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土地財政和良心

  張叔夜又逛到了梁山來了。


  自從兩個地方的官道經過加寬和修直了之後，這位老師經常隔三岔五的就來敲打楊司鋒一番。


  還好，楊司鋒已經從汴京趕回來了，要是他此時不在，還真不知道如何和老師解釋。


  以前還可以說是為了監督楊司鋒的學業，可現在秋闈都完了，春闈還有幾個月，也不知道他又跑來幹什麽。


  “瘋了，真的瘋了，老夫這幾十年，看來是白活了，”張叔夜一見到楊司鋒，就不住的抱怨道。


  “老師，怎麽了，”楊司鋒趕快倒上了茶水。話說過了年之後，楊司鋒也有餘力自己炒茶了，可他炒了近千斤的茶，給張叔夜、皇帝、高俅，還有張商英那老頭子一分，他自己都得省著點喝了。


  據說，這幾個老家夥已經拿著這新式的茶在士大夫們眼前顯擺了。因為如今在大宋，這種用紅泥小炭爐品茶的辦法，還隻有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你知道麽，三個月，僅僅三個月的時間，齊東一地的收入，就達到了濟寧兩年的財稅收入了，瘋了，太瘋狂了啊，老夫都看不懂了，”張叔夜喝下一杯茶之後，仍控製不住失態地說道。


  “老師，這是怎麽回事，您慢慢說，”楊司鋒也大驚失色道。就算娛樂產業再高的稅收，也沒有這麽多錢啊，莫非田丕真的在幹殺雞取卵的事？


  “還能怎麽樣，賣地唄，可是，我真擔心啊，那些家夥一旦血本無歸之後，田丕這廝如何去和人家交差。”張叔夜無力地一攤手說。


  楊司鋒頓時明白過來了。


  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麽新鮮的事，當發現賣地能這麽容易的來錢之後，田丕若是真的能忍不賣，那才是怪事了。


  多少自認無能，一心一意為老百姓著想的所謂父母官們都過不了這一關，甚至把其當作了吊打強國的利器，試問根本沒有經曆過這一幕的田丕，又怎能抗拒得了這種誘惑呢。


  “啊，必須馬上叫停了，要不然，不隻會損害官府和朝廷的公信力，還會耗盡民間的活力和機會啊。”楊司鋒凜然道。


  “老夫當然想到了這事是不行的，可是這關官府和朝廷的公信力何事，又關民間的活力何事啊？”張叔夜愕然道。


  當然，他都習慣了這個弟子各種奇思異想，對於在學生麵前不懂的地方，倒不覺得特別的尷尬。也是，如果他是一個小心眼的老師，楊司鋒也受不了他的。


  “首先，學生覺得，咱們先要舍去一個假定，商人是好人或壞人的假定。商人是逐利的，這是沒錯的，但是逐利就一定是壞的麽，學生不以為。”楊司鋒認真地說道。


  “好吧，雖然老夫不太肯承認，但不得不說，你是對的。”張叔夜艱難地點點頭道。“雖然說無商不奸這話真的不冤枉他們，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商人們也是幹的許多事情的。”


  “所以學生說，商人們爭相競購齊東的土地，他們絕對不是出於慈善的目的來幫助我們官府賺錢的，商人都是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的，尤其是在首批商人們賺取了十倍的利益之後，更鼓舞了更多的商人前來冒險，然而，齊東在一年前仍隻是一片不毛之地，它的容納範圍是有限的。一旦商人們得不到他們想要的回報，一旦他們投入的巨資血本無歸，試問，他們還會信賴官府麽？”


  “是的，雖然老夫力排重議，讓你搞了這至今讓老夫都想不明白的特區，然而，這裏就是邊陲之地，這裏沒有作坊，沒有農業，僅靠一個娛樂事業，不可能維持很久的，人都是會有審美疲勞的，所以老夫以為，未來的齊東，能有十萬人就不錯了。”


  “十萬倒未必，二三十萬還是有可能的，因為，這裏未來將不隻有娛樂了，按學生的設想，這裏還將是宋、遼、金三國交易的貿易中心，或許還有高麗、東洋等國的貿易商來，”蒼井的到來已經證明了這一幕，所以，楊司鋒這不是說大話，“但是，能在三個月內實現比濟寧府還多的稅賦，學生可以想見，齊東的土地出讓，定然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了。”


  “可不就是喪心病狂了麽，”張叔夜無奈的一攤手道，“據說，田丕那小子已經把土地賣到了十幾裏之外了，也不知道十年後能不能把城市建到那裏去，真不知道，田丕那小子以前挺老實的一個人，這會怎麽這樣瘋狂了，公主也不說說他。”


  楊司鋒卻能理解，這兩口子一直不受趙佶待見，想要證明一下自己，太正常不過了。


  “學生剛才也說了，商人無所謂好壞的，逐利是他們的本性，可一旦他們的利益訴求沒得到滿足，他們真的是會咬人的。”楊司鋒認真地說。


  “是啊，曆朝曆代，這些士紳們的吃相，太可怕了，可是，這百姓們又是何辜，還經常得替他們背鍋，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們這些人搞出來的，沒有他們這些有錢人搞事，農民哪那麽大的能量啊。”張叔夜感歎道。


  張叔夜果然是明白人啊。


  雖然曆朝以來，都有農民們過不下日子，揭竿而起的舉動，可以農民們的能量，他們最多也就是殺幾個欺負了他們的貪官，搶幾個小城鎮，對付著把眼前的困難日子過下去，他們的能量和眼界，根本不可能讓他們造成太大的影響的。


  可是，一旦他們的事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將不同地方的本來就對各自生存環境心懷不滿的農民們組織起來，並且對農民們的不幸加以過度的解讀和放大，就會形成濤天的浪潮，甚至改朝換代都是有的。


  可是農民們在這其中，隻是被對自己的利益和處境不滿的士紳們裹挾的而己，可是，明明是豪紳們對自己利益不滿而掀起的運動，卻都因為有農民們的加入，成為了所謂的農民起義了。


  可是，那些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事情，真的不是農民們幹的啊，黃巢、李自成、洪秀全、張角，甚至還有方臘宋江，他們統統都不是農民。


  可他們就是裹著農民的這張大旗，幹盡了各種惡事。可是因為其中有農民們的參與，明明是他們燒殺搶掠的行為，都儼然成了正義的了，想起來是何其的悲哀。


  “可是，若真的不讓田丕那廝賣土地的話，那隻怕再難找到如此來錢快的勾當了，你不知道的，國朝現在的財稅負擔有多重。”張叔夜有些惋惜地說。


  “學生當然知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土地財政是來錢最快的了，可是，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官府，切記切記，什麽時候都不要把土地財政當作自己的目標和執政方略，”楊司鋒認真地說，“因為這已經不是錢的事了，這是一個執政者起碼的良心。不管是富商還是老百姓，一旦他們的收入被土地財政所綁架的話，真的會耗盡它的心血，讓這個社會失去活力，從而成為一潭死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