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拜訪(下)
離開南橋的住所,丁之瑤本以為自家大哥多少會做些解釋,然而並沒有,他架著驢車掉了個頭,徑直往縣城去。
眼瞅著都快到城門了這貨還一句話都沒,丁之瑤到底還是憋不住了,“大哥,剛才那人是誰啊?”
“南橋,曾是江州有名的俠客。”丁之航顯然並不想得太多,回答得極為簡單。
不過在這裏混這麽長時間,丁之瑤自己也早就腦補了個劇本,無非就是丁家功高震主被皇帝發配回山裏,自家老爹心裏不平衡,到處遊蕩,想借文隱公殘存的影響力搞事情。
但由於自己能力不足,也可能是成武皇帝能力太強,他一直都沒能成功,最後含恨而死。皇帝在平鄉留了人監視他們兄妹,她老爹也在平鄉留了人保護他們兄妹。
這個猜想裏麵隻有一點讓丁之瑤百思不得其解,自家大哥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有篡位打算的不法分子,甚至可以在她來這裏之前,丁之航和原主的生活可謂是一片迷茫,知道要找些食物填飽肚子就很不錯了。
原主不知所謂也就算了,丁之航空有一腔本事,卻也不知道該往哪兒用。
哪有人搞事情搞得自己兒女這麽慘兮兮的?
胡思亂想之間,丁之航已經把驢車停在了城門樓前麵,自己下車向守門的士兵拱了拱書,“在下丁之航,想見見九爺。”
士兵裏有人見過他跟陸縣令在一起,忙不迭的衝城樓上麵喊,“申九爺,丁家公子找你。申九爺!”
片刻之後,一個幹瘦的老頭雙手籠在袖子裏,圾著草鞋,從城樓上晃晃悠悠的走了下來,“喊什麽喊,打擾老爺們吃酒!”完眼睛一斜,落在丁之瑤身上,“咯咯”笑了一聲,“來吧,正好來陪九爺喝兩杯。”
丁之瑤被他那眼神看得有點兒犯怵,那老頭子看起來就跟丐幫第十八代汙衣長老一樣,中秋的氣,裹了髒兮兮的大棉襖,麻布褲子真的跟抹布一樣,油亮得都要反光了,眼神也很渾濁迷離,顯然是喝得有點多了。
但就偏偏是這雙迷離的眼睛,有種能直接將人看穿的感覺。
可是丁之航都已經搬著箱子上去了,她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跟在後麵。
丁之航打開箱子,“九爺,我是來送中秋節禮的。”
申九探頭往裏麵瞅了一眼,麵色陡然變了幾分,但很快便恢複了正常,咯咯笑起來,“不錯,不錯,禦賜的茶盞和江州好酒。想不到我這老兒有生之年還能用上皇家的東西。”
“你去見過南橋了?”
“嗯。”
丁之航點頭,順手取了酒壇,捏碎封泥,就著申九麵前的碗給他倒了一碗,“南橋世伯有些生氣,還要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給我聽。”
“嘁,蠻人!”申九拿起碗,咕嘟一聲咽了大半,“既然奉賢沒有告訴你,那便是他覺得不必。你現在做了王臣,若是有朝一日見了皇上,或許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也不定呢。”
“嗯。”丁之航繼續把酒給他滿上,卻也不多話。
申九又喝了一碗,歎了口氣,“隻可惜了海公人之才,若是他能再活個一百歲,或許那些事兒也就成了,奉賢還是差些。”
他瞅了眼丁之航,“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我和舍妹在家治理家業,現在已經有了些起色,或許會成為平鄉第一富家翁也難。若是九爺來村裏,好酒管夠。”
“嗯,也校”申九點點頭,“你和你爹都不是打理家業的料,我也聽陸了,這事兒是要落在瑤丫頭身上吧?”
丁之瑤一驚,本想著當木頭人發呆,結果被點了名,竟然有種上課睡覺被逮到的感覺,“啊……老爺子您放心,回去我就安排人先給你釀上一窖的果子酒。”
“哈哈哈哈……果然是海公的後人,老蒙都她伶俐,有海公當年的風範。”申九仰頭大笑,笑著笑著揚手向外擺了擺,“我醉了,你們去吧。”
丁之航一言不發,起身長揖,“走吧。”
兩人出了門,這次丁之航沒等她發問便主動了,“申九爺原名燕深,曾在北州統兵數年,是當今聖上的九叔。”
“!!!”丁之瑤再一次被驚呆了。
接下來半的行程,她們轉遍了整個平鄉的市井,又拜訪了一位賣雞蛋的大嬸,一位縣學的塾師,一位縣衙種花的廝,一位行街串戶的貨郎,一對磨豆腐的夫妻和兩個挑糞的兄弟。
回到得意樓時,已經接近子時了。
丁之航倒是滿心輕鬆,一回房間就給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怎麽,今日受零刺激?”
“我……換你你不刺激?”丁之瑤本來想罵人,好在沒有罵出口,“這事兒明明你自己就可以去,為毛要帶上我?”
“哈哈,當然是為了讓你也感受一下囉。當年我被父親帶去拜訪他們幾個的時候,可沒有你現在這樣鎮靜。”
丁之瑤覺得自家大哥好像移開了一塊大石頭似的,整個人都活潑了些,他把玩著茶杯,“父親曾跟我過,這十人一直在平鄉保護我們的安全,如果聖上要對付丁家,他們便會保護我和你去南海或是北州。”
“那你今的話是什麽意思?”丁之瑤有些奇怪。
“從我拿出那份聖旨開始,你和我就坐在了一張巨大的棋盤上麵。聖旨是我們下的第一步棋,皇子們的禮物是陛下下的第一步棋,現在我要下第二步棋了而已。”
“來我也奇怪,父親一生都在忙忙碌碌的做這些什麽,然而我卻絲毫不知。他隻是時刻叮囑我學習各種知識,卻並不對我任事。”
“若是意圖謀反,也太草率和明顯了些。陛下對父親的行事一清二楚,就連這十人也是知道的,九爺和陸縣令,蒙老先生還經常坐在一起喝酒。”
“這就更奇怪了,人人都成武皇帝容忍父親是為了報答祖父的恩情,但我想,普之下沒有哪個皇帝會對意圖造反的人手下留情吧。”
“我猜,父親在做的事情或許並不針對當今陛下,但卻又是陛下所不讚同的。既然他沒有告訴我是什麽事情,那便是許我不做。”
“這樣的話,我們和陛下的矛盾便不複存在了。現在雙方的信任還未重新建立,彼此都還在試探。但若是重新建立其信任,那麽將來咱們做的事情不但不會受到阻礙,不定還會有些方便。”
丁之航一口氣完,笑了笑,“這些事情也是我在縣令府思過的時候才想明白的,幸好有妹你幫忙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丁之瑤知道他的是自己任性跟丁蜀他們對頂,逼得他不得不祭出聖旨的事情。
丁之航見她沒有話,起身拿療放進裏屋,又出了脫鞋上了茶榻,“行了,睡覺去吧。今日也累了。”
丁之瑤點點頭,起身進屋,她也覺得渾身乏得很,不光是身體累,腦子裏的信息量也讓她有點暈。
丁之航側頭看著屋裏的燈光滅了下去,跟著吹滅自己麵前的燭火,眼神微沉,凝視著頭頂的黑暗。
他的第二步棋有些冒險,但若是如他所想,今後丁之瑤想做的事情才不會有那麽多的阻礙,他很清楚,自家妹的才能可不僅僅隻用在村裏那幾十畝薄田上麵。