子摟緊一點,湊到周小滿耳朵邊道,“我媳婦本來就厲害,整個公社的男人都嫉妒我。”
周小滿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嗔道:“看把你得瑟的。”
夫妻倆耍著花腔,往供銷社裏麵走,就聽到一聲冷笑。
“我說風怎麽這麽大,原來有人又在吹牛。”
周小滿抬頭,就看到一瘸一拐往他們方向走來的柳樹立。
算起來,她有好幾個月沒見過這人了。
甫一照麵,差點沒認出來。
與上次見麵相比,柳樹立瘦了一大圈。
他胡子紮拉,眼眶深陷,大熱天裏穿著長衣長褲,不知是不是因為瘦了的緣故,衣服不是很合身,顯得有點邋遢。
“喲,我以為是誰,原來是柳紅袖章啊,您在這裏又是有公幹呢。”餘安邦雙臂環胸,吊兒郎當。
柳樹立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
自從上回栽了個大跟頭,他就一直沒有緩過氣來。
上頭的政策一天天變,他們的組織早就是一盤散沙。雖然沒有徹底解散,可也幾乎形同虛設。
家裏的長輩早就勸他出來,他爸媽甚至已經給他找好了國營單位,就等他去上班。
起先他是拒絕的。
可因為得罪了章主任,他在革委會經常被穿小鞋。上頭的直屬領導對他更是沒個好臉色。
他沒有辦法,半推半就答應了家裏的安排,去了鎮上的水泵廠。
就在他已經接受現實,打算好好過日子的時候,竟然發現他的死對頭餘安邦在鎮上混得風生水起。
不僅水泵廠的領導對他另眼相看,就是紅磚廠那邊,也哈巴狗似的巴結他。
他就去打聽了一番。
就知道餘安邦走了狗屎運,救了公社婦女主任張主任的孫子。
毫不誇張的說,如今公社裏不少領導因為張主任的緣故,都要賣他餘安邦的幾份麵子。
前兩天,據說餘安邦又接了兩個建房子的活。
柳樹立一想到自己混得這麽慘,死對頭日子過得滋潤,心裏就不是個味兒。
偏偏餘安邦的事,他不大插得上手。
他也找過家裏的親戚,想給餘安邦使絆子。可他們一聽說涉及到婦女主任,一個個都不肯吭聲了。
隻把他氣得半夜都睡不著。
今天倒好,聽那校長的意思,周小滿似乎還有希望考上大學。
這讓他更加心裏不平衡了。
他今年二十出頭。
按理說,以他家的條件,他要尋個長得好看,又吃商品糧的媳婦,問題不算大。
可他如今的近況,遠沒有先前風光。
沒了紅袖章的名頭,腳又有點瘸,條件好的城裏姑娘,也不大看得上他。
原先好幾家有意向跟他說親的姑娘,見過他兩回之後,都打了退堂鼓。
他麵上一點都不著急,甚至安慰父母,說好姑娘在後頭等著他,其實心裏氣得要死。
他為什麽會瘸腿,為什麽會在革委會混不下去,還不是餘安邦這個二流子害的。
憑什麽他過得這麽慘,他餘安邦有妻有兒,日子還越過越紅火。
他不甘心。
柳樹立看著餘安邦懷裏那個小胖子,嫉妒的火苗就燒得更旺了。
這邊廂,柳樹立快要把自己酸死了,周小滿兩口子卻不再搭理他。
“安邦,咱們快點買東西,別讓幹娘他們等急了。”
“行啊,我抱著孩子,你過去看看要什麽。”
“好。”
夫妻二人一前一後往櫃台邊走。誰也沒有再多看柳樹立一眼。
柳樹立就死死地盯著周小滿。
這個女人,笑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可他再也沒有先前的齷齪心思。
這是一支帶刺的玫瑰,他摘不下來。
沒由來的,柳樹立又想起在白河生產隊被人拳打腳踢的痛。
再看周小滿臉上的笑容,就格外刺眼了。
嗬,你不是厲害嗎,你不是能考上大學嗎,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考上個什麽大學。
柳樹立已經有了主意。
既然餘安邦這麽喜歡吹牛,他就幫幫他。
餘安邦如今在鎮上也算個不大不小的人物,要是有人知道他媳婦馬上要考大學,肯定都會大肆宣揚。
到時候,周小滿落榜了,他倒要看看這夫妻倆怎麽還有臉出門。
當然,周小滿要是走了狗屎運考上中專,他也是有辦法攪黃的。
他們走著瞧。
柳樹立陰鬱地看了周小滿夫妻一眼,這才一瘸一拐出了供銷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